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瀛泽笑了起来,将白子羽与他相扣的手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子羽你可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
白子羽看着燕瀛泽飞扬的眉眼,不自觉跟着微笑起来,“你也足够让我惊喜,我可是还没想好该如何惩罚那个离家出走的家伙呢。”
“啊!子羽你看。”燕瀛泽指着前方的高台道,“这是前朝建的摇月台呢,我们去看看,这里能看到整个皇宫呢。”
白子羽知道燕瀛泽是转移话题,他又何尝不知,燕瀛泽之所以离家出走,抱的是何种心思。无非是不想死在他面前罢了。
那一日燕瀛泽做好了一切打算,想远走离开白子羽,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度过剩下的日子,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如今的身体。
所以后来痛晕过去被丢脸地送了回来。
燕瀛泽拉着白子羽便跑起来,白子羽唇角轻勾跟着燕瀛泽疯跑。站到摇月台上,燕瀛泽展开双臂让风从身上刮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白子羽将披风轻轻披到他肩上,与他并肩在一起,俯瞰着巍峨的皇宫。
他仿佛还能看到,当初平定羌国后李焱亲自从宣武门迎他进宫的场景。时移世易,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与这个皇宫牵扯了这么久。
天下间谁都想成为这座皇宫的主人,而他,却只觉得无尽的压抑。
“在想什么呢?”燕瀛泽轻轻碰了碰白子羽的脸。
白子羽摇头,燕瀛泽环顾了一下道,“你看,这里还有棋枰呢。”
白子羽回眸望去,可不是呢,在摇月台的左侧,有一张棋枰,白子羽走过去拿起一枚棋子,云石的棋子触手温润。
“哈哈哈,子羽。”燕瀛泽一笑,“子羽,可要再来?”
“好。”白子羽手执棋子低眉浅笑,“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这次我绝不相让。”燕瀛泽红眸灼灼,在灯火的映衬下越发霸气无匹。白子羽悠然落座,他与燕瀛泽之间,始终欠缺一场公平的毫无保留的对决。
二人相对而坐,纵横的经纬都染了肃然之气,燕瀛泽依旧执黑,郑重落子,白子羽紧随其后,落下白子。
这一局棋,不同于第一次宝相寺的试探,也不同于第二次厍水城的随性,更不同于邺城之外的那一场有意为之。
这一局棋,是真正属于白子羽与燕瀛泽的一局棋。一步一棋一子,织成星罗中纵横交错的网,如双龙缠绕互相纠结,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八角琉璃灯的灯穗子随着最后一缕夜风摇摆,晨曦初至,燕瀛泽落下了最后一颗黑子,二人望着棋盘上的棋子相视一笑执手走下了摇月台。
棋盘上静静躺着一局长生劫!
招招步步沉迷,因君或为棋?
直至此时,他们方才明白,既然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何来胜负之说?
步下摇月台最后一步,燕瀛泽握紧白子羽的手,眼中再次泣血。
白子羽撕下一片衣襟覆上燕瀛泽的双眼,燕瀛泽咬住了唇角,心口的痛楚让他站立不稳。白子羽想用银针将他扎昏过去,燕瀛泽摆手阻止了他,就那么顺着白子羽的力气,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姬秋和再次让燕瀛泽陷入了昏睡,只是这次,白子羽不再守着燕瀛泽,而是跟着姬秋和一起到了他房中。
“抱歉,我救不了他。”姬秋和语声惋惜却不悲切,那是一个医者见惯了死亡的从容与理智。
白子羽摇头,他知道姬秋和已经尽力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燕瀛泽就此死去。
“大祭司,难道就真的没有让燕瀛泽活下来的办法?”
姬秋和停顿了一下,问白子羽,“你可知离蛊从何而来么?”
他示意白子羽坐下,“离蛊本是苗疆巫祖所制成。传说那位巫祖违背族规,恋上了她的师兄,只是她的师兄却背叛了她,让她一腔深情都付了流水。她一怒之下制成了离蛊,让她的师兄服下,然后亲手杀死了雄蛊。”
姬秋和道,“其实离蛊还有一层意思,离者,别也。只要是服下了离蛊,纵然雌蛊不死,只要宿主体内的雄蛊完全苏醒,宿主依旧会被蛊虫穿心。这才是离蛊的原意,无论如何,都是死。”
姬秋和说完后,白子羽对姬秋和道,“大祭司可曾听过麝月教。”
姬秋和沉默不语,白子羽看着姬秋和道,“大祭司果然知道我要说什么。”
白子羽道,“昔日麝月教乃西域第一大毒教,他们惯用毒善用毒.传闻他们的毒药,如跗骨之蛆,只要沾染,无药可救,纵然人死,毒依旧在。”
白子羽又道,“然而有一人却在他们的剧毒中捡回一条命,那就是与麝月教对立的屠玉门门主,他被麝月教的毒所伤,可屠玉门门主却用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将毒从体内引出来了。”
“唉!”姬秋和叹息一声,“没想到你连这么久远的事情都知道,那屠玉门主确实没死,活了下来。”
“大祭司。”白子羽起身,一撩衣摆跪在姬秋和面前,“燕瀛泽是真的没救了么?”
