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欢喜债 > 第6章 错与罚
  香殿上是扶风门师祖的画像,花铃从未仔细看过,这次仰起头,她也没心思看,因为两只眼睛已经被泪水堵住了。

  唐枕罚人,很有自己的一套。

  往年有师兄弟犯下大错,他不会让他们解释什么,先上手把人打服了再说。——没点震慑人的本事,自然也不可能后来居上成为大师兄。

  面对这个小师妹,他着实是温文尔雅了。至少不会对她出手,然而搬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他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摆明了是要惩罚她。

  花铃手中死死攥着玉佩,其实在他开口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可他用那样语气命令她,她几乎是瞬间就泪如泉涌。

  及至唐枕在殿内对着闻天临说出那番话,即便花铃能够细思出其中的关节,她也不愿意想,她只觉得委屈。

  很委屈,可偏偏一个字不肯说。

  唐枕知道她的脾气,他也不问什么,单是坐在旁边守着她。

  合上了门,这个空间内便只有他们俩人,殿上香烛静静地烧,烧得清苦的香气四下弥漫,脚下,洁净的石板地上有一圈圈方正的纹路,她进了屋就跪在蒲团旁边,两只膝盖叩着冰凉的地板,她咬着嘴唇硬是没有告饶。

  花铃的性子算不得大方。某种意义上还可以说是别扭,她若真犯了什么错,此时多半会赔笑脸去磨唐枕,一定要让他放过自己。

  可如果自觉被冤枉了,她宁肯被误解,也不会去解释什么。

  她悲愤地想,他怎么能误会我呢?

  这世上谁都可以误会她,唯独唐枕一个人不能。

  跪了不久,膝盖的痛便逐渐加深,两条腿也开始发麻,她的眼泪止住了,然大睁着眼睛,脸上反而是豁出去的硬气。

  唐枕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她身后,他脚步声不重,但花铃自是听见了。即便听不见,也能感觉到他的注视。

  ……

  无人开口。

  唐枕站着,稍一垂眼便能望见她圆润小巧的颅顶,今天的头发又扎歪了,两道红绳垂下来,落在她轮廓秀气的耳朵边,耳尖仿佛是红的。

  “为什么要收下玉佩?”终于,他开始正式审问。

  花铃咬着牙齿,目光从陈旧泛黄的师祖画像落到桌面燃了大半的铜色烛台上。

  一句话之后,寂静丝丝蔓延开,师妹不出意外地拧起来了。

  “不说话?……好。”

  唐枕可不会姑息她这样不懂规矩的行为,在他面前不讲究没事,他是师兄,当然知道她的品性。可在外人面前如此放纵自己,往后她一个姑娘又如何自处?

  拿过柜上的长戒尺,他抬步走到她面前。

  两层衣袍之下,他一双黑面布鞋上沾了些许山间的黄泥灰。

  “手抬起来。”

  四个字刚落,门外窗角处,冷不丁传来七师兄的自言自语,话中透着松了口气的意味:“打手心?还好还好,我以前也经常被打,应该没事……”

  没说完呢,唐枕已经黑了脸,语气不善地提醒他:“你是不是也想进来挨罚?”

  老七愁眉苦脸,说师兄我只是路过,继而飞速地逃离了香殿门口。

  “一群蠢货!”

  唐枕被这两个家伙气得不轻,戒尺轻扬,压着怒气道:“我叫你抬手!怎么,师兄的话没听见吗?”

  花铃眼眶酸涩,眼前模模糊糊的,咬着牙将左手抬起来。

  “还有另一只呢。”唐枕似乎不耐烦了,若面前的不是她,只怕以他的脾气,早就一脚踹了上去。

  可花铃却像要跟他较劲,右手藏在袖子底下,硬是没有伸出来。

  唐枕一声冷笑,又是恨又是怒地说:“师兄不会收你的玉佩,你喜欢这玩意儿,往后就留着好了。”

  “……”

  他犀利的眼神之下,清清楚楚地看见两颗眼泪砸到地上,砸出一片晶亮的水花。

  花铃低着头,哭得肩背抽动,上身微微往前倾,饶是如此,她直至现在还是没有开口求饶。唐枕瞪着她,忍无可忍地语气:“我叫你把手抬起来!”

  她仍是不动。

  唐枕居高临下,瞳孔中射出两道坚硬的亮光,映出她纤弱的身影。这几乎缩成一团的姑娘看着实在太小了,兔子似的一只,他轻易地就可以折断她,她本该听他的话……

  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手,身形却始终黑压压地罩着花铃。

  被关在外头的日光透过窗棂穿进来,在地板上反射出云朵移动的痕迹,他的气堵在胸口,忽而是放弃了。

  “铛”一声戒尺扔在地上,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今天不必去吃饭了。”

  中饭是七师兄和八师兄一起吃的,晚饭仍是七师兄和八师兄一起吃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都觉得师兄有点过分了。

  “花铃正在长身体,这一天不吃会饿瘦吧!”

