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喜妹的尸身如何得到呢?纵然有暗卫,但我私心不愿就这样暴露出来,于是问出来。

  柔则说了这么一大段原委,心情总算平复一些,吸吸鼻子回道,“这倒不用劳烦陛下,我今天回府吊唁时会假装恼怒,将喜妹的尸身要过来处置,或是托下人扔去乱葬岗,陛下依托我所说之地寻找尸首就是了。实在是无一物是我所有,明说,父亲恐怕不许,所以才求助陛下。请陛下看我和喜妹可怜,帮我一次。”

  我点了点头,应下了她的请求,“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朱丞相毕竟肱骨之臣,我也不愿他为此同我离心,所以可能会拖几日才去收敛尸骨。”

  除了明哲保身之外,我也不知柔则能否信任,此时还不能表露反心。

  柔则眼神一暗,但也立即扬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我明白的,陛下愿意帮忙,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陛下放心,我绝不会走漏半点消息给父亲,如有半分虚假,便叫我短折而死!”

  这话说得我郝然,帮她,除了钦慕喜妹这一奇女子,以及几月相处了解些她的性情,更多也是有个随时卖队友的心思,就算发现,将原委一说,我也能全身而退,算不得冒险,如今她这样赤忱,反显得我心思阴暗了。

  柔则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安葬费用,我可以用首饰抵押吗?”

  我摇头拒绝了,“这费用我出了就是了,也算尽一份心力。”

  从此,两厢无言,静默了良久,我看了看外头泛着鱼肚白的天色,意识到此时再来个回笼觉是不能了,只能叹了叹气,起来收拾铺盖。

  柔则也沉默行到梳妆台前理妆,像她们这样的大家小姐,就是丧葬上也要做到妆容精致,在我看来颇有些不近人情了。

  昨天她就差人向大娘请了恩准,便装出宫去看兄长最后一程,大娘准了,又因为昨日宜修的那番表演,顺带捎上了宜修,不知宜修听到这消息作何反应,是否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

  那时我还以为柔则全身心沉浸在兄长悲痛之中,没想到她就已想到了喜妹收尸的计划,实在人不可貌相。

  一切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走着,太阳初升,我同宜修,柔则三人到了朱府。同我昨日排队的情形不同,自家大小姐回府,家丁们是早早守在了家门口,之前流水似的凭吊人家也没了,空荡荡的专待柔则。【穿】 【书】 【吧】

  柔则由宫人扶下马车,一步一步走进府中,一月不见,生死两隔,想来她心中也是百般滋味横在心头吧?

  我悠悠跟在后头,看着她风吹就倒的身姿,百无聊赖地想着。

  宜修也同我一道,只是想比我这位死者小舅子只需沉下面皮,身为亲妹妹的她不得已再次憋出一汪泪来,表演起来要吃力得多。

  还没到二进门,朱丞相就颤巍巍地拄着拐迎出来了,不过两日没见,人就消瘦不少,鬓边突然生出许多白发,精神也萎靡不少,还真如文官所言形销骨立。

  父女俩一见便相拥哭泣起来,朱丞相还留有形象,只是闭眼无言哭泣,柔则则像突然抽了骨一般,倒在父亲怀里,小声啜泣起来,原本为了遮肿扑的大片白粉又被冲刷掉了。

  后边行出个面容萧索的贵妇人,同柔则一样,也是扑了大片白粉遮眼皮水肿,可这位贵妇人却没了柔则的青春年少,看起来惨白惨白,瘆得慌。

  贵妇人同柔则眉目间有五六分相似,应该就是她的母亲了,出来了望着这父女俩忍不住掉泪,只能拿着手帕不停擦泪才能不坏了妆容。

  父女俩在这抱着哭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被人劝住,两边见了礼,柔则又扑到了母亲怀中哭泣,我则同朱丞相走到一起,心口不对地说了几声节哀,朱丞相也勉强应付几句,堪堪稳住这张大皮。

  又随朱丞相到了昨日没去的灵堂,献了几炷香,朱丞相便叫下人将我带去了收拾干净的厢房,自个抚棺哭起来。

  我离去的时候,柔则才和母亲说完话,抹着泪来这看兄长,一时之间,灵堂聚齐了一家子。穿书吧

  我没兴趣跟他们假哭,也就随了他们的意,到了厢房等待。一进厢房就见头戴银凤的宜修正在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见我进来了,也不在意,手一让,叫我坐。

  我笑了,“你不装了?”

  宜修瞥了我一眼,“又没观众,装什么?送你来的小厮绝对到了院口就没进来。”

  确实,“你就这样料事如神?”我调笑。

  “什么料事如神,这里的人最会踩高捧低,他们看不上的人懒怠些很正常,更何况你又不缺人伺候,人家偷闲很正常。”吃了口干煸小鱼,宜修说道。

  我之前就求到过朱府,仆役们瞧不上也在意料之中。

  “我问你,柔则是不是曾有个喜妹的丫头?”我还是再问一遍比较好,不然被人白当枪使。

  “知道,为她闹得很大呢,寻死觅活的,后来被朱怀仁收了房。”宜修点了点头,“你问这个干嘛?”

