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站着不动,老太太虎下脸来。
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椅:“还不快过来!怎得,又在书院闯什么祸了?你躲在你三姐后面,你三姐可护不住你!”
所有人都看向顾昭。
吴氏小声道:“阿昭,你还是过来坐吧。”
顾昭不动。
只是看着苏宝儿。
他向来只听苏宝儿的话,就算是吴氏也使唤不动他。
苏宝儿便转头对他道:“阿昭,你便哄哄外祖母叭。”
顾昭这才应了一声“好”。
走到老太太面前。
却是僵直着身子没有坐。
除了主人,他不习惯与人挨得如此近。
老太太也不恼,乐呵呵地把他拉过来。
“小四儿怎得瘦了?”
顾昭浑身僵硬。
老太太粗糙的手一寸一寸地顺着他的手臂摸上去,越摸,她老人家的眉头皱的越紧。
而顾昭生平第一次与老人家亲近,全身上下都是紧绷的。
看得身边的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老太太伤着了。
可顾昭始终没有动作,任由老太太把他上身摸了个遍。
老太太心疼地问:“是不是书院的饭食不合胃口?看把我们小四儿都瘦成啥样了?”
“呦!这手上是咋了?”老太太摸到顾昭手上坑坑洼洼的旧伤口,骇了一跳。“这是咋了?小四儿和人打架了?”
顾昭紧抿着唇,不知道如何应对。
叫他去揍个人甚至杀个人都很简单。可叫他应付一个老太太,确实是难。
“祖母,小舅舅是爬树不小心摔啦。手上的伤已经看过大夫了,不打紧的。”
苏宝儿来到老太太面前,趴在她膝盖上,软绵绵的声音哄道。
吴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从没和女儿说过自己幼弟的事,这丫头是怎么知道她有个小舅舅的?
苏宝儿没注意到她娘的表情,腻在老太太身边说着好话。
“小舅舅在书院得夫子夸了,学考考了个最优等呢。”
“有人要欺负娘亲,小舅舅把人都赶跑了。小舅舅太厉害了!”
“小舅舅下学回来时买了祖母最爱吃的糖葫芦。可惜天太热,带回来时糖都化了一半”
“祖母,您先睡一会,等糖葫芦重新裹上糖您就可以吃啦。”
老太太在苏宝儿的哄声中渐渐要睡过去。
却在眼皮子要合上那一刻,一个激灵醒过来。
朝她身边的老嬷嬷招招手:“春华啊,快去把我给小四做的鞋拿出来。”
伺候老太太的是个与她差不多岁数的老嬷嬷。
只是老嬷嬷还清明,不像老太太一样平时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听她喊她拿鞋子,老嬷嬷眼眶就红了。
抹了一把通红的眼,小心道:“老太太,是要哪一双啊?”
老太太眯着眼,看着顾昭笑道:“我给小四做的鞋啊,都拿来都拿来!”
老嬷嬷“诶”了一声,打量了一眼少年暴君。便进去抱了一堆纳好的鞋子出来。
“老太太每年都要给小老爷做几双鞋子。这屋里啊,还有呢。”老嬷嬷道。
吴氏和三个嫂嫂都红了眼眶。
老太太笑呵呵地把顾昭拉过去,“我们小四啊从小就皮,这鞋子几天就要穿坏一双。这穿来穿去吧,还是娘做的最合脚。小四儿啊,快,快试试!”
老太太催促。
苏宝儿看了眼吴氏,见吴氏对她微微点头。
拉了拉顾昭的衣角,小声:“阿昭,你就试试吧。外祖母把你当成我小舅舅啦。你就先哄哄她,回去我给你吃糖好不好?”
“好。”
顾昭想也没想。
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人搬来椅子,少年坐下,僵硬弯腰地脱下鞋子。
脚背上的旧伤痕还没完全褪去,几个舅母见了,惊讶地“呀”了一声。
“这娃娃怎得这么多伤?”
“可怜哦!看年纪和咱们安哥儿也差不多大。受了苦了!”
“三娘,回头去咱们府里拿点药,给这娃娃补补。难得娘喜欢他。这么些年,娘可从没把小辈认成小四过。”
吴氏也“诶”了一声,心疼地看着眼前少年。
先前她只知女儿是从路上把这少年捡来的,捡来的时候受了伤。倒是没想到这少年身上有这么多伤,连手上脚上都是旧伤痕。
吴氏心想,回去要给这少年好好补补才是。Μ.chuanyue1.℃ōM
这边老夫人心疼了一阵,看着顾昭把鞋穿上,竟是大小正好。
不禁眉开眼笑,连精神头都好了起来。
老太太又坐了小半时辰,最终还是撑不住要去休息了。穿书吧
只是仍旧拉着顾昭的手:“小四啊,你别走。等娘睡一会,就来给你做蒸糕吃。我们小四最爱吃娘做的蒸糕了!等娘睡一会就起来给我们小四做……”
老太太口中念叨着,由老嬷嬷和丫鬟搀扶着进了内室。
吴氏和吴兰氏已经低低地啜泣起来。
吴杨氏和吴方氏则是红着眼安慰。
“小四一直是老太太的心病,也不知道他……哎……”
吴兰氏看了眼顾昭,又看向苏宝儿道:“宝儿啊,以后你和这娃娃多来看看你外祖母。大夫说你外祖母可能就这一两年了……临走之前叫她觉得,她的小四回来了,也好……”
苏宝儿喉头哽咽,点了点头:“宝儿会经常带阿昭来看外祖母的。”
前世外祖母是在明年年末去世的。去世前她口里一直念的便是“小四”。苏宝儿和几个哥哥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娘有个弟弟。
小舅舅和她娘只差了一岁,从小就顽皮的很,时常被书院的夫子罚。
小舅舅八岁那年,上街去找小伙伴玩,至此就一去不回。吴家派人找遍了苏城都没找到。
后来这些年,吴家也一直没放弃寻找小四。可是就算是跑遍了整个大烨国,仍旧没有消息。
转眼近三十年过去,老爷子带着遗憾走了。如今老太太心里念叨的,也是这个她年幼失踪的小儿子。
“也不知道你小舅舅还在不在人世。”吴氏抹泪。
苏宝儿抿着唇,心里头也是难受的。
她知道小舅舅八成是和前世的她一样被拐了。
那样年幼的孩子被拐,很少能活下来。大多数,都会变成那日崖下马车里那堆尸体中的其中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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