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短刀，短刀我定不会输给你！”
陈冲到底是一个少年，跟杨再兴的骄傲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站起来就大叫。
程鸿自然从善如流，他未用雪纹匕首，反而是抽出了腰间的中庸剑。
单手持握架在胸前。
“杀！”
陈冲很是恼怒，他居然败了，大庭广众下战败，他不是没有败过，输给军营内那个每天吃三通饭的饭桶时，他败的比这都惨，但那是自家兄弟！
是同袍。
程鸿却是一个“外人”！
至少如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叮！”
长剑和环首刀第一次碰撞，发出金铁交鸣声，嗡的一声，长剑蜂鸣，感受着脖颈间传来的细微风声，望着眼前古朴的中庸剑剑锋，陈冲单手持着被齐齐斩断的环首刀，整个人都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奇妙状态。
“断，断了！”
“环首刀被一剑斩断了！这如何可能，用百炼钢反复锻打的环首刀断了！”
“不可能！！”
军营中，再次传来阵阵喧哗欢呼，裴新盯着云淡风轻的程鸿，一言不发。
果然很强。
尽管陈冲因为幼年的惨痛经历，再加上身体常年缺少营养，力气不足一些，战阵杀伐之术不熟练，更多的是抽冷子暗算的本领，可再如何说，他的骑射长兵短刀技巧，均是他亲手教出来，居然不敌程鸿一个回合！
程鸿将中庸剑收归回鞘，“你可服了？”
“我……我，我最擅长的是射箭！”
“够了！”
谁料，方才还笑吟吟，被陈冲认为书卷气十足的程鸿，却是一声轻喝，指着脸涨的通红的陈冲，冷冷道：
“陈冲！你莫要再胡搅蛮缠，须知是我尊重你，尊重你们每一个人，方才愿意跟你比斗，但这里是军营，并非是擂台比武，我乃洪泽都尉！
从我接到命令，走进军营的第一时间起，你们就是我的兵，而我是你们的上司！
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上司，出言不逊，你莫非以为我程某人之剑不利乎？”
陈冲闻言，愣怔片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你……”
“裴子绍！”
“唯！”
裴新快步上前，抱拳应诺，脸上满是无奈，今日陈冲算是要遭罪了！
程鸿指着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仍旧不服的陈冲，眼神中满是杀机，
“我且问你，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依照军法当何从处置！”
裴新嘴角抽搐了一下，“禀都尉，此乃构军之罪，依法当斩！”
“好！”
程鸿冷然一笑，环视一圈。
突然指了指帐周围散乱的木杆长矛，断裂腐朽者甚多，“剑戟不利！”
又指了指军中旗帜，早未更换许久，被风雨吹打的灰败不堪，“旗帜凋弊！”
再指士卒，围观者多着里衣而无外袍，更无甲胄，甚着赤身，多带惶恐，仍有嬉笑。
最后指向陈冲，又指了指营门，“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
裴新一言不发，垂首听着，心中苦涩，是哪个说这位是粗鄙水贼的？
为何军令背的比他都熟练！
顿了顿，程鸿抽出长剑，呛啷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底一颤，“裴新，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簇，剑戟不利，旗帜凋弊，依军法该以何罪论处！”
“此乃欺军之罪！犯者斩之！”
“好！”
“我再问你，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该当何罪！”
“此乃轻军之罪，犯者斩之！”
“好！”
程鸿将中庸剑架在陈冲的脖子上，“陈冲，你可数清楚你犯了多少条军中禁令？”
陈冲木然不语，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恐惧。
军令？
他触犯了军令？
不止一条？
是的，刚南下来到襄阳从军的时候，裴大哥跟他说过，他也背过军令。
但是，那种东西……那种东西！
谁记得住！
“陈冲！”
程鸿厉喝一声，“你究竟有多少颗脑袋可以砍！”
话音落下。
军营内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冰冷的风吹着破烂不堪的“梁”字大旗，猎猎作响。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惶恐。
林拱直起身，放下环抱的手臂，将长枪握在手中，像个乖宝宝一样站的笔直。【穿】
【书】
【吧】
随即发现不对，想要撤回动作，却没能做到，只能苦笑。
邓源张了张嘴，终究一句话没说出来。
其余士卒见状，一个个都放下了吊儿郎当的姿态，默默站成一排排。
气氛凝滞。
反抗？
不可能的。
襄阳非中原，哪怕是中原，都未有过军营之内光天化日反抗上司，妄动刀兵的先例。
那是哗变，是造反，是找死！
他们每一个人，原先就是贼，一窝子的贼，来到襄阳才成为一个兵！
裴新默然不语。
他明白。
此时并非帮陈冲求情的时机。
何况以裴新的见识，程鸿哪怕要杀鸡儆猴立下军威，都断然不能拿陈冲来开刀。
陈冲，是军营五百多士卒的主心骨，若是来的第一天就将其斩首，则其威过甚。
此时肃然的校场便是明证，五百多士卒，一个不少的围成一圈，静待结果。
程鸿杀陈冲。
当然能杀！
杀死之后，五百多士卒并不会造反，但是此一道鸿沟般的芥蒂，必深入人心。
他们不是兵，是贼，是江湖好汉。
此乃重点。
江湖之人重恩义。
并非可以任意换将的正规军。
他们并不会说你杀了我们兄弟，继而给我们施恩，我们就要对你死心塌地。
裴新同样明白，为人主当恩威并施，跟随萧泽数年，他看明白许多事情。
程鸿并不是一个蠢人。
“陈冲，你有何话说？”
程鸿冷厉，宛如催命符的声音传来，陈冲的脸色从涨红成为惨白，逐渐失去血色。
少年人最容易热血上头。
如今他的热血散去，心底升出的是浓郁的恐惧和强烈的不甘。www.chuanyue1.com
恐惧。
因为程鸿真的会杀他！
他是一个没有编制没有官职，低贱卑微的贼兵，但程鸿是洪泽都尉！
不甘心。
则是猛然想起当年他被山贼掳走，若非裴新救下性命，此时坟头草……
不，是早成为野外枯骨，孤魂野鬼了！
他自来襄阳日日操练武艺，是为了出人头地，掌控命运，但是如今，蹉跎多年还是功亏一篑吗？
噗通！
陈冲双膝一软。
趴倒在地。
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裴新，有自责，有抱歉，有不甘，有遗憾，还有释然。
继而埋下头颅，等待程鸿的审判。
校场内，寂静无声。
隆隆的雷声传来，又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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