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云县令的积极应对下，顾家造成的动乱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书院长也被善元的人带走了，说是很快会再下派一个新的书院长来。
就连祁云县里的顾家分家人们，都被县令全部关进了大牢里，只等善元的修士们处理完顾家在上善书院造成的动乱后，再决定如何处理顾家。
南知意第二天进书院的时候，就发现那些遭到过顾怜小册子折腾的学生们，几乎人人面带病容。
南知意看了他们两眼，被注视的学生发现南知意在看他们，立刻就慌乱的低下头，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南知意看的心中直窝火。
“改不了了。”
南知意听到了付曼殊的声音，一回头就见到她抱着书面无表情的对她重复，“改不了了，他们被戳破了意志，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南知意觉得他们挺可怜的，她忍不住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Μ.chuanyue1.℃ōＭ
付曼殊微眯着眼睛，冷笑：“干嘛救他们。”
南知意道：“除了跟着顾怜煽风点火外，他们并没有如昨天在衙门前的那个一般——”
南知意话没有说完，付曼殊就打断她的话：“那些修士们说，这法术与恶欲紧密相连，只会放大心中的恶欲，解除法术的同时，也会戳破心中的恶欲。若意志坚定，解除法术并不会对人造成多大的影响，但人是欲望的生物，能有多少人不追求欲望呢？”
南知意没想到这个法术是如此的恶毒。
“那为何你看完却没事？”南知意奇怪的问，她没事是因为苏善敲了她脑袋，但付曼殊没有。
付曼殊淡漠道：“比那小册子上的东西更恶心的我都见过，它怎么可能会给我造成影响。”
付曼殊比南知意想的要更加意志坚定。
南知意点头，短暂交流完，她就匆匆离开了，马上就要早读，她得赶快到苏善书房去。
书院的日子，过的似快似慢。
在苏善的教导下，南知意的学习进度火速提升着，逐渐赶上了基础班的教学进度。在八月桂香满园的时节，苏善终于对南知意道：“你可以去基础班了。”
正在认真练字的南知意抬头看向苏善，心中很是不舍，苏善是一位合格的先生，讲课风趣幽默，浅显易懂。
最重要的是，苏善好看啊，她学习的时候看着苏善就很有动力，而其他书院的先生们却都是老头子。
书院的女学生们不知道有多羡慕她。
“我可以继续跟着先生。”南知意挣扎道，她不想走。
苏善却拒绝道：“我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
南知意愣住，轻声问：“您，要回去了？”
回那个她若不去修仙，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也到不了的仙仙福地，善元。
苏善点头，然后他又问来曾经问过的问题：“你要与我一起吗？”
南知意沉默。
苏善见她沉默，笑道：“我说过的，你可以带着你的亲人与我一起走。”
南知意心中一团乱麻，这几个月来她与苏善几乎日日相处，清楚的知道苏善是个多么凉薄的人，但他又确确实实的在真心待她。
书院那些被戳破意志的学子们，南知意问过苏善可不可以恢复，苏善答“可”，但他依旧冷漠的没有出手相救。
苏善对她的解释是，若那些学子们鼓起勇气来找他，他自会帮助他们，但他们连走到苏善面前的勇气都没有，苏善也不会主动的找他们。
“这是天命。天命只可以自己努力去改变，外人是强求不得的。”苏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近乎冷酷。
南知意这才看明白，这就是修仙者的冷情。
而苏善对这个人间唯一的一丝温情，都放在了南知意的身上，这让南知意那丝毫不想去修仙的想法，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动摇。
但她又惧怕，惧怕自己有一天，也成为这样冷漠的修士。
南知意纠结极了。
苏善没有逼迫她立刻同意：“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过几天书院组织游学，你可以在游学后再告诉我答案。”
南知意悄悄松气，行礼道：“多谢先生抬爱，学生会好好考虑的。”ωＷＷ.chuanyue1.coΜ
苏善有些意兴阑珊，挥手道：“今日无事，你先回去吧，给你放两天假。”
意外得到假期，南知意高兴的再次行礼，然后愉快的收拾整齐自己的书桌，飞快的跑了。
苏善坐在椅子上伸手指门，门啪的一声关上。
苏善侧耳听着南知意的脚步声走远，直到她走出了书院，这才慢吞吞的敲了几下椅子的扶手，脸上渐渐多出来疲累，他自言自语一般：“她并不乐意随我去。”
书房的空气逐渐凝滞，无形无质的死寂气息替换掉空气，将这小小的书房填充塞满，阳光无法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来，连轻柔的秋风都在窗前悄无声息的泯灭了。
