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今日的天气不算好也不算坏,湛蓝的天空上漂满了大朵朵的白云,由于高天上有风,这些白云就呈现出漂亮的流线状,如同一头头掀波鼓浪的巨鲸。随着风从东往西前进。
巨鲸下的长安城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主要是原本规整的城墙上多出来了八个巨大的豁口,如同被狗啃过一般,跟菜畦一般整齐的长安坊市一点都不搭。
再就是豁口处来来往往的负责将城墙夯土残骸拉走的马车,驴车,牛车,络绎不绝的样子,让长安城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巨大的蚂蚁窝。
马车尽头便是冒着浓烟的砖窑,因为才开始烧砖,因此上燃烧不完全的炭气就只好青云直上了。
滚滚的浓烟笼罩四野,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极为丑陋。至于火力全开的曲江里砖窑更是黑烟滚滚的如同人间地狱。
不过,城池里面还是很繁华的,就是满街都是缩头缩脑双手插袖子里的胡人让长安城平添了几分猥琐。
骆驼太臭,因此上,是不允许进入长安城的,可是,那些胡人就是不听,说话他们听不懂,还死命的拽着自己的骆驼非要往城里走。
不良人韩达用脚踹了骆驼几脚,为首的骆驼无动于衷,于是他就开始用脚踹胡人。
胡人大声的争辩了起来,可惜,胡人说啥韩达听不懂,韩达一再告知骆驼不准进城,胡人同样听不懂。
于是,这一处进出长安的缺口上的人就挤成了一疙瘩,到处都是老秦人极有韵味的喝骂声。
疏通交通本就是韩达的职责,现如今这里挤满了进出的人跟车马,韩达不由得发急了。
用尽全身力气才从胡人手里抢过骆驼缰绳,把骆驼队弄到一边,道路这才变得畅通起来。
四月里的长安气候最好,不冷不热的,可就是刚才一番争执,弄得韩达满头满脸都是汗水。Μ.chuanyue1.℃ōM
见路口有卖酸浆水的摊子,就掏出一文钱丢给老妪,弄一碗冰凉的酸浆水喝。
咕冬咕冬一气下去半碗,抬头就看到胡人还在愤怒的瞅着他,本来想再把这个家伙踹一顿,想起上官才训过话语——不准无故殴打胡人,打一次罚钱二十。
为了自己的二十个钱不被扣罚,韩达就掏出一个钱,准备再卖一碗酸浆水给胡人喝,又想起胡人享受不来这个东西,就花了两个钱买了一碗稠酒递给胡人,算是把这件事翻篇了。
虽然话语不通,韩达递过来的稠酒,色香味都是不错的,胡人再傻,也知道这是好意,就端过稠酒,两人一个喝酸浆水,一个喝稠酒算是把刚才的事情了结了。
“官人,你刚才打了我,我是不是就能牵骆驼进城了?”
正在喝酸浆水的韩达闻言,差点被酸浆水呛死,呛咳半天不等气喘均匀了,就一把抓住胡人的衣领道:“你这个狗日的会说人话?”
高鼻梁深眼窝的胡人放下空碗,笑眯眯的道:“你打人了,我就能进。”
韩达被胡人的话给说笑了,松开这家伙的衣领道:“没便宜可以占,骆驼不准进城。”
“我这都是上好的骆驼。”
“再好的骆驼也不准进城,这东西太臭。”
“我的骆驼背上可都是好货。”
“好货可以进城,骆驼不许。”
“骆驼进不去,好货就没办法进城,长安人都等着我的好货呢。”
“你可以租马车把你的货拉到西市,骆驼不准进城……”
就在两人纠缠的时候,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从城头响起,原本正在跟胡人纠缠的韩达,脸色大变,一把推开胡人,抽出腰间的横刀站在路中间大吼道:“敌袭,敌袭,任何人不得进出。”
开始只有一支号角在响,顷刻间,就有无数支号角同时响起。
韩达紧张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在截断人群之后,与同伴迅速的将放在缺口处的拒马横过来,四个人守着拒马,其余四个人迅速钻进缺口处的一间木头房子里,片刻功夫,这四个人就身着皮甲,手持长矛,背着弓箭,就再一次出现在缺口处。
身为什长的张弓搭箭,对着缺口处的人群吼道:“退后三十丈。”
他们四人替换了先前的四个人,随即那四个人同样钻进了木房子,更换皮甲,武装自己。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人正疯狂的朝木房子奔跑,人钻进木房子之后,再出来,就是全副甲胃的士兵。
钟楼上的巨钟开始敲响,这一次,钟声明显没有平日里的平和模样,一声连一声,一声紧似一声,钟声里满是惶急。
