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马车,我吩咐前头的侍卫只往偏处去兜圈,便从袖中取出这块羊脂玉来递给吕艾,“你瞧,这是我在灶台中看见的,除此之外还有几颗珍珠模样的炭球。”

  吕艾接过来前后翻看,手指不住地摩挲,过了好久才像悟出什么来着,却不说明,而是从袖中取出墨粉撒上,抹匀按实后才将浮粉吹开。

  我凑过去一瞧,却是一个图腾,指甲盖大小,介于图案与文字之间,左右各有一线条小人,一站一坐,围着中间的丹炉,不禁发问,“这是什么?”

  吕艾却反问,“陛下觉得这像什么字?”

  他这一问,我便有目的地匹配起文字来,依着这图腾的模样,脑中渐渐显出一个字来,“是赵!”

  “正是,前朝高宗武帝打击氏族,几大世家纷纷落寞,连带着家徽也一起湮没,不敢逾矩半分,却不想遇到了隐帝,为了自身玩乐大肆放权于世家,以获得他们的上贡,又叫这些人起来了,不过却不敢再用鸟兽,只是偷偷将姓氏变形充当族徽,借此增强家族凝聚力。”吕艾向我说起往事来。

  解释完,他抛了抛这枚玉石,把玩道,“这玉片背后打了两个小孔,是王公子弟常用的饰品,以此点缀于衣袍之上,而陛下所见炭球,怕也同这玉石一样,是衣服上的饰品。”

  我回过味来,“这样一块硕大的羊脂玉,又刻了赵字,除了骄奢凌京城的赵公子,怕也没人能饰以衣袍了,所以这灶中是烧了赵公子的衣服?可这又是如何得的呢?”

  吕艾叹了口气,靠在车壁,直视着我,“陛下,这些天下来我知道您不信鬼神,甚至以为常态,可是,如您这般清醒的人是少数。这天下的律法太薄,能约束人的大部分不是铁律道德,而是利益纠缠,和”说到这,吕艾停了停,指了指上天,“头顶神灵。”

  我困惑,为自己辩解起来,“我不是不知世故之人,这样的道理我自然懂,只是这和神灵有什么关系?”

  “您看,这就是你我思维不同,赵公子的衣物,道士,瘟疫,死亡,这些东西摆在我面前,我就能猜出这是个什么把戏。”吕艾苦笑着摇摇头,说出推论,“不过偏门邪道常用的移祸巫术而已,将病者衣物交由八字相合的人,再做法移病消灾。”

  此话一出,我便如五雷轰顶,怪不得我见何氏遗体有股熟悉的感觉,是疫症!

  哪怕由晏河清已经擦洗过一遍了,何氏面庞也有黄腻油脂溢出,厅堂也溢满凶地尸气味,当时只以为多日停尸,却没料到,这就是疫症的症状。

  我连忙唤前头驾车的侍卫,“快!回晏宅,不对,先去杏林堂接李小姐!”

  马车飞驰,连带着我的心也猛烈地跳起来。

  这样一来就连上了,赵家为保赵公子,默许道士行移祸之术,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衣衫留在了何氏手中,将疫病传给了何氏,何氏因此病死,晏河清认出了衣物,从此计划报仇。

  至于为何晏河清并未染病,也说的通。

  李四曾同我说过,同样的疫症邪气,对青壮年同老弱却全然不同,衣服上邪气本就少,晏河清气壮不受侵染,可何氏本有宿疾又年迈,一时邪气入体,病入山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天流民情况稳定,已无需李四日日看护,今日她正在杏林堂同老先生学习,见我急匆匆地进来了,也惊了一下,“你不是在忙...”忽然意识到有外人,她止住了嘴,拉着我去了偏角。

  我不待她开口,就将缘由说了出来,末了说出此次所求,“可我的医术,你自然知道,所以想请你过去一趟。”

  李四听了前头,便已攥紧了拳头,“都是这些神婆道人,到处装神弄鬼,害了不知多少人,叫我见了非撕下一块肉来!你且放心,小事而已,我帮定了。”

  说完便走回老大夫旁收拾医箱,就要起身,却被老大夫叫住了,老大夫捋着胡须问道,“小友不在一旁看了?是要去哪呀?”

