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拿着药包回来时,李四已经将躺在地上的人都诊断过了,正坐地倚树,握着人手细听脉声,听见脚步声,她连忙抬头望我,我亦回之以笑,叫她安心。

  这个节骨眼,确实是我无理取闹了,李四本就因为杏林堂忙活了一个上午,又因我之故赶到这郊区野地,给感染时疫的流民诊断开药,想都不用想,她必然是最为疲惫的。

  我却叫她还要顾及我的情绪,岂不荒唐可笑?

  我叹了口气,平静地同李子平交接,接过他写有添减药材的药包,递上新拿来的药包,和吕艾一同寻了个空地支火熬药。

  虽然已有许久不曾做过熬药这事,然而一旦上了手,便立刻唤醒我的肌肉记忆,不消两下便搭好了石台拢上了火,三人搭建,很快就吊上了五壶药。

  又叫了两个看起来不错的流民一同看火,同时教授一些熬药的知识,毕竟一时还没法找着药童看护,有些事情还须他们自己来做。

  我才同他们说了何时文火,何时武火,药剂便已沸腾了起来,便同吕艾一起打开药包查验。Μ.chuanyue1.℃ōM

  有几味被人写上了名字倒还好找,有几味可能是包装过于匆忙,没加上名字,难以分辨,我同吕艾面面相觑。

  我拿起一味药,“我觉得是知柏。”

  吕艾看看我又看看药,“我倒觉得是白芍。”

  正在纠结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走了药材,回头,正是李子平,他依旧木着脸,分辨了一下,“应当是苍术,治时疫而兼心胃痛者,是何禾的药。”

  边说边从黄纸中抓了几分,“陛下,何禾的药是哪一壶?”

  我随便指了一个还未加辅药的炉子,李子平微微颔首谢过,走过去竟赤手掀开了壶盖,加了进去。

  随后又问了我们还有什么没找着,才说了姓名,他便能随方抓药,动作利落敏捷,不一会就将所加药材抓好放入,朝呆若木鸡的我们点头算作行礼,就又回到了李四身旁。

  吕艾上下打量他,搭手斜倚我肩,颇感兴趣地询问,“陛下,这人倒厉害,下盘稳扎,行动迅速,落地无声,呼吸隐蔽,虽然没露过身手,可必然有极俊的功夫,不知是何方神圣?”

  我瞥了他一眼,情敌竟是我自己送过去的,实在说不出口,干脆问起别的来,“别聊他,你之前招揽孙进士时,不还对医术侃侃而谈,颇有见地吗?怎么连药材都分不出?”

  吕艾笑着摇头,“陛下,这就是你不通了,就像谈古难道就真是纠结那一抔黄土吗?借古讽今尔,万事万物,但凡脱离时事就了无生趣,岐黄之术亦然,治国如救人,大体了解脉络就是了。再者,事事精通岂非成妖?我吕某乃一俗人。”

  我佩服地点点头,真厉害,不愧是靠着舌头吃饭的,能将不识药材说成了观其大略,不求甚解。

  太阳点点西沉,连带地上暑气也逐渐消散,李四从一开始对病重者的细细查探,到了后边,基本上是只诊脉探舌,半刻过一人,也不再加药,只是吩咐熬煮原剂了。

  李子平紧跟在李四身后一两步处,写下添减药物,同时也为李四粗粗根据面色排列病患,两厢配合无间。

  只有我们三人缩在角落煎药,药气缭绕,熏得汗流浃背,好在这些流民都很聪明,只教过一两回便能勉强上手了,所以到了后面,我同吕艾也得以抽身,探讨周全流民安置一事。

  正说着呢,外头就传来了几个壮汉的呼喊声,我同吕艾对视一眼,意识到是甄禾他们准备好了,派出小橘子前去接应。

  同时趁着这个空档,我提前告知流民隐藏身份一事,“虽说你们是被逼无奈,可从法理上确实违背了官令封锁,使时疫四起,单凭这一点,京官便能治你们死罪。”www.chuanyue1.com

  还没说完,流民便喧哗起来,摇头伸手,满脸慌张地伸冤,我只能将手向下压,示意众人安静,同时提高声音,“所以我明日会给你们安排一个京中居民的身份,你们也不必多想,只咬死被宫中侍卫掳到别院隔离的就好,不然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到时我就是想救也来不及!”

