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鸿亲眼目睹了一双双虽饥渴却充满希望的眼神,刹那间化作宛如凶狠恶鬼的场景,由衷的感到心神战栗。
水能载舟。
亦可覆舟!
程鸿丝毫不怀疑。
若是他不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哪怕有杨沂中、阮小七、韩飞熊护卫身侧。
群众也能够将他撕成碎片!
程鸿站起身来,跟每一个脸色黝黑的质朴农户一一对视。
“肩负重担的感觉,就是一千个人翘首以盼你说的每一个字。”
程鸿此刻深以为然。
最终,程鸿的目光落在了略显迷茫的丁言脸上,“先生,是你教我的。百姓非民,他们是贵族,他们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何为牧民者?
何为牧?
若是将此物普及天下,送给大梁朝廷,贵族,收税者,他们真的会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吗?
亩产三石五石,他们能十税二,十税三,亩产二百石,他们会收赋税几何?
十税四,二税一?”
亲眼看见丁言的脸色逐渐从迷茫,转变为惊恐,直至最终浑身颤栗。
程鸿趁热打铁,“先生,权柄不在我们手中,税制,刑律不在我们手中,他们的贪永无止境,没有底线,他们的内心,就像深渊饕餮一样。
而我们,黔首,庶人,只是案板上的肉,我们之于他们,只是予取予夺的牲畜!
他们想夺多少,便能夺走多少,他们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而庶民,却永远都是庶人,哪怕推翻他们,哪怕将他们从那一张椅子上拉下来!
也只是换一群人来‘牧’民,一切都不会改变!”
话音落下。
懂了的都在沉思,面色逐渐惊恐,不懂的也大致听出了程鸿话语中,一个最浅显易懂的意思。
那就是,少帅好像不是不愿意给我们这巨大的粮食耕种,而是不愿意给朝廷耕种。
一想到程鸿说的可怕景象,每一个人都在用天南地北各自的方言破口大骂。
丁言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抱着土豆失魂落魄。
程鸿不搭理他,环视一圈,只见每一个人的脸上,不是迷茫就是惊恐。
但他的内心,却不知为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略有不安。
突兀间,一个声音传来,“大兄,照你这么说,黔首难道就永远都没有活路吗?这岂不是那些秃驴说的轮回吗,庶人就永远都跳不出苦难轮回吗?”
程鸿心中咯噔一下。
飞熊害我!
没想到点燃第一把火的居然是这个憨憨!
“是啊,少帅,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只是民,什么都不懂,我们奢求的也不多,难道就不会有那么一天,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至少不会有人饿死吗?”
“少帅,难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少帅,我们该怎么做啊?”
程鸿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不安的预感应验,他好像……说的太过了。
但是现在能停吗?
他不是政治家,不是思想家,不是文学家,更不是哲学家。
他的粗浅认知和稀烂口才。
真能够说服他们?
这一刻,程鸿好后悔,后悔从未虔诚拜读过伟人选集,从未深刻了解过所在时代制度,导致如今之尴尬。
“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做到,因为这是从来都无法改变的,但是,应当能够改善,也应当改善!”
程鸿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开口:“至少,我们也许能做到不会再有人饿死也说不定!”
前日曾当面质问过程鸿的黑脸壮硕农汉,跨步上前,“真的有不会饿死人的时候吗?”
“那是什么时候呢?”
“我们死之前还能看到那一天吗?”
程鸿脑筋转的飞快。
你死之前当然不可以,你重孙子死之前都绝对不可以。
该如何说?
分层!
对,分层来说!
既然要分层,就必须要首先确立终点,而终点就在他心中,就在前世的记忆中。
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却的记忆。
既如此,该如何分层?
必须要循序渐进,缓步向前,不能激进,不能脱离实际。
要实事求是!
程鸿的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一句简单质朴,却很难施行的话,突兀的闯进了他的心中:实事求是的为人民服务!
默念良久。
程鸿躁动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他有自知之明。
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切,哪怕是形成雏形都不可能,因为他缺乏知识,和将知识转换为制度的能力。
若他非要稀里糊涂,不切实际,逆历史大潮去做到底,大概会死的很惨,留下千古骂名。【穿】
【书】
【吧】
最终什么都无法改变。
未来的神州,更可能会血流成河,比之乱世更迭,更为可怖可怕千倍百倍。
大梁便是汉。
大梁承秦,秦承周,周承商,商承夏。
夏承三皇五帝。
程鸿已知:
且叫此世界为蓝星,虽面积比地球大一些。
但以历史的角度来看,却是一个在秦时,发生了巨大拐点似是而非的世界。
既如此,三千年的沙粒,终将要汇聚成塔,哪怕程鸿不去干预,亦是必然。夶风小说
但是……
程鸿盯着随风而动的沙土。
有所明悟。
我无法完成巨大的变革,但若是我非要给这座沙塔打下一个浅显却坚实,不容摧毁的地基呢。
若是我非要在此时就握紧一把沙子。
不让他散去呢。
是的,这很难,非常难,但是既然来都来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不过分吧。
程鸿睁开眼睛,望着那一个个黔首庶人期盼的求知的脸。
一人力微。
聚众可成!
……
田埂上,程鸿盘膝而坐。
周遭的农汉越聚越多,多到韩飞熊看到黑压压的人头都头皮发麻。
直到外圈的人,不再能听清程鸿的话。
于是,人们开始小声传声,一传十,十传百,却无一人大声喧哗,破坏程鸿的宣讲。
“乐土啊,到那时,每一个人都能吃饱饭,穿新衣,孩童从小就有学可以上,不再有战争,没有人能够随意的在野外杀人,天眼将捕捉到他的踪迹,律法将给与他最严厉的惩罚,有一种神奇的的马车,将全天下人都联通到一起,有一种驿站,让每一个人的消息,都能瞬息夕至,人与人的交流,方便许多……
但是,那不会是我们这一辈人能够看到的场景,我们只有做好自己该做的,力所能及的。
将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子孙,一定能够生活在那样乐土之上,我坚信!”
“可是少帅,得是何等样的马车,何等样的驿站,才能够让早上从幽州发出的信件,瞬息之间就到达荆州呢?”周围的农户,一个个都露出求知欲旺盛的表情。
程鸿闻言一笑。
他讲了一下午的故事,并非是独角戏,每当有人提出问题的时候,就是程鸿最开心的时候。
于是他摊手一笑,“我是见过的,但是你让我具体描述,我却不知其中真意。
大概,那其中的神奇,不是我们这些乡野愚笨之人能够理解的吧。”
众人皆笑。
一天的时间,在一个小小的田埂上,程鸿这位少帅,跟黔首庶人间的隔阂壁障,削减于无形。
他们信程鸿的话吗?
信!
因为程鸿将一半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土豆,玉米跟诸多稀奇古怪的粮食和种子,就是明证。
为何是一半的事实?
因为另一半的事实,将会在明年春收的时候得到证实。
由此。
程鸿教会了他们“实事求是”。
“少帅,你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这难道是真的吗?难道我同样能当少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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