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移开目光,本压低的呼吸声又变得沉重起来,他在朦胧中使劲睁大眼睛,想要捕获更多光线。

  梅念卿也忽然一下子惊醒了,眼中茫然一瞬,然后低下头闷不作声了。

  那舌头什么都没摸到,似乎有点不甘心,它拖着黏哒哒的口水,伸进柜子深处。

  竹杳咬破指尖,在这木柜上随便涂了些看不懂的东西,然后猛地一拍柜子,他这力道一下去,那柜子险些被他拍散架,外面群鬼却无动于衷。

  梅念卿忽的想起国师说过,竹杳的体质天生特殊他的血有辟邪驱恶之效,及为罕见,关键时刻甚至能保命。

  至于那大舌头,下一秒就要缠到他的腿上,梅念卿似乎都听到了那只鬼喉咙里浓痰滚动的声音,他的脸都扭曲了。

  不知怎地,那舌头舔到离他腿有几寸的地方,就好像被无形的透明墙给挡住了一样,无论四面如何试探,都进不了一丝一毫了。

  幸好舌头智商税交的多,以为自己碰底了些,退了出去。梅念卿才敢放松一阵,说是放松,也不过没扒他扒这么紧了。群鬼商量一会,大致内容是,反正后面还有很多鬼要经过这个地方,就算有人也禁不住一晚上折腾,而且柜子上了锁,里面的人出不出的来还是个问题,于是便开开心心继续大游行。

  不会吧?难道他们要在这个地方,维持这个姿势一晚上?

  梅念卿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脚,问道:“隔音了没?”

  “嗯。开了个小空间,但还能看到。”

  “什么时候能出去?”

  “翌日再说。”

  梅念卿不吭声了,竟然人家都说了明天,就认命待个一晚上吧,谁让自己叽叽歪歪磨磨蹭蹭的。他这么想着,也就安了心,闭上眼睛瘫下去了。

  他睡觉像只树懒一样,除了没有勾住人家的脖子,其他该像的都挺像,不该像的也挺像,比如不是把胳膊放在他身上,就是把腿翘到他身上。

  几个小时前,竹杳忍无可忍,往他大腿上拧了一把。【穿】 【书】 【吧】

  梅念卿在睡梦中感受到疼痛,醒来后大怒,对上竹杳要喷火的眼睛和看到自己睡觉的不雅行为习惯后,骂了一句。

  竹杳说:“骂的真难听。”

  梅念卿又骂了一句。

  竹杳给了他一脚。

  梅念卿吃痛,怒声道:“我这辈子都没舍得打过你,你竟然想都不想就踢我一脚?”

  竹杳说:“踢的就是你!”

  这么小点空间,别说伸展拳脚,就连动一动都费劲,移身子也要十分小心。梅念卿被踹又被怼,先开始是生气,后来想:我就记着,到时候回去了有他好受的。然后记着记着,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没多久,竹杳发现他们又被一群鬼盯上了,这次没上次那么好糊弄,但看到梅念卿又放心地呼呼大睡,就很生气地把他戳醒,问他为什么不过来和自己同生共死。

  梅念卿眼睛都睁不开,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怕不是有问题吧,现在我和你命都是连一起的,你当然不会让我去送死,我当然可以安心睡大觉。并警告他这种破事再把他叫醒的话他就要发火了。

  然后四面八方都喧嚷起来,他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和腿都没了着落,怪难受的。

  现在,他揉了揉眼睛,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在哪儿,又是怎么睡着的,直愣愣地看着竹杳。

  梅念卿终于想起了竹杳踢他的事,就摇摇脑袋,接着生气。

  他这才打量起四周,发现已经回到他那张暖烘烘的被窝里了,心情一下大为光好,也没问他怎么大晚上就把他弄回来的,甚至连身份都不怀疑了。

  这么多特征要有雷同的定是少之又少,再看他那臭脾气绝对是竹杳错不了,有他当保镖还怕什么,什么问题他不行?终于不用过孤家寡人的生活不是应该普天同庆么?

