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以狩猎为生的村民来说，早已看惯了生死，但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恐慌的情绪开始不由自主地蔓延开来。
“刚刚那个……那个人是虎子吗？”最先发声的是姜老大，他嘴唇发白，强作镇定，往前挪了一步想要上前查看，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再难挪动分毫。
李潇没有回答姜老大的问题，提着刀全神贯注盯着门外。祠堂门口的青石板路笔直通往村子中心，闪电划过，透过密集的雨幕能遥遥望见村口的位置，那里没有光亮，空无一人，看不出丝毫战斗过的痕迹。
“看来他们并不着急攻进来。”一身赤红色长裙的女子来到李潇身后，她明眸皓齿，神色淡然，皮肤白皙而红润，精致的鹅蛋脸搭配绝美的五官如同画中谪仙，看上去最多不过双十年华，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简单地扎成马尾，腰间别着一柄三尺长剑，暗红色剑鞘上刻着复杂的火焰花纹。怀中的孩子似乎对一系列的骚动很不满，捏着小拳头发出咿咿呀呀的抗议。Μ.chuanyue1.℃ōＭ
“能神不知鬼不觉干掉我坤字营几十个兄弟，为何不一口气攻杀过来，偏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李潇沉着脸，声音洪亮，似乎在回应红衣女子，又似乎在呵斥隐藏在黑夜中的敌人。
红衣女子从虎子身上噗地拔出那根猩红色箭矢，略微端详说道：“可能在等待什么时机吧，这是破魂箭，妖族赤影宗独门兵器，箭头……浸了魔血。”ωＷＷ.chuanyue1.coΜ
“魔血？”李潇惊愕地回头看向那根箭矢：“看来人族和妖族的盟约已经快变成废纸一张了。”他并不奇怪妖族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人族内部有人想除掉他们，最保险的方法就是雇佣妖族出手。千年以前，两族为了共同抵御魔族入侵立下盟约，但小规模的摩擦仍然难以避免，于是曾明确规定不得向对方使用魔血攻击。这种魔族特有的血液一旦入体，会让人迅速变成极具攻击性的嗜血怪物，而被这种怪物袭击的人又会死而复生，加入行尸走肉的行列，两百多年前人族一座数十万人口的边塞重镇因此一夜之间成为人间炼狱。
“妖族来这里干什么？”众人哗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会牵扯到万里之外的妖族。
村民甲：“我听城里人说过，赤影宗的妖人最是嗜杀，你们怎么招惹上它们啦？”
村民乙：“我听说它们抓流民回去生剥烹食！我宁可一刀捅死自己也不想被它们抓住！”
村民丙：“完啦完啦，我们死定啦！”
村民们七嘴八舌，突然有人指着地上惊叫：“诶！兰兰好像还活着！”众人齐齐望去，只见刚刚已经生机断绝的兰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手脚抽搐，嘴巴微微开合，喉咙发出不明意义的咯咯声，但随即寒光一闪，兰兰的头颅就已经离开了身体。
“魔血入体，只有斩下首级，才不会变成残杀同胞的行尸走肉。”红衣女子将婴儿的脸埋入怀中，用清冷的声音替刚才果断出刀的李潇解释。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姜老大发出愤怒的咆哮，也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为了掩饰恐惧：“李潇！我不管你们跟妖族有什么恩怨，那是你们的事情，别拖着乡亲们下水！”
“对，对！”姜大嫂的声音惊恐而颤抖：“你那么厉害，先出去拖住他们，我们赶紧从密道下山！”
“密道？”姜老三疑惑地看向姜大嫂，他从未听说过村子有什么密道，村民们也是面面相觑，姜大嫂意识到自己失言，捂着嘴巴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姜老大。
姜老大瞪了一眼自己媳妇，赶紧跟一旁的老族长解释：“爹，是上次在家喝多了才不小心……”
“不，她说的对。”老族长沙哑着声音打断姜老大。很多秘密都是族长对下任族长口口相传的，通往山下的密道便是其中之一，但在这种时候显然并不重要。老族长拄着龙头拐杖缓缓起身，望着李潇，眼神坚定：“我们姜氏一族死在这里毫无意义。李将军，你能帮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吗？”
