很久之后，方九还能想起那一天，当她展开卷轴，上面的字迹，眉清目秀的簪花小楷，是她一直喜欢却学不会的模样。
上面只说了三件事情，第一件，废后，第二件，册封容妃为皇后，第三件，将方九打入冷宫，待三月过后，与漠北可汗和亲。
最终还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方九紧紧捏住卷轴的边缘，手有些颤抖，做足了努力，最终还是绽出一个笑来：“既然如此，多谢皇上皇后娘娘。”
“你就是躺在床上谢皇后的？”
方九将圣旨妥善放在一旁，穿着素白的中衣，长发披在身后，毫不犹豫翻身下床，因为躺的久了，站立不住，在落地的一瞬间便膝盖一软，对着容后跪了下去，她重重地磕了个头：“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我听说他们诬陷你是鬼？”容后一把抓住方九的发顶，将她的头拽起来，面对着自己，方九被抓得眼梢都吊起来：“皇后娘娘说笑了。”夶风小说
“呵，”用力甩在一旁，“我看也是说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没有能耐的鬼，哈哈哈哈哈。”容后踩着婀娜的步子走了，清儿赶忙上前将方九扶起来：“娘娘，您没事吧？等我们告诉皇上，看她还敢不敢这样嚣张！”
“你以为她今日这样飞扬跋扈，身后没有皇上撑腰？”
“娘娘……”
“不必劝我了，我走不了了。”她疲惫地躺回去，“我这一生，就注定折在这里了。让我歇一会，我就走，去冷宫。”
“那我呢？”
“你走吧，随便去寻个差事。”
“我不走，我不会离开娘娘的。”
“那你真是跟我一样蠢。”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走着去了冷宫，一个包袱皮都没有拿。当年白枫送给她的小物件，那些金银珠宝，一点一点都没有拿。
主仆二人就在冷宫落了脚，好在里面应该还有上一任的主人留下的笔墨纸砚，虽然很多都已经不能用了，但是总好过没有。
方九捡起一支笔，闭上眼，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日，白枫握着她的手，轻轻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梧桐落叶铺盖了满院子，窗纸上倒映出长长的影子，有点孤单和落寞，方九咳嗽了好几声，清儿赶忙过来，拿着一件素色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将油灯往这边挪了挪：“娘娘，光太暗了，废眼睛。”然后轻轻说了句：“娘娘，时候不早了，睡吧。”
方九摇摇头：“还不困，等我写完这个。”秃了毛的笔笨拙地在纸上一笔一划，方九十分用力，但还是写得惨不忍睹，清儿看着心疼：“娘娘，别写了。”
“你说，当初若我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会不会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下场？”说着又自己否定自己，“罢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我是什么样子，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
温柔一笑。
白枫一袭玄色的衣衫，负手站在庭院当中，脚下满是落叶，在夜风下沙沙作响。引霜说：“皇上，您要进去吗？”
白枫认真地看着窗子上面的影子，摇摇头，算了。
“那，我们回去吗？镇远侯这几天一直都在他的府邸，半步未出，临风说，未曾看到有什么陌生人与他接触。”
“告诉临风继续盯着，他不会没有动作的。”
“是。”
一声叹息：“我们走吧。”
说着，刚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眼前的地面上，投射出自己颀长的影子。
隔着茫茫夜色，方九站在门口，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白枫站在门外，刚转过半个身子，从方九的角度，可以看见一张好看的侧脸。
对视好久，方九终于反应过来，慢悠悠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白枫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他其实想过去抱抱她，问问她：“你冷不冷，怎么还不休息？”想跟她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可是还未等出口就已经哽咽，一个字卡在喉咙里，白枫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挥挥手，什么也没说，大踏步走了。
一直到白枫的背影消失在冷宫门口，方九才从地上抬起头，默默转回屋子，然后将散落的纸笔收拾好。
冷宫闭塞，后来的事情，便都是听说。听说白枫对容后很好，非常好，容后自从进宫以后，比以前胖了一大圈，足以跟前朝的某位贵妃媲美。Μ.chuanyue1.℃ōＭ
那以后，白枫再也没有来过。
再次听说白枫这个人是在某一个雨夜，居然还有隐约的雷声，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清儿，怎么回事？”
清儿跑出去看了两眼，慌慌张张回禀：“娘娘，不好了，她们说皇上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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