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自认不是一个好人,因为他不仅有着很强的功利心,而且内心中也隐藏着,不被世俗道德所接受的那些扭曲以及荒诞甚至变态的想法。

  但他也从不认为因为那些心理,他就变成了一个坏人。

  毕竟芸芸众生,谁不曾接收过一些傲慢的,偏狭的,让人愤慨偏执,又让人成长的眼神,谁又敢肯定在经历过那些不公的,屈辱的种种事情后,不会被滋养出心中的一片阴暗。

  没有人可以保证全都是光明伟岸,赤城纯真。

  他想变的强大一些,从来也不是一个错。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使用一些不容易被人接受的手段,他也问心无愧,没有一丝心理负担。

  赵广做了决定后,先是找了一个借口,重重的鞭打了他手下的一个士卒,而这个士卒他向来不喜,常常被他区别对待,士卒对他早就心生不满,他也心知肚明。

  然后,他找了个时机,叫来了张璞。

  俩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等到酒过五旬后。

  赵广故意把张璞放走甄武的消息,仿佛一时没有注意的说了出来,恰巧还不慎的让那名士卒听到,之后赵广又生怕士卒胆小不敢去告发他们,特意拿自己和张璞开玩笑,说是他若去告发张璞,朝廷不仅千金封赏,定还会让他官升几品,即便不说他,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个小卒子去告发,一辈子也能捞个荣华富贵。

  张璞这时喝的稍微有点上头,他笑着对赵广信任道:“赵兄不会的,咱们十几年的交情,我还是信的过的。”

  赵广哈哈大笑。

  随后,俩人再次推杯换盏起来。

  说起来,赵广的办法很简单,张璞放走甄武的消息只要放出去,张璞便不可能还在朝廷里待着,不反也得反,张璞哪怕为了身家性命,也只能去投燕王。

  到时候他随之而往,心愿自然达成。

  只不过,既然他想要随张璞去投燕王,那么告发的事,就不能他来做。

  但这个问题也难不到他。

  他毕竟也当了大半辈子的官了,像借一个人的嘴巴用一用,这种小计谋,他还是手到擒来的。

  而那名士卒,确实如他所料,当天夜里便偷偷的跑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赵广慌慌张张的找到张璞。

  “张兄,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璞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赵广演技很好,后悔的情绪异常饱满:“哎呀,都怪我昨日强邀你饮酒,我今日一早发现我一个手下士卒跑了。”

  “跑了个士卒?”

  张璞一愣,随后一笑道:“跑了就跑了呗,咱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有逃兵还不是习以为常。”

  “不一样。”

  赵广急道:“这个士卒是昨日为我们布菜的那个,你可还记得昨日咱们喝的兴起后,聊过什么吗?我怕那事被那个逃跑的士卒听到了,他若是去告发我们,我们可就全完了。”

  这一句,把张璞瞬间惊的神色大变。

  “这…这不可能吧,我记得你挥退了左右的啊。”

  “我是挥退了左右,可这事谁能说的准啊,万一他听到了呢,咱们不能拿全家老小的性命赌这个啊。”

  张璞听了这话,气性一下子就升了起来,他指着赵广气愤道:“不是我说你,你身边的人难道这么没有规矩?还有常伴你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出一个二心的白眼狼,你他娘的这些年是干什么吃的啊。”

  “哎呀,我的哥哥啊,这会儿你就别骂我了,咱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办吧,再说私自放走甄武,这是多大的事,甄武可是燕王手下第一大将,咱皇上恨的恨不得生吞活剐了甄武,你说谁听到这事不想去皇上那里换一个荣华富贵。”

  张璞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用力的一拍脑门,满脸懊恼道:“喝酒真他娘的误事。”

  “都怪我。”

  赵广连忙主动揽起责任道:“这都怪我,你说我喝了二两马尿,怎么就什么话也敢说呢。”

  张璞见赵广也是满脸的懊恼,虽对赵广搞出这事有些生气,可也不好再埋怨什么,他挥了挥手,没好气道:“行了,这时候就别再说这些了。”

  “那你说咱现在该怎么办?”赵广问道。

  张璞开始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海中飞速的运转着,不过没一会儿,张璞脚步就停了下来,他眼光闪过一丝坚定道:“有句话你说的对,不管那名逃跑的士卒是不是听到了咱们的谈话,也不管他是不是去告发我们,这件事咱们就不能赌。”

  “嗯。”

  赵广一副唯张璞马首是瞻的模样道:“这件事是因为我的大意,才搞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这个错虽然我弥补不了了,不过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咱们去投燕王吧,只有燕王现在能保全咱们。”张璞说完,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他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

  赵广坚定的点着头道:“好,既然哥哥想投燕王,那我就跟哥哥去投燕王,哪怕燕王兵败,我身死战场,也在所不惜。”

  说完,赵广看向张璞,他本以为这番表现,还能让张璞感动一番,可没想到张璞根本没有看他,反而转身在桌上书写了起来。

  “哥哥,这是做什么?”赵广不解的问道。

  张璞头也不回道:“召集最为信任的旧部。”

  “召集旧部,一块投燕王?”赵广眼前一亮,他刚想夸赞一下张璞的这个举动,可紧接着就看到张璞摇头。

  然后只听张璞说道。

  “让他们随我去安庆救人!”

