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川远远地和她对望。
年轻的女修士身材清瘦面容秀气,眼眸清亮地看着他,眉毛有些不耐烦地蹙起,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着严肃疏离,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又总是会带上股温柔真切的意味,将她的狡猾和小聪明掩饰地十分完美。
就是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女修士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师父。
他枯寂而漫长的五百年生命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他没有什么悲惨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诡谲残酷的勾心斗角。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被捧在高不可及的位置,纯灵根的体质带给他的是无数的荣耀和追捧,他高高在上,俯瞰着芸芸众生在苦海中挣扎,他骨子里是清高而自负的,他原本的道路是渡劫飞升,踏入仙途,然后迎来更加漫长而枯寂的时光。
然而在渡劫之时他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暗算至险些魂飞魄散,最后在一个四灵根的小孩体内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女修士。
四灵根的低等资质,清华山上稀薄的灵气,宗内匮乏的修炼资源,压在他身上的仇恨和愤怒,缓慢到令人发指的修炼速度……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终于是一脚踏进了人世的苦海,体验到了诸多的烦恼和无奈。
他的清高和骄傲让他看不起像燕沁这种混吃等死的低等修士,可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蔑视在燕沁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和无微不至的关心下渐渐地消散不见,甚至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她是自己师父这个事实。
他高烧不退的时候,她抱着他从清华山赶到鹤唳镇,守着他整夜整夜的不睡。
他因为四灵根的资质修炼缓慢,她一个从不爱看书的人将刑堂里所有的书翻了不知多少遍。
他幼时夜里常常噩梦惊悸,她夜里不知有多少次披着衣服赤脚跑过来安抚他。
……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爱和照料温柔地将他包裹其中,他长久以来都是将别人保护在身后庇佑着一宗,却是头一回被人护在羽翼之下,被人捧在掌心放在心尖上。
而现在她甚至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宁可以十年的寿命换他一年的寿命,还要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陌上川自认不是个高尚无私的人,相反他实际上冷漠而自私,骄傲而自负,长年身居高位让他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其他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想要一个人的命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修真界这种残酷的地方,视人命如草芥着实再正常不过。
可是当知道燕沁会因为以命续命的咒术而折损寿数的时候,他却连一天都不想让她继续……
也许从十年前他睁开眼睛,看见那个狡猾又心软的年轻女修士开始,他就已经被她牢牢地吸引住了。
只是一直没有察觉而已。
他上一世的日子枯燥无趣,被北敖宗以及诸多条条框框束缚,囿于其间,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现在想来也是可笑。若是再循规蹈矩活一世,和死了又有何区别?穿书吧
所以,即便是师徒……也别想让他放手了。
“想什么呢?快点!”燕沁见他又傻乎乎地望着自己走神,有些急躁的冲他喊了一嗓子。
“来了。”陌上川轻轻勾起了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漠的笑容来。
师父,咱们……来日方长。
入夜,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列宿城,然而又拐拐绕绕潜入了魔主宫。
燕沁弓着腰又贴了几张匿息符,前面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将他们挡在了外面。
燕沁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种阵法算得上是大阵了,里面肯定很关着很重要的人。”
陌上川点了点,朝一个角落指了指,“那边。”
燕沁点了点头,甩出“抹布”之后,脚尖轻点,整个人就借力飘了出去,如同黑夜里的鬼魅,而后二指并拢,默念出了法咒。
十几张符咒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不起眼的角落,燕沁悄然落地,冲陌上川勾了勾手指。
两个人一路摸进了最大的那座寝殿,然而里面并没有什么人,甚至连守卫都没有,周围寂静地有些不正常。
燕沁探查了一圈没有发现法阵,而后才放下心来观察周围的情况。
“我算出来的位置大概就是这个地方。”燕沁皱眉道:“不过鉴于水平有限,误差可能……比较大。”
陌上川正站在一个屏风前,似乎是在观察什么东西,听到燕沁的话道:“师父,这边似乎有个小型的阵法。”
燕沁走过去,仔细地看了一眼那个屏风,“这似乎是画了故事?”
