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彻底看懂了。这些神官根本不是什么故意激怒欺辱他取乐,他们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分明是有备而来,甚至把负责监察的神官都想办法搞到手。
他斜了一眼满脸霜雪的“菊思”,面色不为所动,语调平和道:“好说,既然你们想要我的命,为何要这么麻烦把我绑到这里来?直接打晕我扔下去不就好了么?还别有用心地绑上缚仙索,细心地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死,你们是真的闲的没事做还是在忌惮什么?”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却不见面色有太大波动,先前的愠怒也一扫而去之,反倒是现在,他这突然一下就这么好脾气,让人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菊思”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光幕撕开一道口子。
“兰熙”一挥手,光幕完好如初,他皱眉道:“你干什么?”
“菊思”道:“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想回天庭。”
“梅尚”也皱眉道:“不成。谁知道你是想回去向帝君禀告还是怎么的?”话音刚落,就有其他神官附和着。
菊思手下一顿,他抬起头道:“你们想怎样?”
“梅尚”摸了摸鼻子,抱着手臂道:“至少走完整个流程。”
“菊思”压抑怒气道:“我说了我要回天庭。你们这个鬼地方我一点都不想待下去!看完再放我也是一样的。你们先前逼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个?!你们真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梅尚”嗤笑道:“至少你也和我们一样了,就算被扒出来你也免不得受罚,你也是参与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随便你咯,反正到了那个时候,你,”他手指戳了戳“菊思”:“失道寡助。而我们,得道多助。你这么一点声音不成气候,不自量力。而我们这里只是舍一人而救苍生,将功补过。”
太子听的马马虎虎,不过大意是摸清了。这个“菊思”好像还挺正儿八经的,但这算不算是内讧?
“梅尚”想走上来拉住他,“菊思”厌恶地甩手道:“不要碰我!”
“梅尚”的手有点尴尬地凝在半空,他冷声道:“既然你硬软都不吃,算你是个忠心的。”随手便是一道红色的长绫飘然而起,那长带若有生命,如殷红魅影般迅速缠住“菊思”的身体,他大惊失色,以护体灵光抵挡,却无济于事,被缚仙索紧紧捆住身体,重重的摔到太子旁边。
太子心一动,他看着那个被捆住,满脸怒色的神官,开口道:“是你…你真的是菊思。”
地上扭动的神官身体一僵,慢慢才敢对上他的目光,怏怏道:“…殿下,是我。”
“梅尚”眯眼道:“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缚仙索是越挣扎越紧当,别不自量力了,老实点。安心看着吧。放心,完事了就放你走,若是你执意要这样怀念你们的主仆情谊,三番五次坏我们的事,”他顿了顿,语气沾满了威胁的毒汁:“甭怪我们把你连同你的太子殿下一同送进去,让你们一起好好怀念。”
说罢,他翩然转身,銮铃碎响。他又换了一副脸面笑眯眯道:“现在还有哪位道友预想中途退出么?”
废话,他这么一动作,哪一个神官也不敢吱声了。
“兰熙”哼一声,伸手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霎时间他们站里的地方,周围就因法力灌入变得透明了,旁边的景色一览无余,红岩崩裂。什么意思?就是说他们其实在铜炉山里面。
下方岩浆翻滚,怨灵哭嚎,熔岩四溢,还有火流星般的火山岩呼啸,赤金飞溅。有几只图谋不轨的熔岩怨灵还伏攀在通天桥残骸上,对他们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生人虎视眈眈。
太子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心中便明了,好巧不巧,这些神官站立的地方,就是他上次在铜炉山内给那个倒霉的怨灵一剑穿脑的地方。
他道:“你们,想把我们扔下去?”
“兰熙”摇着扇子嘿嘿笑道:“对呀,但是现在时辰还不到。”
太子点点头:“所以你们把我早早抓过来干什么。”
“兰熙”不语,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梅尚”会意,他悬空一抹,法力所过之处,悬出波光潋滟的一个水镜,水镜上跃然出一大团黑咕隆咚的云团在地面围着什么东西盘旋尖叫,再拉进一些,就能听到凌厉的萧声,刚开始,云团中心处还露出乌黑的剑锋,不一会儿,那剑锋也被黑雾淹没了。
看着看着,他的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得到,那黑云根本就不是什么火山灰成精或什么邪祟,那一张张清晰扭曲的人面,翻腾的手脚和尖叫,已经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梅尚”收起水镜,叹气道:“所以啊太子殿下,还得等,”他指了指旁边转萧的“竹杳”,““我们”解决这些乌漆嘛黑的玩意。要不然这鬼火山被压制着,现在把你丢下去都没用哇。”他眨眨眼补充道:“我们也没料到你那两位侍从这么猛。”
这家伙,一秒换一张面孔,脸变得比女人还快。
“而且,”“梅尚”又笑嘻嘻道:“这东西可是在乌庸国出现的,我们想插手也不好干涉殿下的内政,不是吗?”
