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并没有偷溜出去打羽毛球,也没有跟见面梓晴见面。我想着天天都去很危险,总有一天会穿帮,所以我不敢每天都去。
谁知补习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却从老师那边得知母亲已经知道了我经常偷偷溜出来的事,便头也不回地赶往医院。我打算趁医院探病时间结束前,给梓晴来个最后的告别。
那个时候已经黄昏,天空就像被烈火灼烧般赤红。
我冲进梓晴的病房。她原本在睡觉,在我撞门进来的一刻悠悠忽忽地醒来。
病房内没有开灯,病房因为夕照而染成一片鹅黄色。
她支起上半身,身体好像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她慵懒地问。
我紧抿着嘴唇,本来想说的话卡在喉咙。
“我……”
好不容易整理好语言之后,我把我被母亲发现我偷溜出去,或许以后都不能跟她见面,以后都不能打羽毛球的事一一告诉她。
“你要放弃打羽毛球吗?”她问我。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妈禁止的话我也只能听话……”
“但你很喜欢羽毛球吧?”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妈不允许的话我也没办法……”
一个小孩连衣食住行都靠父母,有什么能耐违抗父母呢?
梓晴笔直地注视着我,
“我不是问你妈是否允许,我是问你自己的心怎么想。”
她突然下床,走向窗边,把打开一半的窗彻底打开。她的短发被窗外灌进来的风吹得纷飞。
窗外照射而来的落日的光辉,好像要将她的背影吞噬。
“逸星,我一直都希望你代替我奔跑,代替我飞翔……”
梓晴的话语,消散在四处弥漫的暖色光雾之中。
我觉得有点刺眼,因此而瞟开了视线。视线最终落到床边的小桌子,上面有几本笔记本整齐叠好,最顶端的是“爱情语录”。
我顿时想起她之前说过,并在笔记本中写下的两句话。
“不过也是呢,高远球就算打得再怎么高,也始终会有坠落的一天……”这句话对应是当时的第二句。
——羽毛球希望飞往无边无际的晴空,哪怕最后终将如流星坠落。
接着梓晴说出了一个对我而言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逸星,我不久之后必须要做一个大手术,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我就可以恢复健康,不用再住院了。可是医生说手术会有一定风险,我有可能会在做手术的过程中死亡。”
她的声音、她娇小的背影都在发抖,
“我好害怕,害怕我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死亡。
我当时对这个词语还没有什么概念。
学校的老师说过如果生前多做善事就能上天堂,生前作恶就会下地狱。
我相信梓晴绝对会是上天堂的那种人。
我当然希望梓晴活下来,但有时候命运并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正如我没办法选择一个愿意还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的母亲。
但至少我不希望看到梓晴为此而担惊受怕。其实连手术都还没做不是吗?又不一定会失败。
总觉得如果我再不说些什么,她就会融化在这片落日余晖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情急之下我说:
“梓晴,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奔跑,没有人可以代替你飞翔,但是……”
我的心中骤然燃起了一团火焰,这团火焰散发出的光芒甚至不输给眼前的夕阳。
“你放心吧,我会继续打羽毛球。我一定会说服我妈让我继续打球。”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心脏的悸动。
“我希望你手术能成功,但能不能成功是医生的工作,所以你害怕也没有用。”
但就算未来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至少——
“如果你还是很害怕,那请记得有人会等你,我会等你,你不是自己一个人。等你康复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打羽毛球好吗?”
到时候,梓晴就真的可以用自己的双脚去奔跑,用自己的球拍打出划破天际的高远球了。
梓晴转过身正对着我,屁股靠在墙上,两只手抵在床的边缘。她的脸因为背光而阴暗。
现在的空气是静止的,我们面面相觑。
“……”
“……”
梓晴刚刚还沉重的表情豁然柔和下来。
梓晴破涕为笑,“一般不是该安慰我‘放心,你不会有事’、‘手术没那么容易失败,不要担心’之类吗?哪有直接说害怕也没用的?”
“我又不是医生,不知道手术能不能成功。”
“哈哈,逸星真耿直。”
“耿直也没什么不好吧……”
“但是我很高兴……因为你说你愿意等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热爱的羽毛球。”梓晴笑中带泪。“原本我一点都不敢想像自己的未来,但是你居然说你以后要跟我一起打羽毛球,这是我做梦都没想过的……”
梓晴朝我走近,微微向前俯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接着把一束短发拨到耳后。
“呐,逸星,你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的女孩子?”
“这要看是谁。”我坦然道:“如果是梓晴的话,长和短应该都很好看。”
“你嘴巴好甜喔!”梓晴一脸愉快地打量我。“那假如手术成功,你希望我留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长头发。”我搔了搔侧脸。“如果你留长头发,证明你已经不需要再担心掉头发了。”
虽然梓晴短发也很可爱,但是我希望她可以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而可以选择留长发就是健康的证明。
“逸星,我们做个约定吧!”
梓晴的脸上,刚才的悲伤早已无影无踪,变成了决意,
“等我做完手术就留长发给你看吧!你一定要说服你妈妈让她允许你继续打羽毛球喔!”
