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背金肚的鸟儿沿着屋脊蹦跳,隐帝时期流光溢彩的黛绿瓦片已然失去光泽,艳丽的朱红墙体久不保养,痕迹斑斑。

  这座号称集结了天下之宝的阁楼在经过三年的洗劫后,最终沦落为四方城里普通的馆阁,只有门上那块隋珠阁的题字匾额彰显着曾经的辉煌。

  阁内,张三正趁着晨光,在一堆箱匣内翻找宝剑。

  剑履上殿,总不能让年小将军自配剑,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

  虽然,他这个皇帝已经沦落到亲自翻箱倒柜的境地了,张三望着这尘土飞扬的现场,一度想要放弃。

  倒也不怪宫人们懒惫,实在是宫中修缮地方多,再加上财政紧张,实在没那么多人力物力去一一归类,并录之于册。

  能将这一堆经历倒卖洗劫的前朝宝物好好封存,都要归功于宜修整顿宫务,还奢求什么呢?

  张三捂着帕子深吸一口气,就要再扎进去翻找,却被不知何时来的小橘子拉住了。

  小橘子鬼鬼祟祟地将张三拉至阁内一处偏僻角落,又张望再三,确定众人都在阁中央热火朝天地翻找,无人在意这一隅,方才开口,

  “陛下,因昨日晏郎君在,我不好开口,所以今日才说,吕郎君要我提醒您小心晏郎君,万事要留个心眼。”

  张三被这突然一击弄得有些头昏,连忙按住小橘子的肩头,

  “什么意思?晏河清不可信?为什么?那为何吕艾还采用他的建议去往江州?”

  小橘子却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显然对内情并不明白,

  “我不知道,吕郎君在出发前一晚突然找到我,要我在回京途中监视好晏郎君,不让他有别动作,又叫我传话给你,别的我问他,他也不说。”

  “那你回京途中,晏河清可有何异样?”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我一路谨记吕郎君叮嘱,从没让晏郎君离开过视线,可一路平常,并无异样呀!”

  小橘子回想途中事件,将脸皱成了一团,想来颇为苦恼。

  张三被这一事实有些惊到了,踉跄了一下,扶着身侧的柱子才能勉强冷静下来,晏河清的计谋可是整盘计划的关键,如果连他也不能信...Μ.chuanyue1.℃ōM

  可我究竟要小心什么?难道要将晏河清关起来么?还是...

  张三思索时一时不察,手肘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机括,只听吱呀一声,张三原本以为的木墙旋转打开,露出其后淡青袍衫的晏河清!

  一时间,三人六目相对,皆是僵住了。

  还是晏河清率先反应了过来,放下手中镶嵌珠宝的小巧匕首,欲向张三行礼。

  张三和小橘子却不约而同地向后蹦了几步,眼神相接,都是尴尬,

  张三: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小橘子眼神诚恳:不知道。

  张三:他听到多少?

  小橘子依旧诚实:不知道。

  张三:你知道他来还在这说!

  小橘子委屈:我来时特意看过了,他睡得正香呢,谁知道他哪冒出来的...

  一番眼神交流后,两人更绝望了。

  小橘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寒暄,

  “晏郎君早,昨日舟车劳顿了,不多睡会儿?”

  晏河清叉手还礼,

  “公公说笑了,晏某不是一直在宫内么?何来舟车劳顿。何况哪有陛下劳累,为人臣子却休息的道理。”

  小橘子被怼的哑口无言。

  晏河清此时却不再理会小橘子,反而转头看向了张三,

  “陛下,晏某想同您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恩准?”

  张三上下打量着晏河清,权衡利弊,思量再三,还是同意了,挥挥手叫小橘子放哨。

  此时并无什么证据,仅凭吕艾空口判定,便同晏河清翻脸,终究欠妥。

  更何况,以吕艾的性子,倘或晏河清当真背叛,就不会模糊说一句多加留心,应当直接叫他斩杀才对。

  而且,张三与晏河清相处两月,私心里对这个沉厚寡言的天才是有几分好感的,实在不愿相信他会背叛自己。

  张三踱步思考,回想同晏河清的一切相处,企图从中找到一丝异常。

  然后他发现,这异常可太大了!晏河清和他在同一阵营,只是因为赵尚书的杀母之仇,虽然目的相同,可是结盟一点不牢靠,他人拉拢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张三又接连否认,晏河清因为吕艾挖坑,身份尴尬,谁会拉拢他?

  何况拉拢也该有路才对,晏河清前有吕艾监视,后有小橘子,被看得牢牢的,没办法接头呀!

  “陛下?陛下?”

  晏河清连声呼唤将张三从思考中拉回,张三晃晃脑袋,随意找了个话头敷衍了过去,

  “我不是很明白,吕艾不用我下属的身份如何取信于当地驻军?可否解释解释?”

  晏河清被问得一愣,这显然同他所讲并不相干,可他也不恼,理了理思路便向张三说了起来,

  “是这样,吕艾他们去江州会经过炳州,向汝阳乡君借瘴气药方的同时,再借用一下先帝令牌,驻军多是先帝一手提拔带领的,会认得的。”

  张三皱眉,他们知道的也太多了,先帝令牌是他求了大娘偷偷给李四的,晏河清怎么会懂?

  “李四告诉你的?”