苏善喟叹，脸上倦怠厌弃的表情更加浓郁几分：“时间似乎快到了，我撑不了多久了。”
苏善眯着眼，彻底放松下来，那死寂的气息立刻乳燕归巢一般覆上他的全身。
金色的浮光突兀出现，金光中的道韵剧烈波动着，想要压制这寂灭的本质，它努力的在这空寂死灭的环境里亮起微光，但那充斥在空气中的寂灭本质以极快的速度浇灭了它。
连那剧烈波动的道韵都迅速的沉寂下来。
苏善冷漠的看着那抹微光熄灭，看它死死挣扎哀鸣，想要重新亮起，却依旧挡不住的熄灭。
死寂与黑暗重新回到苏善的身上，他无动于衷。
……
南知意欢快的冲出来书院，孟州这几天生病没来，她在书院里都没什么人可以说话，连中午吃饭都没人作陪了。
昨天晚上孟府就来人告诉南知意，孟州闹着让她今天带着花糕去探病，南知意当然不会拒绝。
出了书院后，南知意先回家让红蔻给她打包了孟州最爱吃的花糕，这才火速赶往孟府。
到孟府敲门，开门的是已经熟悉南知意的伢伯，见到是南知意，伢伯笑呵呵道：“小知意过来了。”
南知意乖巧的叫：“伢伯，下午好，阿州好点了吗？”
伢伯将她让进来：“好多了，但嗓子还是沙哑的。大夫让他不要乱跑，好好静养，但也要经常开窗通风。”
南知意一边听着他的絮叨，一边走向孟州住的地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年这个时候小少爷都会这样病一场。”
南知意立刻警醒起来：“每年这个时候？”
伢伯点头：“大夫怀疑是不是对桂花过敏，但是孟府所有的桂树都砍掉后，也没见小少爷的嗓子好转。”
南知意也本以为是过敏，听到砍掉桂树后还是这样，疑惑：“也许是对别的东西过敏呢？”
伢伯无奈：“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孟州就只能挺过去这段时间，虽然不会生命垂危，但他在这期间总是会异常的虚弱。
南知意提着花糕来到孟州的卧室，还没进门，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儿。
“我不想喝了！呜呜呜……阿娘！我的好阿娘，让我缓缓……”
屋内传来孟州虚弱的破锣嗓音，南知意听着就感觉自己嗓子也跟着难受起来，看来孟州现在状况真的很糟糕。
南知意进去，孟州正坐在软塌上拼命的摇头，孟母端着手里的药碗，一脸的头疼。
南知意乖乖的叫：“伯母。”
孟母看到南知意，就像看到了救星：“知意啊，快来快来，帮我劝劝这小崽子，怎么都不肯喝药。”
南知意看向孟州，孟州给她悄悄使眼色，南知意立刻会意，顺从的接过孟母手中的药碗，笑道：“伯母我想吃您做的桂花圆子，您能做一碗给我吗？我替您盯着阿州把药喝完。”
孟母点头：“好，我去给你做，你替我盯着他。”
把孟母打发走，孟州这才松了一口气。
南知意一收脸上的甜笑，把她带来的花糕往孟州手里一扔：“吃吧，红蔻做的，吃完给我老老实实把药喝了。”
孟州翻白眼，声音嘶哑着道：“就你笑的好看，我看我阿娘对你都要比对我还好了。”
说完就拆开油纸包，一口一个把花糕全吞进肚子里了，那速度快的像是饿死鬼。
南知意看他那仿佛饿死鬼一般的速度，有些诧异道：“你没吃饭吗？”
孟州摇头，含含糊糊道：“吃了，就是没什么胃口，但是又特别想吃红蔻姐姐做的花糕。”
南知意冷笑：“我是你的花糕搬运工？”
孟州狼吞虎咽，吃掉最后一个花糕，笑嘻嘻着：“哎呀，别生气。”
南知意能不生气，但是她马上又泄气了：“苏先生快要走了。”
孟州茫然：“啊？去哪？”
问完，他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回善元了？”
南知意有些心情郁郁的点头。
孟州把药碗接过来，一口气全喝完，打了一个饱嗝：“我看得出来，苏先生教你学习的时候，那态度比教徒弟还上心，他真心待你呢。”
南知意当然知道。
“可我人生的理想并不是修仙。”南知意为难道，“他要我在游学后，给他答案。”
孟州拿茶水漱掉口中的药味儿，这才哑着嗓子道：“这世道要乱了，我建议你跟着苏先生走。。”
南知意愣了一下。
孟州从软塌上下来，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几卷纸在桌上展开，那是近期郑国发布的各种政令告示。
南知意随意看了几眼，疑问：“有什么不对吗？”
和往年没有多大的区别，该种地了就发种地的公告，该收税了就发收税的公告。
孟州道：“变了。”
孟州拿出一份表格出来，那是近十年来的税收对比。
孟州道：“到今年秋收，这次的粮食税收已经是农家无法承担的重了。”
南知意讷讷道：“我没怎么关注过这个。”
不过她立刻就想到了付曼殊，她最近一直都很忙，连书院都来的少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孟州很愁苦道：“你说我一个小孩都能发现这些问题，这表面上维持的天下太平，还能持续多久？”
南知意沉默。
她想起刚进书院的时候，那日黄昏中被罚站的付曼殊说过的话，快要变天了。
海清河晏的太平日子，真的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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