他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明褒暗贬,既表明了他们注重时局,以大局集体利益为重,又说明了他们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时委婉地说明了他们的大度宽容,实则暗地讽刺他目中无人,乌庸国“无用”“阴晦”,国如其人,连这等邪祟都冒出来了,还不能处理。
太子别开脸,在旁人以为他憋闷恼火的时候,他却在莫名其妙地想其他的事情。菊思也听出来了,那萧声毫无疑问是竹杳的“骨萧”,箫声凄厉,奏骨萧是竹杳的看家本领,杀伤力不容小觑。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拿出来用。那黑剑也毫无疑问是他的佩剑,那执剑人,他顿了顿,已经肯定是梅念卿了。
他的心中莫名一阵心悸,他们两个又玩什么花样?那人脸可不是说打就打的,尤其是梅念卿,上次还不知道那个东西有多恐怖来以身试法?
顷刻他抬起头正色道:“照你们这样,岂不是我还要在这里陪你们待很久?”
众神官不可置否。
太子有逐渐失去耐心的趋向,他慢条斯理道:“说话啊,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真打算就这样看我看几个时辰?把凡人玩弄股掌之上,你们神官就这人品?”
他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讽刺,一个武神站出来道:“太子殿下,我们并非是想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不要误会了。”
太子登时来了兴致,他看着那个神官:“你挺眼熟。”
那武神脸色一白,随即平静道:“我们并不熟。是你看错了。”
“兰熙”语调轻柔打断他们:“停一下哈。诸位,既然现在时辰未到,不若这样,我们来陪太子殿下谈谈心,助他心态平和面对。但…怕是殿下生气起来挣脱缚仙索,我修为高深,即便是真的打起来恐对殿下不公。不若这样,我们先为殿下灌一副压制法力的仙露,殿下看这样可好?”
太子内心:自作主张?
但他语调轻柔,又带着商量的语气,大方得体。说出的意思听起来不仅不失公允,反倒是让对方占了大大的便宜。反倒是太子,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警惕心却大大加强。
“梅尚”道:“你点到为止,别太过了。怕是会影响压制效果。”
兰熙哈哈道:“放心,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么,不会少你的那份就是了。”
“梅尚”脸色一凝,似是被他正中下怀,拂袖道:“随便你。”
与此同时,太子也悄悄挪到菊思身边,压低声音道:“你飞升了?兰熙呢?”
菊思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坐起来对着太子耳语道:“殿下,我们,兰熙他不愿过来,被那神官以武力致重伤。我被他们逼着来这里,竹杳那边,我们三个一起飞升的,但他自己跳下去了,我们…”他还没说完,凌空一脚就飞了过来,正中他的小腹,菊思痛哼一声,仰面趴倒在地上。那踹他的“竹杳”冷声道:“你说的太多了。”
太子仰起头来反驳他:“怎么?你们敢做还不敢当?擅用武力对待同僚至其重伤本就是违反天规,还想用被贬神官生祭,逼迫监察神官,罪加一等!这就是你们神官该做的事吗?!”
听到这句话有其他神官不服气了:“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我们其中有人什么都没做,就被你这等随意泼污水,不分青红皂白。你就问心无愧了吗?”
太子冷声道:“既然是清清白白,那你们就不该站在这里!既然你们什么都没做,那为什么还要争夺控制权?我问心无愧,如果我让你们不高兴了,我绝不道歉,因为——”他定定地看着那个神官的眼睛“我骂的就是你们。”
话音刚落,愤怒和嘲弄四面八方涌过来,“兰熙”摇摇头,他拢好衣袂,从袖中取出一缥碧瓷瓶,也不装斯文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子,太子警惕地转过头,墨黑的瞳仁里满是凶悍,“兰熙”不管不顾地抄起瓶子就往他嘴里灌。
菊思卧在地面,惊恐万状,一副爹娘横死眼前的表情。
立刻,大量的冰凉液体注入他的鼻中,口中,直灌入他的胸腔,呛得他几乎要窒息。Μ.chuanyue1.℃ōM
肺部传来一阵阵缺氧的痛,他感到力气从身体里一点点的流失,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兰熙”扯住太子的头发使劲往上拽,被凌水淋过都湿法本来就不舒服,被这么一抓,一阵自头顶而下的冰寒,蓝色电流般蹿便了他的全身。
太子使劲睁眼,看到的不是他使障眼法时兰熙的脸,看到的是一张冷厉的面孔,他的眼中冷漠有如一望无垠的深澜,讥讽尚存漫无尽头的毒素。与这双竖瞳对视的一瞬,他的大脑仿佛被毒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猛地缩起来,他没有过多的震惊,只是觉得四肢是被眼镜蛇咬过似的发麻,并伴随有一阵阵的酸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持这个姿势坐久了,还是刚才那瓶东西的作用?