  竹杳没理他,梅念卿下了床,走近一看,才看到他拿着个小镜子在忧心忡忡地照自己的脸,那表情,仿佛那张脸马上命不久矣似的。见梅念卿走近,也没收起来。

  竹杳却指着自己的脸问他:“我脸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梅念卿心知他最爱惜的就是那张臭脸,一眼扫过去:“没有。”

  竹杳追着他不放:“你可是看清楚了?再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梅念卿又仔细地观察一遍,还是那张温雅清冷的脸,什么问题都没有,所以还是摇头。竹杳这才松了口气。

  梅念卿正欲取笑他,却不知心里有什么把他的心绪牵引到别的事情上去了,便没有插科打诨。

  竹杳的一句“穿好鞋别天天打赤脚感冒了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才让他回过神来,他撇撇嘴,噔噔噔地爬回被窝睡觉去了。

  竹杳觉得奇怪,非常奇怪。

  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吧,这个臭脾气的家伙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一大早起来非但没去找他茬,还粘他粘的紧,被嫌弃了也不恼火,事事依着他,跟个小迷妹似的。不过竹杳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小半个月下来他心情倒也顺畅许多,晚上甚至有闲情答应梅念卿去逛逛夜市。

  要不是这是他亲手捞回来的人,他甚至怀疑这个梅念卿才是被盗号了。

  反常必有妖。

  集市他也不是没去过,也认识一些人,虽说语言不通,但可以算是些萍水相逢的浅交。况且这些日子混过来他也不是吃白饭的,简单的中原话他还是略知一二。

  再者,火山灰既已落定,落入土壤之中,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肥料,在那个农耕的社会,中原人一批又一批迁过来,清冷的大地上倒也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但他没去过夜市,也不知道夜市的人竟这么多。他起先不把梅念卿“抓紧了”这句话听进去,真正到人多的地方就真的被冲散了,被人群推搡着往前。

  梅念卿挑了些东西,转身才发现竹杳跟丢了,于是在人流中逆行,寻找着那个身影,跳脚张望时,便如一头跃出海面的鲸,带着潮湿,温热的气息,跃入他的眼底。

  哦,他可能看到了,是那个被一堆女人围在中间的那个么?

  为什么会被女人围着,说来话长,竹杳的祖上有过和其他不知名族类的通婚,所以他身体里一半流着乌庸人的血,一半流着异族人的血,乌庸人生的本就俊俏,竹杳也完美地契合了两族混血基因的外貌优点,漂亮的要命,特别招女人喜欢。

  梅念卿先是松了一口气,正要赶过去,转念一想,这小子从小在女人堆里混,不如…他这个念头一起,就如一只小恶魔盘旋在他的心口,久久不去,挠的他心里痒丝丝的,非要去耍他一把不可。

  他好不容易才凑上去,听到周围的把他们围起来的女孩子的叽叽喳喳:公子您好公子您真好康好靓斯哈斯哈好俊公子您缺女朋友吗公子您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公子家中有妻室嘛…

  完全听不懂中原话的竹杳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听不见,然后四处张望,估计也是在找他。

  梅念卿有点纳闷。

  按照他的尿性,他不应该左拥右抱一手一个美女组一个三宫粉黛六院嫔妃之类的么!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一口一个小姐姐小姐姐,你对他的喜爱他不仅要全盘接收还要得寸进尺,但如今——如此不近人情,这还是他??若是太子这样他能理解,毕竟戒淫不是白喊口号的,但竹杳…他不理解,莫不是他回心转意人品突然变好了不成?

  梅念卿莫名其妙地想起他之前的一个很囧的黑历史来,他依稀记得,竹杳的少年时代非常不平凡,少年心事难懂,他们那个时候,除了真正清心寡欲的太子,其他少年多多少少都有暗恋的人,如果没有暗恋别人的话,多半是属于自恋的那种,非常不巧,竹杳就是这种人。

  是这样的,他一直觉得某个近身服侍的小宫女暗恋他。

  他跟他们说:“她睡觉的时候老把脸对着我!”