陌上川点点头,目光落在了最开始那处地方,上面画着无数飘散的花瓣,一个青衣女子凌空踏步而来,眉眼清冷寂然。
“这是……胥菀清?”燕沁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故事,再往下看,便是一个白银轻甲的俊美男子微微仰起头,目光惊艳地看着那女子。
“或许是个入口。”燕沁指尖凝聚了点法力,准备探查一下这个小型的阵法,可是行进到一半的时候,脸色陡然一变,“不对”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就缠绕住了她,半边身子都被吸入了那屏风之中,陌上川伸手拉住她,但是抵不过那引力强劲,不过是瞬息之间,师徒二人就双双被吸进了那屏风之中。
强烈的眩晕让燕沁有点恶心,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彻底换了场景。
周围是一片漂亮的花海,不远处一名青衣女子正朝着她走过来,表情有些冷然,但是生得却是极美。
“四处寻不见你,却是躲到这里来了?”她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弯下腰冲燕沁伸出手来,“你刚开了灵智化形,却四处乱跑不安生,再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化形?”燕沁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体缩水变成了个七八岁孩童大小,身上穿着件……嗯,绿滢滢的衣裙。
“你不是吵嚷着要跟我一起下山历练吗?明日我便要去暮霭洲了,你也好好收拾一下。”青衣女子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可是修真界千年来第一株狗尾巴草化形呢,出去可不能丢了花林宗的面子。”
燕沁的表情碎裂了一地。
狗尾巴草……别以为前面加上修真界千年来第一株就能掩饰这个本质……
很好,很强势。
不过,花林宗……燕沁看了一眼这女子的容貌,与那屏风上的女子十分神似,“胥菀清?”
“不是叫我清姐姐了?”胥菀清笑了笑,“莫不是睡糊涂了。”
“啊,没有。”燕沁摇了摇头,使劲闭了闭眼睛,眼前的场景又彻底改变了。
这次的场景似乎是在一座山下,她抬头望去,黑漆漆一片,整座山被烧得寸草不生,只剩下半边山门,似乎只剩了两个字,灵木。
灵木宗?
没听过。燕沁正思量着,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她一抬头,便看见胥菀清正神色冷肃地盯着某处,“什么人?出来!”ωWW.chuanyue1.coΜ
从一块被烧得乌黑的石头后面走出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他身上的僧衣有几处被烧得破破烂烂,但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没有受伤。
他生得眉眼温润,气质十分平和,只是走起路来左脚有些跛,他手中握着串血红的佛珠,低眉敛目冲他们行了一个佛礼。
“阿弥陀佛。”
“你是何人?”胥菀清谨慎地拉着燕沁后退了一步。
“贫僧是这灵林宗的弟子。”和尚说话不急不缓,眉眼温润淡然,即便自己的宗门变得这般面目全非,似乎也引不起他多少情绪波动。
“你们……宗门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胥菀清不解道。
“通宇洲一位魔主来拜访宗主,宗主不知为何惹怒了他,他便将这山烧得干干净净,我宗内三百二十五人无一幸免。”和尚说这话的时候捏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颤。
“那为何你还活着?”
“有幸得一挚友相护。”和尚说话依旧不疾不徐,“侥幸捡了一条命。”
胥菀清脸色变得愤慨和不平,拉住那和尚让他详细讲讲那魔头的样貌和性命,言说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和尚说了,不出燕沁所料,正是通宇洲的那个大魔头狄逸弑。
胥菀清当真如同故事里所讲一样,义正言辞道:“此等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小师傅放心,我定会为你们讨回个公道!”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和尚微微一笑,“只是还请您万事小心。”
胥菀清点点头,拉着燕沁便要离开去找那魔头。
燕沁没动,抬起头看向那和尚,道:“为何你不自己去报仇?”
“我欲寻一人。”和尚低眉敛目,眉眼间尽是淡然疏离,目光却仿佛透过她落在了不知什么人身上。
“可是护着你的那个挚友?”燕沁问道。
“正是。”和尚手掌心挂着串血红的佛珠,像是被这山上的三百多人和无数草木的鲜血浸染过,红得妖冶透亮。
“你知道他在何处?”燕沁不死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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