  “去安庆救人?”赵广差点跳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你疯了,若是你放走甄武的事情被告发,你召集多少人去安庆也是自投罗网!再说,你刚刚不是还说,咱们去投燕王吗?”

  张璞这时刚好写好了书信,他转过头看向赵广,然后他郑重道:“我是说了去投燕王,所以我要拜托你带着我的家小一块去投燕王,只要甄武见到你们,定然会保护你们的安全,至于我,我就先不去了。”

  “你不去?你还是要去安庆?你难不成还真想着去送死不成?!”

  张璞吸了一口气道:“咱们皇上心胸不大,若知道我所作之事,必然迁怒我安庆族人,若安庆只有一些远亲也便罢了,但我亲弟遗留的孤儿寡母还在安庆,我这个做大伯的,如何能不管他们?更何况这事本就因我而起,万没有眼睁睁看他们替我受过的道理,不过你放心,我并非没有一点把握,安庆毕竟是我老家。”

  说完,张璞看着赵广还要再劝,一摆手拦住了赵广的话:“你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

  赵广看着张璞坚定的神色,心中有些苦色。

  张璞如果不去燕军,他一个人能有多大分量。

  他搞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要在张璞的大树下乘凉吗。

  这…这不是白瞎忙活了吗。

  不过,随着赵广又认真的想了想,张柔甲与甄武关系好像也挺好,那么他送张柔甲一众人去见甄武,甄武估计也领这个情,这样算下来,倒也可以。

  想通这些后,赵广便也不再多言。

  张璞见赵广点头同意后,说道:“事态紧急,我把我的人马留一半给你,你帮我和我夫人她们解释一下,我便不见她们了,直接动身去安庆,也免得见到她们时,什么也说不清,还害她们担心,恋恋不舍耽误时间。”

  “这就走?”赵广有些吃惊。

  张璞点头,随后连忙动了起来。

  很快,张璞领着一些人,便骑马向着安庆而去,他虽知晓前方可能出现无数的危险,可依然决然毫无惧意。

  而赵广这时候也找到了张柔甲等人,他把事情说给了张柔甲等人后,惹得苏氏一众人惊慌。夶风小说

  苏氏向来主意不多,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习惯性的看向了张柔甲,而张柔甲这时候正拉着五岁的弟弟,思索着这件事。

  她知道她父亲的性子,对她父亲不顾一切的去安庆,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她的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担忧。

  赵广这时开口道:“事就是这么个事,你父亲说救了人后,就会去燕军找你们,而且你父亲也说了,到了燕军后,你们不必害怕什么,甄武必然会庇护你们的。”

  张柔甲抬头远望,她心中突然很是自责,她想着,若不是她救了甄武,父亲是不是就不会遇见甄武,那么也就不会有什么私放甄武这种事情败露的可能,更不会害得父亲千里迢迢的去救人。

  至于救人?

  成功的几率才有多大呢!

  张柔甲想到这个,恨不得立刻动身去追父亲,和她父亲一起承担这些,可当她伤感的看到六神无主的苏氏后,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终是叹了口气道:“小弟,这时候,咱们不能父亲添麻烦对不对,只要咱们都平平安安的,父亲才能心无旁骛的与坏人周旋,你说是不是。”

  小弟什么也不懂,听到张柔甲这么说,他就老实的点头应是。

  而张柔甲转眼看向了赵广,她吸了一口气后,坚定说道:“至于去燕军,那就不必了。”

  这话说完,她仿佛再次想起,前些日子与甄武离别时,甄武说的那番话,她的心突然的再次疼痛了起来,他本就不愿意她去寻他,她又何必这么狼狈的去求他庇护。

  平白让人瞧不起。

  她张柔甲,也从不是那种柔弱的人。

  可赵广却急了:“什么?!你们也不去燕军?”