  菊思说:“有病。”

  兰熙说:“你醒醒吧?要是人家把后脑对着你,她的头发就会插进你鼻子里。”

  竹杳听完黯然神伤,说自己失恋了。

  这件事后来拿出去,整个皇宫抖三抖,当时把他笑得下不来床。

  能自信成这样的人,确实对女人提不上多少兴趣。

  拉回正题,梅念卿又费了一些劲儿才挤到他身边。竹杳见了他仿佛见了再生父母,把他抓着就不放手了。

  听得懂中原话的梅念卿嘴角疯狂上扬,他把那些揪竹杳衣服不放的女孩拎开去,把胳膊揽在他的肩上,做出一副“好哥们”的动作,然后转过身很温和地说,孩…姑娘们听话,这位帅哥是外族人,你们想问的来问我就是,我来转述。

  竹杳悄悄扯他:你…为什么会这里的语言?

  梅念卿打着哈哈糊弄他,说什么自己家族分支有住在中原地区的自己去拜年的时候被长辈逼着学之类的蒙混过关。

  他一开口,姑娘们躺倒一片“呜呜呜好软好绵好好听!!”“awsl!!我要去学乌庸语呜呜呜呜”“我□□直接一个百米冲刺抱走!!”“我裙子冲到大街上打人!!“九命我想骂人,我怕被人知道天上那个洞是我捅破的。”“能不能闭嘴了鸡儿还硬着呢先处理鸡儿的问题。”(最后一个是我)

  几个胆大的姑娘上来拉梅念卿的袖子:这位哥哥,您旁边的公子方才说了什么吖?

  梅念卿佯装叹了口气,无比语重心长:哦,是这样的,十分的不好意思,他说,他是性冷淡。

  周围一圈的脸都僵住了。竹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了?我什么?

  梅念卿又换了一副有点郁闷的表情:我只是说你不会中原话,仅此而已,你看看,他们不相信,你跟他们解释解释。

  梅念卿和颜悦色,趴在他耳朵边轻声道:我教你怎么跟他们说——buhaoyisi,woxinglengdan。

  竹杳懵懵懂懂地被他蒙,以为“性冷淡”那三个字真的就是语言不通或者已经有老婆的意思,也许是为了挽回些自己的脸面,也许是太相信梅念卿了,他就在那儿一站,气势就出来了,旁边的姑娘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开金口,结果他开口就是一句:“不好意思,我性冷淡——”

  姑娘们:“…”

  梅念卿没有笑,他在憋,他要憋不住了。于是只能强忍笑意,一本正经道:“不准调侃他,他会害羞的。”

  人潮中骤然爆发出海浪般的笑声,潮水般,不,过山车般载着他飞驰。不管男女老少,仿佛整个夜市都被轰动了。

  “笑疯了怎么会这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h哈哈哈哈哈”

  “笑不活了笑不活了真他妈会有性冷淡这个病啊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草,我好难受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还能正义凛然地说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好吗?”

  “这不好,但是好好笑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念卿“解围”道:“还笑,还笑,你们知道这样会对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男人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吗?你们不知道!你们不在乎!你们只会哈哈哈!”

  竹杳虽然觉得奇怪,但发现那句话很有用,就好比“我老婆没死”甚至比这个更有效,此话一出,周围想上来烦竹杳的人也会投给他一个怜悯的目光,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但是人家姑娘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要么路过他时一个急刹车,要么两三米外一个急拐弯,大白天见了鬼一样。有小女孩经过他这边,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躲什么躲?!看什么看?!哭什么哭?!难道他是通缉犯?!