他脸色不算好看但还是勉强挤出笑意道:“别来无恙,云玺太子殿下。”
自他说出这个名字,心中就沉重许多。那位“云玺太子殿下”也与他对视,他们就这样互相审视着,许久,“云玺太子”沉沉开口:“当初,你别来,我无恙。”
众所周知,当时乌庸国所攻邻国,便是云玺国。我们一直都知道,乌庸国有一个太子,他飞升了,被贬了。但是,当时的云玺国不至于弱到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境地,云玺国,也有太子。而这个国家的太子,恰恰也飞升了。好巧不巧,这个云玺太子第二次渡劫的时候,正好就是他乌庸士兵杀进云玺国的当天,轰隆隆,渡劫失败。
那不就结了?家仇国难站与不战,答案一目了然。
他认为乌庸太子不会来攻打他的国家。是赌局就有输有赢,他输了,也赢了。
他猜对了乌庸太子没有来打他的国家,他猜错了乌庸国将领会一声不吭踏破他的国门。这可就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割让领土的事情了,即便是乌庸太子降神威,也无法阻止血流成河,杀声震天的局面。而他,一己之力不能力挽狂澜,况且他还在二次渡劫的死关口。相比乌庸太子,他太弱了。
历史不可倒退,逝者不可重生,舆论和信徒们的愤怒质疑也不能收起。乌庸太子收兵后,国内许多人被乌庸太子的善意和强盛吸引,他本就不扎实的信徒根基像雪崩一样滑落,像断了堤的涌流汹涌澎湃地泻向他处。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狗。云玺国有了新的国主,太子也另有他人,谁还能重视他这个前任太子、窝囊废神官的存在呢?他陨落了。
毕竟他们实力悬殊啊,即使是第二次渡劫,但要论修为信徒,他还只有正常上天庭神官的一半不到,为什么?云玺国,小啊,毫不夸张地说,云玺国就是名字好听,国土资源国防建设堪比如今叙利亚,人口却能按比例跟现在的非洲媲美。按照现在话来说云玺国,真真是家贫人丑一米四九(没有贬叙利亚的意思),干啥啥不行,但人家好歹有个有出息的太子飞升了不是。相比人家乌庸国,地大物博,太子都整的像太阳似的,别看人家谐音“无用”,真亮出来,无中生有啊。
他不能以牙还牙,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信徒对他失望,从而改拜乌庸太子,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不能容忍,乌庸太子把他整成这惨样,屁都没放一个。
在乌庸太子一己之力建造通天桥的这三年,他贬为□□凡胎,重新修道来过,发了狠就是不一样,不出三年,他又回到仙位,并且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听闻乌庸国主陨落,乌庸国情急转而下,国势一蹶不振,随后是虹桥断裂,乌庸太子跌下神坛。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巨大的隐患,终于垮台了。
而现在,他要来“讨回”他的公道。
乌庸太子眼光复杂地看着他,长叹一声:“我不知…”随后便猛地闭了口。他至始至终都没说不知什么,但云玺太子冷笑一声,道:“不必废话,若是我今天没有这个位置,哪有你这么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又哪有你那么多“不知”?”
倏地,方才甩他一脸水的神官笑眯眯地走过来,手拢在袖中,轻声禀报着什么,云玺太子颔首,终于松开了他的头发。他面容的讥讽之色显露无疑,嘴角微微勾起,他的眼神中辗转着异样的,疯狂生长的黑暗,思忖片刻,他断然道:“不,我要整个拿进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闪烁着炽热和狠戾,像一只狼在折磨鹿的眼神,那种疯狂的期待,近乎病态的愉悦。
那神官应声起身,云玺太子又叫住了他:“当归。”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亲自揭开。”
乌庸太子心中默然:哦,原来他叫当归。似乎,在哪里听过。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当归是当时云玺太子身旁的侍卫,也是云玺太子唯一点的将。
他动了动,发觉喝了那玩意自身并没有太大影响,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凡人了吧,压不压着法力也没什么关系。
忽的,他身旁的神官们像一群被惊动的鱼“呼啦”一下子散开了,整整齐齐让出一条道,这条道的末端,有几个武神在吃力地扛着两条华贵至极,鎏金闪烁的木箱走来。穿书吧
乌庸太子看着那个硕大的木箱子发愣,似乎不敢相信,又似乎在小心翼翼地确定,那记忆深处被强行掘开的东西。他颤抖着嘴唇,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双眼却死死盯着那木箱子,双目涌上血色,在一定的角度下,或许还能看到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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