  张柔甲点了点头。

  赵广看到张柔甲坚定的点头,心里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可他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大侄女啊,你别固执,你们去燕军里面才安全,这也是你父亲的安排。”

  “我知道我父亲的用意,无非担忧我们的安危,因此我们会让他放心的往北走的,等过了山东后,朝廷便无力捉拿我们,若是有朝一日朝廷打过去了,那么我们在燕军一样也是在劫难逃,所以去不去燕军里面没差别的,更何况我们这么多人,旁人也欺负不得我们,若是真遇到无法解决之事,再设法联系甄武,犹未晚矣,如此情况,我们何必眼巴巴的主动去寻人庇护,寄人篱下。”张柔甲有条不紊的说出这番话。

  赵广听的彻底傻眼了。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张柔甲说的很有道理。

  赵广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想要再劝,可张柔甲一眼看了出来,她直接开口道:“赵叔不用再劝了,我意已决,我父亲归期不明的情况下,我们孤儿寡母也没有一直麻烦旁人的道理,总是需要自力更生的,至于赵叔,此番却是连累了你,所以我们真不欲再劳烦赵叔,赵叔可自投燕王去吧。”

  赵广此刻和日了狗一样。

  他一个人投个屁的燕王。

  若是不会受到重用,他待在哪里不是待,在朝廷里带着,影响他划水等着战事结束吗?

  他谋划这一切,还不是想跟着张璞抱个大腿吗。

  草他娘的。

  大腿就这么难抱吗?!

  赵广是万万没想到张家父女俩人,怎么就这么一根筋,真他娘的一模一样的倔脾气。

  他心烦到甚至有些暴躁的问道:“大侄女,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决定了?真不去燕军?”

  张柔甲认真的点了点头:“赵叔不必担忧我们,我们人不少,而且我亦有武艺,定能护的全家无恙。”

  赵广闭眼不愿意再搭理张柔甲,他心累了。

  可心再累,也不能心死啊。

  等到他缓了一会儿后,赵广再次鼓起了心气,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坚定。

  富贵险中求,他拼了。

  不就是下本吗,他这次就把血本压上去。

  “既然你们无需我护卫,那我便去追你父亲去,看看在我的相助之下,能不能把你家亲人救出来,到时候我与你父亲一起去投燕王,然后再通知你们团聚。”赵广咬着牙泛着狠说道。

  这话一落,张柔甲有些吃惊,她清楚的知道这有多危险。

  赵广一摆手道:“你也不用劝我,我和张兄十几年的交情,不能遇到事了,就不管不顾。”

  他话说的大气,可心中却很无奈。

  大好机会在他眼前,他总不能真的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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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赌了。

  只不过这事总有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很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样。

  张柔甲感动的俯身拜谢了一下赵广,然后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咬牙做了个决定道:“我可以写封书信给赵叔,若是遇到真的危急时刻,可差人持书信去寻梅驸马相助。”

  “梅驸马?”赵广疑惑。

  随后,赵广便想到了关于张璞的一些传言,以前他没当回事,因为他从没见张璞和梅殷有什么联系,那时候他还真以为只是一些传言。

  可现在看来却不单单是传言那么简单了。

  赵广深深的看了一眼张柔甲。

  张柔甲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其他的也没有解释。

  赵广见状也不多问,只不过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有梅殷相助的话,危险的程度倒小了几分,而且这也更证明了张璞这个人值得赌。

  张柔甲这时已经取了笔墨开始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她便写好了,折叠起来递给了赵广,赵广也不再多耽误,和张柔甲她们交代了一句,让她们也早些动身后,便匆匆骑马追张璞去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张柔甲一家人以及张璞留下的一些军卒后,张柔甲迅速的收起伤感,担忧等情绪,她吩咐人只装着上容易携带的金银细软,至于其他不重要的东西,全部直接丢弃。

  然后一众人轻装快行,匆匆的向着北方而去。

  从东昌过来时,她们拖家带口,行李都好几马车,走的极慢,可原路返回时,却快了许多倍。

  马车里,苏氏看着安排事情井井有条的张柔甲,心中大为熨帖,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幼芽,咱们往北走没问题,可总要有个目的地啊,你说咱们走到哪里才算个头呢?”

  张柔甲挑开马车的帘子看了看,然后收回目光,仿佛很随意的道:“自然是去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安全的地方,眼下对于咱们来说,自然也只有北平城了。”

  “北平城啊。”

  苏氏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安全地方。”

  张柔甲点了点头。

  确实是个安全地方。

  而且那地方是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连他的家也在那里,只是不知道,她这次过去,有没有那个运气,见上一见那个郡主娘娘。

  她想看一看,那位郡主娘娘是长得花容月貌,惹得他怜爱有佳,还是曾用权势压过他后,让他不得不行的无奈之选。

  北平她要来了,但不是为了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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