  听了我的后半段,流民方渐渐安静下来,这半天看下来,牛福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头目,听得我的警告,牛福行了出来感谢道,“自然,我们都不是多事之人,恩公赐药安顿,就是要我们当牛做马也不为过,更何况只是闭上嘴巴,恩公放心,我们这群下人别的不会,可要说到闭嘴,那是相当牢靠!”

  话音刚落,小橘子就领着甄禾他们走了进来,各个裹上了面巾,面对这样一群壮汉,里头的流民瑟缩了一下,牛福试探着问我,“恩公,请问这位是?”

  我笑着介绍,“是我忘说了,你们住的宅子就是由这几位壮士提供的,后续饮食供给也由他们照顾。”

  “原来是恩人,”牛福欣喜鞠躬拱手。

  甄禾连连摆手,“什么恩人,同你们一样,都是讨生活的异乡人罢了,只兄弟相称即可。只是这时候也不早了,我那宅子有些偏僻,恐夜路蛇虫猛兽多,不如现在收拾收拾,趁着光亮赶到宅院,也好休息整顿一二。”

  牛福边听边点头,转头招呼人起来,又安排壮年扶助老弱,甄禾同他的几个弟兄也纷纷上手帮助。

  这时李四早已诊完了脉,收拾好医箱踱到我身旁,低声同我交流,“你是怎么个打算?”

  我简略地说出了计划,李四沉静了一会儿,才抬头说,“不如你也别报炳州时疫,且算作京中时疫召人应对,我听柴大夫说,京中排污并不很好,特别是城东贫民区,粪水四溢,一到夏日,蝇蚊聚集,时疫常有。同炳州爆发不同,京城虽常有却并不严重,也能消减他们的注重,更好插手,也易隐瞒。“

  我想到了那日前往城东所见景象,默默点了点头,也好。

  都是些人情练达之人,在我们说话的功夫,流民便已分做了两队,一队老弱妇孺,先行搭乘甄禾的马车过去,一队青壮人士则由人带路步行。

  我们则因宫门落锁较早,便没同他们一道前行,告别之后便烧衣登车,分道而行了。

  回去的路上,我见李四因闷热出汗,濡湿了乌发,两侧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脸颊两侧,面露疲态好不可怜。

  只可惜我车中的那缸冰早化成了清水,送不出凉意,只能由我小心翼翼替她煽风,来消解闷热。

  我心疼极了,“倒也不必这样用心,先以一方主剂压着,日后到了宅中细细斟酌添减就是了,不然大暑天的,闷了这么久。”

  李四缓缓摇头,“马虎不得,一旦诊错,主次有误,药材放错那可是有性命之忧的。就像这由疫症引起的夹心胃痛,倘或一时不察,只以为是平常心胃痛,用以桂、附、姜、萸,则必至危殆。身负信任,掌握生死,如何能这样不负责呢?你的话狭隘了。”

  我方才醒悟,一时羞愧,只能尽量扇得平缓。

  “不过,医家也不是神仙,哪能事事救活呢?”说着这话,李四语气迟缓,睡意浓浓,眼看就要一栽睡过去,“像那个小女孩,她,太晚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李四就合上了眼,身子随马车的震动朝前倾去,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将人靠在我的肩上。

  这是李四第一次同我有这样的身体接触,我一时僵住,愣了好久,才随着李四的皱眉不断调整位置,叫她枕得舒服。

  我看着李四恬静的睡颜,是手麻心软,头一次痛恨这进城的路是如此之短,只希望这一条宽广土路一路建到天涯海角去。

  还没等我好好看看,李宅便到了。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我靠读档成为一代明君更新,第44章 诊断(2)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