  老七惆怅地望着桌上的四菜一汤,觉得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并且对着吃相用力的老八,他感觉自己都没有胃口了,见他左一筷子又一筷子,还拿了个碗盛蛋花汤,老七突然伸臂挡住方桌。

  老八皱着两道粗浓眉毛看向他:“你干嘛啊?”

  老七分毫不让地回嘴:“大师兄和师妹都还没吃饭呢,我要留点给他们!”

  老八无语地收回筷子,说:“我就是看师兄没来才吃这么多的,不然待会儿这一桌菜都要倒掉了,你以为他们现在还有心情吃你的饭吗。”

  ……

  老七并不同意他的歪理,并且强行将不受老八“污染”的菜重新装好放在桌台上。

  可惜老八的嘴有时比乌鸦都灵光,酉时都过了,大师兄仍然是不见踪影,香殿的门关了一天,也不知道花铃究竟怎么样了,该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老七实在放心不下,准备偷偷去看一下情况,正当他迈着小短腿摸到门边的时候,斜面走廊遥遥出现一个身影。清瘦修长,脚步如风。

  “师兄来了!”

  老七迅速地躲在了花圃旁边,眯着眼睛看唐枕推门走进殿内。

  ——看来师兄和他一样也放心不下师妹啊!

  老七颇为感慨,有心去瞅一瞅,瞧一瞧,哪知他刚站起来,老八那个乌鸦嘴突然在后面咦了一声:“你大晚上不睡觉,躲在那儿干嘛?”

  ……

  老七嘴硬地说:“我尿尿不行啊!”

  老八一脸吃惊:“你居然跑这儿尿尿,小心师兄把你扔出去!”

  老七还想辩解两句,殿门砰地一开,唐枕背着手出来,那目光简直想杀了他们,老七和老八对视一眼,头一回感到师兄是如斯恐怖,瞬间撒腿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自己屋中,心还在砰砰作响。

  心说师妹你自求多福吧,我们不能救你了!

  大师兄实在太可怕了……!!

  殿内,唐枕重新关上门,轻轻摇了摇头,脚下无声地走到蒲团边。

  花铃两腿挨着地,上身却不知何时卧趴在了垫子上,脸上是梨花带泪,满面可怜。

  唐枕凝视着她,眼神幽黑深沉,良久,屈指抹掉她眼下的一滴泪。

  其实他不愿见她哭。

  花铃睫毛颤动,没有醒过来,她大约是哭累了,此时鼻息平稳,差不多昏睡了过去。唐枕心内一叹,正欲将她抱回房间,刚一抬眼,目光却被她右手边的玉穗吸引了。

  那罪魁祸首被她松松攥着,仿佛还用一块手帕包了住,唐枕看了两眼,没使力便将这串东西拽了出来,玉佩微沉,是块质地上好的梨花白玉,其上有道朱砂勾勒出的形状。

  蜿蜒流转,纹路奇异,是某种不知名的花草。

  怪兮兮的,他不懂她怎么会喜欢这玩意儿。m.chuanyue1.com

  重新用帕子将玉佩包好,他正欲将之盖上,神色却蓦然是愣住了。

  浅色的手帕拓印一般,绘出了玉佩上的花形,她写字歪歪扭扭,经常叫他看得叹气,偶尔用炭笔描些小鸟小花却是栩栩如生,还经常画完了叫他去看新鲜。

  唐枕知道她小孩儿心性,有次在院子里旁观,她居然还描下了老七午睡时流哈喇子的场景。

  不得不说,她完全点出了老七这个人的精髓。

  “师兄,你看这上面有一朵花!”

  ……

  唐枕想起她笑吟吟朝他走来的一幕,不由得抬手按住额头,以花铃的个性,多半是对玉佩上的图形感兴趣,她若是真喜欢这玉,不会照画了又带出来。

  他又垂眼看她,这下心是彻底软了。

  悄然走在夜雾中,怀里的人仍是没醒,只是脑袋下意识拱着他胸口,柔软的脸蛋紧贴着他,间或抽泣一声,也是无知无觉。

  穿过院子,门开了又合上。

  唐枕将人放到榻边,解下她脚上带扣的鞋,鞋面上的绒布绣着几朵粉花儿,他顺手拍了拍上面的沙。想了想,又捞起她的裤脚,只见白皙圆润的膝盖上,已被磕出了淡青的淤伤。

  他盯着这两道淤伤,手指微动,似想轻抚。

  当晚,唐枕在花铃房间多呆了半刻钟,出来时,他拎着个破瓦罐,用皂荚连洗了几遍才消除掉两只手上的药草味。

  想来这又是何必?把人弄伤了,自己还得善后。

  不过他当时哪里料到这丫头这么死心眼儿,跪得那么痛快不说,明明有垫子,她非要跪地上,又不比男人五大三粗,跪得膝盖受伤青紫,多难看。夶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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