  语言不通犯法吗难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他这么傻逼呵呵的这么容易上当,梅念卿的罪恶感更重了。在竹杳再一次意气风发地说出这三个字前,他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道:“不,这个词,最好不要随便用。”

  “为什么?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反正…不要随便用。”

  “我偏要。”

  “行吧你,到时候别赖我。”

  竹杳仿佛明白了什么“…性冷淡是什么意思?”

  “…”梅念卿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这里人这么多,总不能真的去解释吧?

  竹杳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抽身折回,抓了个闲汉,用生硬的中原话一字一句道:“性,冷,淡,是什么意思?”

  闲汉:“?不会吧小兄弟,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梅念卿吓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声道:“不!不用跟他说!他听不懂!”

  闲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情凝重起来,他对竹杳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开始高谈阔论还加上夸张的手语。关键是这闲汉也是个一知半解的,就添油加醋给他描述了一番错误答案。

  梅念卿忽然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直觉让梅念卿马上离开这里,他听直觉的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收不回来了。竹杳死死锁住了他的手,掐住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寸关尺脉门,他现在就是想脱身也无能为力,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不可能跑路了,除非竹杳放手。

  竹杳一边看着那人的动作,一边把力道加大,梅念卿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掐爆了,手臂上青筋暴起,再这样下去整条手都废了,他哀嚎不断连声求饶,旁边几人也看不下去上来劝说,这才让竹杳的力道松开一点儿,梅念卿泥鳅似的一下把手抽出来,嗖地跳开几步远去。

  至于吗?!面子重要手重要,还有没有点道德心啊?只是性冷淡又没说你不举,都是男人这么敏感干嘛?大不了下次我来说不就行了?

  再看竹杳,好吧,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他拂袖而去,步子快的跟飞一样,梅念卿一看他真的动气了,赶紧追上去,出了市南门。

  任梅念卿在他旁边怎么蹦哒,他也只顾走他的路,梅念卿见唠叨他一路都不管用,只好撇撇嘴,揪肉一样掏出个小玩意摆在他眼前晃悠。

  他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梅念卿黏了他半天,他才勉强高抬贵眼瞥一眼这个东西,抽出布套一看,赌的气全消了。

  不过是只竹萧,这萧应当是制成没多久,还翠绿翠绿的,极轻巧的一支,后面还坠着碎碎的流苏,在风里头飘起来晃悠,好看的紧。

  梅念卿看他还是那张臭脸,皱眉道:“怎么?不满意?”夶风小说

  竹杳的脸色这才阴转晴,他把萧别在腰上,走了几步,语气却不见得有多高兴:“也不过如此。”

  梅念卿好了伤疤忘了疼,见他分明是乐的很,又看天色还早,想着出来一趟不能白出来,挽着他的手臂就是一个急拐弯:“来来来来,还没带你玩够呢,别客气走啊继续…”

  这句话可能让竹杳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他像避瘟神一样甩开他的手。梅念卿一把扳住他的肩,一会儿好言好语保证自己再不捉弄他,一会儿威胁说要是不去就把萧还来,可以说在他的软硬兼施下,竹杳咬牙一阵,把萧拿出来,不屑道:“谁稀罕你的东西!”

  梅念卿乐了,他一把抢过来笑道:“正合我意,原先买来也不是给你的。”

  趁竹杳还在发愣的当口,他连忙收好萧,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道:“我还要再玩上一二时辰,你先自己回去?”

  没等竹杳回答,他就拍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然后转身就走。

  果然,竹杳自己追了上来,自觉不妥,又放慢了脚步。

  他要做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梅念卿不想再问他了,全当没看见。这一点他还是了解的,凡事你越是追着问,他就越是不告诉你,而当你不想知道的时候,他反而会追着赶着要把事情讲给你听。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像磨道里的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真像那个人。

  作者有话直说:

  铜炉山副本走完了,这几章是过渡章,接下来是昆仑山副本,还是走先甜后刀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天官赐福君梅同人]踏雪寻梅只为君更新,第 45 章 42养老生活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