她朝我伸出小指头,
“然后,我们一起打羽毛球。”
“好。”我勾住她的小指头。
““约好咯。””
在暮色的浸染下的病房,我们打勾勾,相视一笑。
回到家之后,我妈果然把我毒打了一顿。
最终我在父亲的帮腔之下,我成功与母亲订下赌局。
两个星期后,补习班会有一个模拟考试,如果我平均分达到九十分,并且在日后校内成绩长期保持在平均八十分以上(只要有一次成绩掉下来就马上失效),那我妈以后都不会管我,我爱打羽毛球、找朋友玩、打游戏机,甚至不去补习都无所谓。
如果不是梓晴,我应该不敢反抗我母亲吧!在被发现的那一刻,我大概就已经放弃打羽毛球了。
是她给了我义无反顾的勇气。
我在叔叔的帮助下日夜温习,最终在模拟考试取得了分毫不差的平均分九十。我兴冲冲地跑去医院打算跟梓晴报喜,却发现病房已经空了出来,后来认出了我的护士对我说梓晴已经康复出院了。因为医院要保护病人的隐私,我没有要到她的联络方式。
现实不是童话,结局未必如意。
我已经成功击败了邪龙,短发的长发公主却已经离开了白之塔,不知所踪。
整个小学时代,我都没有再见过她一次。
初中三年级开学第一个礼拜的某一个清晨,我在晴空下步行上学。
那天我特别早起床,路上不会很多人。我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悠悠哉哉地前进。
上学的路上要穿过一个小公园,会经过中间一棵看起来树龄过百的大树,正当我走进树荫里。
“喂,可以帮个忙吗?”
声音自头顶传来,我的视线向声音的方向飘去,发现了树上的少女。
她长发及腰,身穿水手服,靠坐在树杈子上,双手扶著树干支撑著自己的身体。
她眼眸有一种熟悉感。
“我好像下不来了?可以帮个忙吗?”
就在我看着她的脸发呆的同时,少女再一次向我求助。
我伸出双手,正如小学的时候那位在医院接住我的少女那样。
“你跳下来,我接住你吧!”
“那我跳咯。”
少女张开双手,轻飘飘地坠落。
一瞬间,我仿佛置身于奇幻世界。时间好似凝固了,少女的背后是夏末斑驳的树叶,阳光穿透树叶的间隙划出一道道光痕,一头垂落至腰间长发轻柔地飘散开来,百褶裙也随风而翻飞,扬起的裙摆露出一块淡樱色丝绢质地的布料,但却不会显得过分色情,反而带着某种高雅与神秘。
给人一种森林里的精灵公主的气氛。
就是奇幻故事里未经世故,甫出家园的那种精灵公主。某种意义上,更令人浮想联翩。
我恍神了,错过了接住她的最佳时机。
我以为自己能用很完美的公主抱接住她,但是她的脚尖已经穿过了我的双手。
不行,来不及了。我用类似足球员铲球的动作,打算用身体接住她。
碰!
我整个人仰卧在地上,少女的屁股不偏不倚地撞落我的肚子。
少女曲起膝盖骑在我身上。她微微俯身,那头秀发从侧脸滑落至我胸前。她的头发散发着薰衣草的清香。
我的肚子和背部都因为受到冲击而发疼。这股疼痛让我心想,其实如果要公主抱,她最好横着跳下来,就算不是也至少要在空中曲起脚让我能接住她,怎料她几乎是垂直落下。事到如今还想这个已经太迟了,而且她刚刚有一瞬间似乎想压住裙子。糟糕!那个动作有点可爱……
“你顶到我了……”她好像在说什么,说得像嚼著口香糖。
完全听不懂。
她脸颊微红,轻声续说:
“喂!你刚刚看到了吧?”
“啥?”
我听见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她微微隆起的胸部因为呼吸而起伏。
我不是一直盯着他胸部看的变态。我只是想说她左胸前的校章很明显是我们学校。
一开始还在想会不会是别家学校的同款制服,看来她真的是星球中学的学生。
这位同校同学再度问我,“什么颜色?”
“粉红色?……”
“你还是那么不会察言观色呢!”这名少女撑着我的胸脯站起身。“明明人家已经是正值芳龄的淑女了。”
“啥?”
正当我满头问号,她拍了拍沾上了尘土的百褶裙,随后带着笑容向我伸出手,
“你没事吧?”
我一时间愣住了,因为眼前的少女虽然看起来非常健康有活力——她甚至能爬到树上——却跟那年夏天病弱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我脸上有什么吗?”
“抱歉,我觉得你……”
我觉得她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所以我才一时间看出神了。但是想了想,不可能啊,所以我又摇了摇头,把说到一半的话吞回肚子里。
我接过她的手站起身之后问她,
“你刚刚为什么爬上去?”
“刚才有一只小猫咪在树上,我看它在上面瑟瑟发抖……”
“所以你就爬上去想救它下来?”
“是啊!想着爬上去救它下来。谁知道我爬上去的时候它自己跳了下来,反倒是我被捆住了。”她苦笑道。“你会觉得我很蠢吗?”