“老族长，您这是……”李潇满脸诧异。
“老朽自有分寸。”老族长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对姜老大说：“老大，你去打开密道入口，带乡亲们下山。”
“好！好！”姜老大如逢大赦，立刻转身爬上供桌，将先祖牌位胡乱划拉到一边，从其中一层牌位背后找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环，握住使劲一拉，随着一阵咔哒咔哒锁链带动机关和石板摩擦的声音，供桌下方一块地面开始倾斜下沉，露出一段漆黑的隧道。
“真的有密道？”“咱们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有救了啊！”村民们议论纷纷，但比起好奇，现在更多是绝处逢生的兴奋。
姜老大抓起一根蜡烛，拉着自己媳妇头也不回地率先进入隧道，其他村民也争先恐后地紧随其后，胖村妇本来也想跟上去，但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姜老三，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回来站在了姜老三身边。
“你这傻婆娘回来干什嘛？不要命啦？”姜老三粗声粗气地质问。
“你不走，我也不走。”胖村妇小声嘟囔着，不去看姜老三的眼睛。
“哈哈哈。”老族长轻笑几声，用如同枯槁般的手掌拍了拍姜老三的胳膊：“老三，你为什么不走啊？”
“你让俺跟着将军，将军和夫人都在这儿，俺为什么要走？”姜老三的反问让老族长和李潇都不由得失笑，连红衣女子都淡淡的弯了弯嘴角，但三人的笑容里都没有半分轻蔑。
李潇很快收敛笑容，轻轻关上半开的大门，背对着众人轻声道：“老族长，他们……会死的。”
“我知道。”老族长语出惊人：“普通的隧道怎么可能躲过妖族的追踪，所以我才说，姜氏族人如果只是死在这里，那将毫无意义。”说罢将手里的龙头拐杖递给姜老三：“把笼嘴掰开。”
“啊？”姜老三接过这根不知道传承了多少代族长的拐杖，有些犹豫。
“快点儿！”老族长催促道，姜老三只得抓住上下两半笼嘴，一使劲，咔地一声，龙头断成两截，里面竟镶嵌着一枚黑色的玉石。
“姜家祖训，若有一天村子面临危急存亡，必须不择手段将此物归原主，不得落入他人之手。”老族长取出玉石，双手捧起毕恭毕敬地递向红衣女子，后者微微颔首，接过玉石小心翼翼塞入怀中婴儿贴身衣物之中。
“夫人，请随我来。”老族长交出玉石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走向之前打开的密道入口：“老三，你也过来。”姜老三和红衣女子来到密道口，老族长继续说道：“老三，你先下去，在你脚下三步之内，应该埋着一个铜环，把它拉起来。”
姜老三下到隧道里，在地上仔细摸索，果然在浅浅的土壳下找到一个铜环，使劲一拉，又是一阵锁链带动机关的咔哒咔哒声，前方地面突然隆起，直至完全封死之前的隧道，同时姜老三身前不远处向下坍塌，出现一个简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这才是真正的密道，经过特殊处理，能完全隔绝里面的声音和气息。”老族长顿了顿接着说：“但如果进去的人太多，面对妖族仍然风险极大。”
“所以，你选择用全村人的性命去做诱饵？”红衣女子轻声叹气。
老族长低垂双目没有回答，姜老三却瞪大了眼睛：“诱饵？什么意思？”话音刚落，被封死的隧道另一边陆陆续续传来密集而凄厉的哭喊声——那是上百人正在被屠杀的声音。
老族长双眼猛地睁开，压低声音嘶吼道：“快！老三你护着夫人趁乱赶紧下山！”
“那爹您……”姜老三有些慌神。
“有将军在，不用你操心！”老族长着急地催促：“快！再晚就来不及了！”等村民被屠杀一空，妖族发现隧道被封死，回到山下重新埋伏，百余条人命换来的生机将白白浪费。
“将军小心。”红衣女子说道。
李潇微笑点头：“半个时辰后，我下山寻你。”
红衣女子不再停留，跟着姜老三跳进洞口，胖村妇紧随其后。就在三人离开的同时，祠堂外传来一阵强烈的压迫感，敌人似乎不再选择隐藏，正肆意地释放杀意。
李潇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我出去招待一下客人，老族长保重。”
老族长向李潇深施一礼：“祝将军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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