姬秋和扶起白子羽,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他将盒子递给白子羽,犹豫了许久才道,“这便是雌蛊,那日我从李焱龙案上拿走的。”
白子羽接过盒子,雌蛊的身体已经干枯了,他将盒子还给姬秋和,姬秋和斟酌了片刻后道,“屠玉门门主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他用了活人引毒。他所中之毒只需要一个与他同样练过屠玉功之人,将毒顺着任督二脉引入另一个人身体即可。屠玉门弟子数以千计,他自然能捡回一条命来。只是这离蛊……”
姬秋和叹息一声,竟不知从何说起。
白子羽道,“请大祭司明示。”
姬秋和道,“你没有猜错,离蛊确实可以引出来,只是这引蛊之人……”
“难道引蛊之人需要什么特定的条件?”
“方才我说了何为离蛊,只说了其一,未说起二。”
姬秋和将雌蛊拿在手中,“其二便是,离蛊虽能引出来,但必须是喝过雄蛊宿主的血,且与宿主心意相通之人,方能引出。
且,一只雌蛊,只能引出相对应的雄蛊,引出之后,雄蛊便在另一人身体内透心而出,引蛊人绝无可救,因为雌蛊已死,纵然再去找千万只雌蛊,雄蛊也不会再受到吸引。你……明白么?”
白子羽听完姬秋和的话,摇头笑了,“大祭司的意思便是,只要中了离蛊,能活下去的,永远只有一个,这才是离蛊啊。而且,喝过燕瀛泽的血,且与他心意相通之人,这世间,舍我其谁。”夶风小说
姬秋和道,“何为离者,死别也!我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个办法,便是这样,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猜出来。”
“大祭司,我想要他活下来。他是天下之主,是民心所向,大祭司,你会帮我的吧?”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要同燕瀛泽说,而不是来问我。”姬秋和将雌蛊收起来道,“你认为燕瀛泽会同意么?他对你之心,你比我们更清楚。”
白子羽摩挲着手腕上的朱砂,轻轻道,“大祭司,子羽冒昧失礼问一句,若是将燕瀛泽换作司马先生,您当如何?”
姬秋和沉默了,白子羽再次对着姬秋和行了一礼,“子羽之心,一如燕瀛泽之心,亦如大祭司之心。只是子羽贪心了些,此生既然不能长相厮守,便惟愿所爱之人平安喜乐长命无忧。”
白子羽的话字字落在姬秋和心上,良久后,姬秋和道,“可燕瀛泽那边,该如何交代。”
“引蛊之后,燕瀛泽再也不会记得,世上曾有一个白子羽。”
姬秋和明白了白子羽的意思,白子羽的情意与决然,都让姬秋和不能再说出拒绝的话来,他郑重点头,白子羽一笑,眸光决绝。
第二日,齐飞虎便到了邺城,厍水城中的士兵有一部风齐飞虎带回了京城。同来的有沈昀与谢怀民。
看到白子羽的瞬间,谢怀民有些微的涩然,可还没等谢怀民从涩然中缓过来,燕瀛泽的眼中便流出了血泪。
饶是谢怀民被沈昀培养得能顶泰山崩,此刻也按捺不住几步奔向了燕瀛泽的床榻。
白子羽扶着燕瀛泽,姬秋和上前,用针定住了燕瀛泽的穴位,他与白子羽对视一眼,知道必须要早日引蛊才成了。
只是在引蛊之前,白子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将燕瀛泽安顿好之后,白子羽找来了徐天正等一众位高权重的大臣,还有林越沈昀谢怀民。
许久之后,所有人散去,白子羽回到了燕瀛泽房中。
燕瀛泽再次醒来,眼前一片迷蒙,他已经不大看得清了,白子羽并未在床边守着,而是伏案写着什么,燕瀛泽轻轻下地,却因为眼睛看不清而差点绊倒。
旁边伸出一双手稳稳扶住了燕瀛泽。白子羽将他扶在桌前,伸手抚着他心口柔声道,“可是痛得厉害么?”