“不会啊,救猫咪本身没什么错。遇到这种事也没办法。”
“你该不会嘴上这么说,心里还在笑我吧?”
她带着笑容突然凑近我,吓得我心里一个咯噔。
“不会啦!”我慌忙别开脸。
“偶尔就会遇到这种事呢,忘了带伞就刚好下雨、点火柴结果火柴断了都没点着之类的。”她轻轻叹息。“幸好有遇到你。没有你的话,我上学可能会迟到。”
“现在还早,慢慢走到学校也不会迟到啦!”
“哈哈,是这样没错。”
她拾起了靠在树干一旁的背包和一个长型的黑色绒布袋。看来是刚刚爬树之前放下的。
那个长型的绒布袋开口有一个索绳束口的设计,索绳可以当单肩包背到背上。底端的部分像是被一块板子固定,向上延伸的部分却松松垮垮的。加上袋子表面有羽毛球品牌的标志。
不会错的,我肯定是那个是装了羽毛球拍的羽毛球袋。
当她背好背包之后,我指着那个绒布袋问:
“那个是羽毛球拍?你也打羽毛球吗?”
“打啊!”她用球拍向我招了招手。“我还带了两根球拍呢。”
她把绒布袋挂到侧肩上,我跟她慢慢走向学校。
我一边走一边问:
“你今年才进星球中学吗?”她跟我读同一所学校,但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她。
“是啊!”
“所以你是初一吗?那我是你初三的学长咯。”
“嘿嘿~得到一个新的学妹让你很兴奋吗?”她侧着脸,对我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很遗憾,我今年高一,你应该要叫我学姐。”
高一吗?对喔,我忘了我们学校是完全中学,同时有初中和高中部。我们学校有些人高中才考进来,这些人不算多,占高中部的三成。
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羽毛球拍,不知道高一的她有没有兴趣加入羽毛球社。像她这么漂亮的女生,社员应该很欢迎才对。
“虽然不知道你羽毛球打得怎么样,你也许可以加入我们羽毛球社。”我说,“其实我也是星球中学羽毛球社的。”Μ.chuanyue1.℃ōM
“我应该蛮强的。”她提了提挂到侧肩上绒布袋的那根绳子。“怎么样,今天放学要打羽毛球吗?反正我有两根球拍,也有球。”
“可是羽毛球社练习还没开始。现在学校的羽毛球场可能要预约才能用。”
“不然我们去以前那个露天羽毛球场怎么样?”她说,“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打羽毛球吗?”
“我跟你约好吗……”
比起因为听不懂她说啥而疑惑,我更多是震惊,
“你该不会是……”
不,怎么可能……
我记忆中短发的长发公主,是一个身体非常虚弱的,好像轻轻一推就会倒下来的女孩。怎么可能爬树?怎么可能这么精神奕奕的?
“怎么啦?”
“抱歉,看见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个熟人……”m.chuanyue1.com
“什么人啊?”
“那是一个小学的时候在医院见过的少女……”我一边怀念着往事一边回答。
多年前,我跟一位躺在医院,短发的长发公主约好,等她做完手术康复,她要留一头长发,然后跟我打羽毛球。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我突然想起那时读过村上春树的短篇,共有八页,“我们之间的相遇就像是《遇见100%女孩》……”
“嗬,你品味有进步嘛,居然读了村上。所以你现在也开始喜欢读小说囉?”
“哈哈…还好啦……”其实我是耍帅才说村上的,我初三时小说总阅读量低于一百页。
“我觉得这是好事啦,但是我刚刚一直都觉得你怪怪的。你该不会……”她停顿了一下,突然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不认得我了吧?”
“什么!?”
她刚刚到底说什么?难道……
我的心情像踏空了阶梯,在心怀期望与不抱期望之间不上不下。
她伸手掀动头发,让那如瀑布散落至腰间的长发在清晨的阳光下飞扬。
“你太过分啦柳逸星,亏我还为你留了这头长发。”接着她不满地叉起腰,“你这样未来交到女朋友她会生气喔!她会说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居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你是……”我膛目结舌。“李梓晴?……”
“不过从今天开始,你要叫我梓晴学姐咯~”她的嘴角勾起笑容,然后指着自己说,“而我从今天开始叫你逸星学弟啦!”
滚烫的眼泪在我眼里打转。
“真是的,你有那么不想见我,见到我难过到要到要哭吗?”她递给我一张卫生纸。
我接过卫生纸打算擦去泪水,但根本不管用,豆大的泪珠源源不绝地滑落脸庞。
少女的脸庞也在泪水构成的滤镜下变得模糊。
就这样,我和短发的长发公主重逢了。
她长了一头很漂亮的长发,成为了我的学姐。
她变得比小时候更加开朗、活泼好动,也更爱捉弄我。
我跟梓晴学姐相处的时间有接近一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她的爱意越渐加深,但我始终没有跟她告白,因为我以为时间还有很多。
直到来年暑假我打算跟她告白的时候,学姐再一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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