  晏河清波澜不惊,点头,

  “白小将军的白衣鸟曾跟随军队到过炳州,认得路,同汝阳乡君通过几次信。”

  张三转念一想,既是顺路,不如叫吕艾将李四顺带带出炳州,以防灾民暴动威胁。

  晏河清却像是能看透张三所想一般,直言道,

  “陛下,不可,汝阳乡君须得留在炳州,这样一来,甄禾的粮船才有理由赴炳州救灾。”

  张三本就有些怀疑他,这样一来更不开心了,

  “为什么?”

  “陛下奏折通信自是不如我们飞鸟传书来的快,汝阳乡君前几日发现了一种草药,特殊熬制的汤药对疫病有奇效。”

  “所以?”张三不明白疫病和明面上因为岭南战事被扣押的粮船有何关系。

  “据汝阳乡君推断,这大概对岭南瘴气也有效力。”

  “到时候,乡君上一道折子说明药效,为了战事,想来年家会尽力为炳州救灾,以接出汝阳乡君。”

  张三有些动摇了,看着晏河清叹气,好一会儿才说话,

  “你计划得当真周全,想必废了不少心血吧。”

  晏河清神色不见变化,

  “陛下谬赞了。”

  张三心想,必是吕艾惯用的夸大罢了,故意教他所谓的“猜忌”,否则一个存心背叛的人怎会将计谋的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呢?

  张三轻快不少,一时飘了,忘看脚下路,踩中一块早已腐朽的木板,登时,那块地便陷了下去。

  张三只来得及拉住晏河清伸过来的手,便脚下一空,不仅没能爬上去,反而将晏河清也拽了下来。

  好在这隋珠阁的地基并不十分深,两人踏空下来,顺势滚落两圈便停了下来。

  这过程中两人少不了肢体接触,张三能够感觉晏河清腹部处有一硬物存在。

  大约七八寸长,逐渐变窄,其质若金石。

  是匕首!

  张三脑中飞快旋转,待到翻滚停下,张三瞅准时机猛地推开晏河清,叫他的脑袋砸向木梁。

  趁着晏河清尚未弄清状况,张三也不顾方才摔下的满身疼痛,手脚并用弓着腰便在这狭小黑暗的地底空间开始逃命。

  然而,上天仿佛要跟他作对一般,仓皇逃窜下,张三被一千钧重物绊倒,本就弓行重心不稳,这下一来更是直接脸朝地摔了个酸爽。

  张三心中骂天,迅速翻面以应对缓过神来的晏河清,他虽比晏河清多些功夫,但对上匕首那就只有逃命的分。

  黑暗中,张三只能看到晏河清的一个大概影子,那影子向怀中探去,叫张三神经一紧,手条件反射般握住了之前绊倒他的障碍物。

  那重物却冰得叫他打了个寒颤,像是一铁棍,张三心一横,手上发力将它一抽,挡在胸前预备,并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一寸长一寸强。

  极度地紧张让张三屏蔽了外界嘈杂的救驾呼喊,只能听得到胸腔里心跳如鼓,随着晏河清越逼越近,鼓声便越急促。

  终于,晏河清到了缝隙漏光处,天光将其苍白的面容照地分明,同时也照清了他手上的东西——药瓶。

  “陛下,你腿是不是伤了?”

  这一问,先前因为紧张而忽略的疼痛此时如潮水一般涌来,尤其是左腿好像是断了一般,钻心地疼。

  张三有些尬尴,可张三不能说。

  晏河清好像知道张三为何而跑,并没有企图接近,只是将药放的近些,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箭模样的东西,

  “陛下,这是我的宫牌。”

  张三表示你糊弄鬼呢?这玩意就三寸长,跟七八寸的匕首是一个东西吗?

  但是看破不说破对谁都好,冷静下来后,张三只能微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还不待张三有何反应,晏河清忽然面露喜色,难得笑了起来,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张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怀中铁棍,半信半疑地握住那看似剑柄的棍头,试着拔剑。

  然而不知是不是年代久远,剑早生锈了,还是张三受伤力气不足,试了三四次,总不见出鞘。

  等到宫人们寻到两人时,预备将张三抬出时,张三便想将这铁棍丢弃。m.chuanyue1.com

  可张三看着晏河清难得现出的不舍,心头忽然一动,将手中铁棍滚了过去,

  “你试试?”

  一听此话,晏河清眼神突然一亮,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便小心翼翼地握住剑柄,发力拔剑。

  应当说是不好拔的,以至于那双修长文人手都爆出了青筋,用力到骨节处血色褪尽。

  到这地步,那剑才有些晃动,似乎同剑鞘开始分离,又加了些力气,只听“噌”的一声,雪白剑身半出鞘。

  一时之间,光彩夺目,如同芙蓉初开,日光射在剑身,在地下,光芒便如列星闪耀,转动剑身,光随剑动,如秋水盈盈。

  众人看得呆了,谁能想到希世宝剑竟躺在阁楼地基之下呢?

  剑光映在晏河清脸上,眉眼具在笑,头一次显出他的少年意气

  晏河清越看越欢喜,兴致勃发,便想将剑拔出,随兴舞动,却不料抬手便撞着木梁,施展不开。

  兴致打断,晏河清也敛了神情,又恢复成从前那副不苟言笑得模样来。

  推剑入鞘,晏河清双手奉至张三面前,

  “恭喜陛下,得此宝剑。”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我靠读档成为一代明君更新,第90章 宝剑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