燕瀛泽摇头,“无碍,尚能忍受。只是看不清了,所以,子羽,你不要离我太远。”
“好,我就在你跟前。”白子羽将写好的东西都收起来,对燕瀛泽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燕瀛泽覆上白子羽放在心口的手,“你说,趁着我还有些时日,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白子羽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燕瀛泽将出口的话。燕瀛泽反客为主,将白子羽搂进了怀中。
许久后白子羽低声道,“你登基做皇帝好不好?我想亲眼看着你君临天下!”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对。”燕瀛泽吻了回去,“我若是做皇帝,定然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皇帝。”
“你应了我可好?”白子羽离了他的唇,语声轻颤。
燕瀛泽想了片刻后道,“若我答应你,你便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交换。”
他抚着白子羽微微颤抖的唇,“等我……死后。你好好守着这天下,不要做傻事,不许……”
燕瀛泽的话再次被白子羽吻住,二人缠绵拥吻,窗棂斜映一牙玄月。
接下来的日子,白子羽将所有登基事宜都亲力亲为。所有他能做的都为燕瀛泽做好了。
徐天正与礼部尚书捧着一沓厚厚的册子进来,燕瀛泽正靠在床边,白子羽在旁翻着准备登基的各项事宜,唯恐疏漏。
“陛下,请您钦定国号与帝号。”
徐天正躬身。虽燕瀛泽还未登基,他却是从燕瀛泽答应之日便改了称呼。
“啧。”燕瀛泽眉头皱了下往后靠了靠,眨着不甚清明的双眼道,“听你们称呼我为陛下怎么这么难受呢。”
“好了,你本来就是陛下嘛。”白子羽转头道,“定国号与帝号吧。”
“哈哈哈……”燕瀛泽闷声狂笑对白子羽道,“子羽你过来。”
白子羽依言低头,燕瀛泽轻声道,“‘必下’是你才对,我分明是‘君上’嘛!”
看着燕瀛泽促狭的笑,白子羽红了耳尖将燕瀛泽一掌拍倒在床上。
燕瀛泽笑得前俯后仰,白子羽望着他轻咳了一声,燕瀛泽一骨碌爬起来坐正,摸着鼻子一本正经,“嗯嗯,帝号……哦,国号……”
燕瀛泽想了想对白子羽道,“天下虽改姓,却也是源自黎国。你既然背负了复国使命这么些年,如今做到了,这国号便为‘赵’吧,也算对赵家有了交代,至于帝号,子羽你说呢……”ωWW.chuanyue1.coΜ
白子羽沉思片刻后道,“帝号便定‘起始’可好?”
燕瀛泽抚掌点头,徐天正拈须沉吟,“天地之始,嗯,此字果然十分好。”
徐天正与户部尚书离去,燕瀛泽与白子羽相视而笑。
何谓起始,起于初见,始于初心。万里烟尘,笑尽无意。怎奈相思,牵君随行。
燕瀛泽登基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这几日雄蛊醒的越来越快,姬秋和想让燕瀛泽沉睡,可燕瀛泽却拒绝了,只是每日在剧痛中清醒的熬着。
白子羽虽心急,却也只能安静的等着,所幸姬秋和保证,半月内他还能控制住离蛊。
燕瀛泽每日在剧痛中熬着,终于熬过了五日。
大丰廿六年七月初七,被李焱窃取的朝代正式宣布终结。起始帝燕瀛泽登基,史称圣祖皇帝。一个新的海晏河清的江山,便就此拉开了帷幕。
燕瀛泽身着十二章衮服,九九八十一声金鞭响过,祭祀过天地诸神,在浑厚悠远的乐声中,白子羽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把象征着天子威严的九龙宝座。
八十一级御阶之上,燕瀛泽长身而立,凛然的王者之气让天地都为之震撼。
群臣跪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秋和的药让燕瀛泽支撑着完成了登基大典。他高高在上,冷冷的看着群臣跪拜,行礼。
等到群臣退下,大殿中恢复了安静,他揪着领子,使劲扯了一下,感叹这龙袍真不是人能穿的。
他替白子羽捏了把汗,日后这许多年,他的子羽怕都是脱不掉这沉重的桎梏了。
燕瀛泽朝着御阶下遥遥伸出了手,便看到一袭白衣模模糊糊朝着上面而来。他扯了个笑意朝前迈了一步,心口骤然疼痛。
燕瀛泽似乎有预感,这是他生命的尽头了。
他倒了下去,那一抹白便印在了他的红眸中,燕瀛泽闭上眼睛,那一瞬,释然却也遗憾,然诺重,终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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