“呜都都……”号角声填满了钟声的空隙。
云初单人匹马站立朱雀门之前,而此时,长安城里正有无数的人向外跑,与此同时,也有无数城外的人向城门口奔跑。
正在跟客人讨价还价的活计,听到声音,丢下客人就钻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名武士,客人吓得丢下货物就跑了,而伙计则跳上客人骑来的驴子跑了。
国子监里正在上课的学子跑了,正在酒楼里喝酒的客人跑了,同时跑掉的还有伙计,正在大食堂吃饭的客人跑了,正在澡堂洗澡的客人跑了,正在跟情人大白天幽会的男子也跑了,只留下正在喘息的妇人……
身在长安,三刻不到者杖二十,一个时辰不到者杖五十,一个时辰之后战事爆发还不到者斩。
朱雀大街上有无数甲士纵马狂奔,城外的官道上,也有无数的骑兵正在向朱雀门汇聚。
云初身边已经有甲士三千,骑兵五百,军阵已成,甲兵在前,骑兵在后,已经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每前进一箭之地,云初身后的军队就增加一千,等云初在长安城外一里之地停步的时候,五千甲士,弓兵,五百掷弹手,两千骑兵已然入列。
等云初继续向前走出百步的时候,五百巨盾手已经排列在甲士之前,而两侧的骑兵,已经在校尉的呼喝声中从两翼张开,如同两只巨大的翅膀。ωWW.chuanyue1.coΜ
“呜呜呜——”城头的号角声依旧在嚎叫,钟楼上的钟声还在鸣响,与此同时,城头的号角声,与城外的号角声交相呼应,钟楼的钟声与乡野间的锣鼓声也汇为一体。
此时,负责守卫长安的以左武卫为首的六卫将士已经登上城头,替换下守卫缺口的民壮,扯掉城墙上的巨型投石机,八牛弩的罩衣,点燃了巨大的铁锅开始烧煮铅水,金汁……
云初身后的兵马已经密密匝匝数不清人数,不过,这些人却一对对,一群群的如同长安的菜畦一般整齐。
太子身披甲胃登城的时候,巨大的唐字大旗已经在城头呼啦啦的飞扬,同一时间,长安城的所有城门已然封闭,八处巨大的缺口已然被巨木,拒马,铁蒺梨,铁丝网彻底的封闭,在这些可以移动的城防后面,六卫的骑兵已经挤在那里,就等着一声令下,就冲出城去。
李弘瞅瞅一言不发的苏公,就笑吟吟的对太子六率中的裨将道:“红旗前压。”
裨将第一时间将一杆巨大的红旗压倒,随即,鼓声大作,云初的前锋甲士已然开始在盾兵的护卫下,长枪尽出,缓步向前。
苏定方瞄一眼云初的前军,澹然的对李弘道:“前军突出太远,已然脱离了八牛弩的射程。”
李弘朝苏定方施礼道:“他们在进攻,此一去,敌人不死光,他们不回来。”
苏定方道:“焉敢如此大胆?”
李弘笑道:“长安人多,前锋死光了,中军上,中军死光了后军上,后军死光了,我还有二次召集的前锋,中军,后军,等他们死光了,孤王就会带着最后的能战,敢战之士上去。
因此,长安,不守,我们只进攻!”
苏定方道:“不会这样的,军中会有溃败,会有意外,会有阴谋,不会出现前军死光后军接替的好事。”
李弘道:“他们身后便是长安,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都在城里,他们不死战,就等着父母妻儿遭灾吧。
师傅说,我们都是长安人,长安就是我们的家,死在长安就等于葬入了祖坟,敢战之士长安百姓永远记得,逃遁之人,全城唾弃。”
苏定方摇头道:“还是太想当然了。”
李弘笑道:“前军后退,中军斩之,中军后退,后军斩之,孤王后退,天杀之!”
苏定方笑道:“老朽等人能做什么?”
李弘的目光一一从这些白发老将,老妪脸上掠过,最后行插手大礼道:“敢请诸位与孤王一起战死在这长安城下吧。”
梁建方瞪着大眼珠子道:“不投降?”
李弘笑道:“不议和,不交易,不投降,唯有你死我活。”
孙仁师笑道:“如此,这仗就简单了,甚好!”
苏定方大笑道:“也好,唯有如此,才是我长安气象!”
李弘大笑道:“传令官听令,两翼绿旗压下,现在正是我长安骑兵突击之时!”
传令官抱拳道:“喏,两翼绿旗压下,骑兵突击!”
云初回头看一眼,见两翼的绿旗已经倒下,就对副将梁英道:“骑兵出击!”
号角声随即响起,两翼骑兵洪水一般开始慢慢的涌动,渐渐地开始加速,随即就化作洪水勐兽在如雷的马蹄声中向旷野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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