  李四看向我,我连忙回话,“是请李大夫去琴台街第三家看看脉。”

  这京城住户多如牛毛,我一时编不出名来,直接说了出来,想着也认不出,不打紧。

  不料那老大夫先是上下打量我一番,才慢悠悠地回话,“你是新搬来的?那儿我记得是一对母子来着,只可惜,患病的夫人我去时就已油尽灯枯,回天乏力了。”说着又转过来同李四说话,“小友,之前那户就是疫症,此去不妨多多留意,勿要错诊。”m.chuanyue1.com

  李四行了一礼,点头说是。

  后边跟上的吕艾此时却突出来,一屁股坐在大夫诊凳上,笑咪咪地搭着话,“正是,我同我弟兄才上了京,也不清楚行情,被骗着租了那个院子,照老先生的话,那儿没了人?可否详细说说?也好同房东谈谈价。”

  老大夫却缓缓摇头,“鬼神之说大多妄谈,只要清扫干净,照样住人,没什么两样,郎君回去拿艾草硫磺,好好熏上一遍就是了。”

  李四看出我们想要套话,也坐下来央求,“可我却有些怕,我经验浅,那户的夫人如何了?秦大夫可否说给我听,也算学习。”

  老大夫低头想了想,也同意了,“确实可以说一说,这个最易诊错,葬送性命。那夫人请我去时只说是心胃绞痛,吃了几副药却不见好,反而益加严重。可我一诊却是疫症,此乃疫邪客于募原,传于太阴,而发心胃痛之痼疾尔。如此便不能做寻常心胃痛,从寒入手医治,而应从疫症发热入手,疫症一除,其痛自消,倘或反其道,只治心胃痛,必至危殆。”

  说着,老大夫沉痛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哪位年轻后生,偏犯了这错误,结果等我去时,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无能为力了,你要谨记这教训,且务因粗心葬送人家性命,你天分高,自然心高气傲,可也别忘了将基础打牢。”

  李四愣了一下,点头应下了。

  此时,一旁磨药的药童却说话了,“师傅您真是好心肠,明明去时,那人还发疯,说什么前一个怎么不是您,要不是我护着您,瞧他那样子指不定叫您摔上一跤,亏长得那样的好模样。”

  老大夫却满脸不赞同,“哪能这样说话,他至亲危殆,自然性急,人之常情,再说,后来不也礼数周全地向我们赔礼道歉了吗?”

  小药童被训斥,颇有些不服气地嘟囔,“分明就是有病嘛!明明前一次是他自己说早找了人来,咱们还白白走了一趟。”

  我一惊,不会吧?纯阳子不会这样不做人吧?连忙问道,“你可看清了,确定就是那个郎君?”

  药童被我一问,不确定了起来,“是,是吧?那时天黑,是没见着他脸,可谁没事堵着巷口玩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对,特别是老大夫,脸色都变了,“孽障,孽障如何就能这样粗心!你,你送了一条性命!”

  说着就四处寻拐要打,我同吕艾连忙上前拦住,李四又在旁细心开解,才勉强让其冷静下来。

  老大夫气得泪痕交纵,“你把我杏林堂百年的声誉都毁于一旦,这叫我百年之后,如何下去见李神医,如何对得起步国师嘱托!你,唉!“

  听得他的叹气,我竟还有闲心纠错,不是不信鬼神之言吗,如何还有再见之时?却没说出口,怕给人气倒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杏林堂居然也同步爷爷有关联,可见步爷爷所说名扬天下,无人不识也不全吹牛,我边想着边替老大夫顺气,“这不是您的错处,还请不要自责了,您和他也只不过是上头人的棋子而已。”

  见老大夫目光一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抓紧了我的手臂,“郎君知道什么?”

  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他们是朝堂上的人,而您出诊的那个郎君,如今身陷囹圄。您将这事忘了,只当一次寻常出诊,才是对杏林堂的最好选择。想来,他们也不愿将事情闹大。”

  老大夫沉沉叹上一口气,“老朽明白了。”穿书吧

  我点点头就要出去,却听见老大夫叫住李四,“小友,你我布衣,还是不要。”欲言又止,还看了我一眼,尽在不言中。

  李四一愣,旋即一笑,虽是回他话,却看着我,“不会的,他,他会护着我。”说完了,脸就羞红了一片,才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而且,您放心,我也非布衣,他们轻易动不得。”

  我闻得此言,心便软成了一滩水,也不自觉地露出傻笑来。

  李四娇蛮地拧了一把,将我拉回现实,“还不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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