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
萧泽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个矮小的椅子上。
此为胡凳。
军营当中少有跪坐，将士们均是甲胄在身，多有不便，是以多坐此凳。
望着一群悍勇，却各怀心思的将领背影离开大帐，萧泽一笑，“每日跟这些人打交道，真是一件苦差事。”
苏哲轻笑，“主公受累。”
“倒也谈不上受累，子贤啊，我准备让程子高去上庸南乡收拾残局，你以为如何？”
“程子高？！上庸？！”
徐哲一怔，随即道：“主公，不可！”
“为何？”
“主公可是对程子高给予厚望，准备大用？”苏哲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此时便万万不可让程子高前往上庸，若主公打算致程子高于死地，则可！”
萧泽捻须，“子贤何意？”
苏哲拱手，面色肃然，“主公，原因有二！其一，程子高此人，以今日早间之事之论来看，实非城府极深之人，之前的强装老成，若非有高人相助，便是早有准备，也许他跟主公之谈判，程子高早于脑海中演练无数次！
如此看来，程子高实则不过一个略显老成的少年，少有勇略胆气，却终究逃不脱少年人之范畴，他……是一个热血少年，主公，热血少年啊！”
苏哲望着萧泽，表情凝重，着重强调“热血少年”四个字，强调了两次！
萧泽懂了。
锋锐宝剑之喻，他昨晚刚于自己身上用过，闻听苏哲之言，却是将程鸿比作年轻时的他。
那个一怒杀死九卿廷尉阳高的他！
今日程子高因为言语交锋，便是想要将苏哲置于死地，想来其心中的确热血沸腾。
但此热血中，却勾兑着对大梁帝国的恨意。
不过。ωＷＷ.chuanyue1.coΜ
萧泽并不在意。
“子贤，你是说，程子高是一柄锋利的宝剑，一个行将踏错，非是伤人，便是伤己？”
说实话，以萧泽半生的御人经验来瞧，程子高输在并不像是一个热血少年。
但是其昨日之沉稳，今日之热血，都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更加不相信程鸿十六岁的年纪，便能老城谋国，若是这般，此时就当将其斩首！
谈什么用是不用！
苏哲颔首，轻声道：“主公，寻常热血少年倒是无所谓，但程子高却非寻常之热血少年，他有勇力，有谋略，有能力，能御人，他能用两个月的时间，便将龙泽湖四岛全部纳入统治，此等热血少年，一旦脑中想法出了岔子，则此一柄锋利的宝剑，将会刺在谁的身上，任何人都无法预测！”
“程子豪……。”萧泽轻轻默念。
苏哲拱手道：“主公，上庸之事，实在非是程子高一个热血少年能够办妥，何况，以他的身份和性格而言本就不合适处理此事，若是其见其景而心思变……”
萧泽低头沉吟良久，摇头一笑，“子贤，且说第二点原因，又是如何？”
苏哲知道萧泽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顿，道：“主公，第二点，则是在于襄阳。”
萧泽挑眉，似笑非笑，“襄阳？”
苏哲咬了咬牙，道：“主公，在于襄阳世家！”
萧泽再问：“子贤因何以为上庸南乡之事中，程子高会跟襄阳世家联系在一起？”
苏哲拱手，“敢问主公，上庸需多少兵？”
“六千足以。”
苏哲长叹，“六千……主公，六千精兵可于襄阳掀起轩然大波，能换日月新天，其中之凶险，莫非主公不知？”
萧泽笑的和煦，“我明白了，子贤是以为，一柄锋利的宝剑出鞘，会有很多只手去争着抢着握住它，是吗？”
“主公，正是此忧啊！”
萧泽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忽的指着军帐的帘子，说出了旁人无法理解一句话：“他们呢？”
苏哲表情骤然严肃，“或有，或无！”
萧泽：“有者多，无者多？”
苏哲：“有者多！”
萧泽：“因何而有？”
苏哲：“或因权，或因利！”
萧泽：“何也？”
苏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萧泽：“襄阳待他们不薄？”
苏哲：“甚厚！”
“唉……”
萧泽喟然长叹，“子贤，我曾想过此问题，人心之穷尽在何处，得出的答案是无穷无尽，不可捉摸，一如深渊。”
苏哲默然不语。
萧泽却是长身而起，拢了拢袖子，走出桌案，淡淡道：“子贤所言所思，我已尽知。”
苏哲知道萧泽很聪明，有时候想的事情，暗中做的事情，让苏哲这个谋主都暗自心惊。
但此刻苏哲却很担心萧泽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因为苏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此预感来源于程鸿程子高！
说出来此事很难让人相信，襄阳数百年世家苏家的当代家主，襄阳明面上的第二号人物。
居然会害怕一个小小的水贼程鸿！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主公，千万三思啊！”
苏哲言辞恳切，“主公，上庸之事于程子高而言太过特殊，程鸿是一个将才，帅才，的确是一柄宝剑，主公自信能够握得住它，但是此事与寻常之事截然不同！
何况，程子高之明确目的，我们暂且不知，就当他是为了权势，为了所谓的光耀门楣。
但是，臣姑且说一句大不敬之话，襄阳能够给他权势的，不止是主公！”
襄阳，能给程鸿权势的，不止是萧泽！
“是啊……”
萧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子贤连此般话都说出来了，只是为了一个程子高吗？”
“主公，臣但有二心，请天雷罚之！”Μ.chuanyue1.℃ōＭ
轰隆隆！
苏哲话音刚落。
一道沉闷的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一时间军帐内的主臣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主公，臣……”
轰隆隆——！
比之方才雷声更加响亮的雷鸣传来，想来是最近襄阳还在阴雨天，未彻底放晴所致。
但苏哲的脑门儿上却是冒出了冷汗。
这天雷！
怎的在此刻捣乱！
苏哲此言是真的没有二心，若说有，苏哲只是担心荆襄风云动，萧泽一旦出事，则苏家危矣！
但这能叫二心？
“哈哈！”
沉默良久，萧泽哈哈一笑，挥袖摆手，“罢了，天意，天意啊！子贤，你觉得这算是天意吗？”
苏哲都懵了，“主公？”
萧泽扭头，朝着苏哲一笑，“子贤，你刚立下重誓，其目的无非是不想让我将程子高用在上庸，但是……天雷不允许，此不是天意是什么？”
苏哲大惊，
“主公何时相信天意，世上哪有天意，哪怕是有，也不可能应在他程子高一个孺子的身上！”
萧泽叹了口气，道：“子贤啊，我何尝不知你所言之凶险，但是我说过，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我没多少时间了，就当是一招引蛇出洞罢。”
“主公，可此时并不合适！”
萧泽被苏哲逼得无奈，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便试他一试，如何？”
苏哲长叹一声，萧泽作为主公已做出让步，剩下的就看他如何做局试探，“主公英明！”
“便要劳烦子贤费神了。”
苏哲语气轻松了些，“臣已有腹稿。”
萧泽摇头失笑，正要说话，却听大帐外传来通报，“明公，程都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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