  原来是真的,我放下心来,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宜修听后感叹,“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我说怎么我那面团似的姐姐,突然为一个丫头闹起来了。你说朱怀仁疼爱妹妹吧,也是,四处藏着消息不让她知道,怕她生气闹。不疼爱吧,也有,普天之下齐整的丫头多了去了,偏偏挑上这么个相当逆鳞一样的存在。”

  听她这么一说,我总算懂得这变扭在哪了,朱家父子从头到尾都没把柔则当成一位同等地位的人来对待,反而像小猫小狗,有事更多的是瞒,是哄,而非真正去理解,尊重过她的想法。

  宜修没理我,依旧自顾自地分析,“喜妹不可能亲手杀了他,应当只是将朱怀仁引到树林,制造机会的一个辅助,跟着朱怀仁的都是高手,喜妹并无武功,不愿拖累刺杀者,服毒自尽也说的通。这么说,这样一个辅助的,已死的丫头,朱家不可能留太久,对他们没用,你们应该能得到尸首。”

  我困惑,虽然宜修分析的很是顺利,却有个先决条件,“你怎么知道喜妹没法杀死他?”

  宜修夹了一颗花生,再次为我科普起来,“对待这样的人,通常不会让她寻摸到任何武器,为了安全也会下药,让她四肢绵软,否则,朱怀仁早死了八百回了。”

  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喜妹是如何撑过三年的,我对朱怀仁愈发厌恶起来。

  “噢,对了,”宜修褪下自己的一双虾须银镯给我,“这算是我的一些心意,或用于陪葬,或卖了换钱都随你。毕竟,那几年,我为了明哲保身,虽由风闻,却也没做过什么。”

  “你不忌讳?”

  宜修笑了,“我这么叛经离道,自然是不信阴司报应的,忌讳什么?不过死物罢了。”

  巧了,我也不信,我笑笑接了下来,不再推脱。

  我看宜修吃得欢快,丝毫没有回府的激动,不由问道,“你好不容易回府里,怎么还像个外人?不去看看姊妹母亲?”

  宜修一顿,“我没有同母姐妹弟兄,别的姐妹就算现在去,也说话不得劲,不如不去,自个自在。别总聊我,如今朱家大乱,其余氏族家里的消息也会陆续传回,加上南疆前朝余孽的发现,科举一事反而轻如鸿毛,你要不要借此插手?”

  “你的意思是,对于接下来这榜的安排?怎么说?确定了是一寒门榜,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在朝中无人,要安排主考官,判卷管实属无能为力。”

  宜修叹了口气,继续给我掰扯,“南疆的讣告传到京城起码要有半个月吧?朱怀仁是五日前身亡的,假定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动手,再有十日就是引爆之日,到时候百官都盯着南疆纠缠,还有谁想去干这寒门榜这没油水,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再安排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拿下了,借此机会多多接触,培养势力,至于人,两日前才进了一批新人!”

  我回味过来,“你是说,之前这进士榜上被朱家拿来遮羞的寒门士子?”

  宜修恨铁不成钢,“对!蚊子腿再小他也是肉呀!三十来个人,哪怕筛掉十来个,拼个七天也能把卷子改完。”

  我清晰明了,站起身来玩笑着向宜修作揖,“多谢朱先生赐教。”

  宜修憋笑摆手,“你别给我弄这些,我虽说了思路,可实际如何收服那一帮,名义上是我父亲门生的士子,可还要你去摸索,我能感觉到,这并不简单,更何况要在一月之内,这么短的时间。”

  我心下一转,想到那个拿捏人性的高手,还真是瞌睡送枕头,“你放心,有高人相助,应该会轻松许多。”

  “谁?”宜修提起了兴趣。

  我就将前天所遇之人告诉了她,宜修听完抚掌赞叹,“怪道那么齐整呢,原来是有人推动,这人不错,如果能收入帐下就好了。”

  我笑着点头,“快了,等暗卫调查完确认无误,我就邀他做翰林待召,吃住都在宫中,方便得很。”

  宜修想了一想,“还是要注意些,毕竟他煽动了士子,虽然朱怀仁一死,朱府怕没有精力去查这件事,但就怕有心人,虽然你维护了朱家,可从结果上看,你同朱家都是受益者,又邀了煽动的人入宫,难免不被人怀疑。”

  我一想也是,“不如这样,我将他混在几个人中一同召入宫中如何?”

  宜修见实在没法,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年将军那宜修不太明白,也没多问,只是一同吃吃酒,说一些小时见闻,欢快了一阵子。

  直到申时一刻,我同宜修正逗小橘子玩呢,外头的仆役见之前守着院门的小内监没了,只能亲自来这通报,直白点就是,我家大小姐要走了,你们二位也滚吧。

  听见我们一时没来的及收回去的欢声笑语,仆役面不改色,似是习以为常,看来朱怀仁在府中也挺招人怨的。

  我们到了大门前才看见柔则一家,柔则不出意料肿着眼睛,早上扑的粉也不知是被泪流净了还是重新梳洗了,已经没了,露出出水芙蓉一样的盛世容颜,正和父母依依惜别。

  我同宜修又同朱丞相夫妇客套了一番,也就出府登车了。我们的马车早被朱家仆役收拾好了,整齐停在后门等着,一切寻常,如果忽视柔则车尾后,跟着的覆着白布的板车的话,白布将其下的事物遮盖的严严实实,只能从轮廓上看出个人样,车上缠了多束白色香花遮盖尸体的腐臭,哪怕这样,夏日的炎热也让其夹杂在花香中涌入鼻中,怪异扭曲,就如朱家曾做的那些罪恶一般。

  柔则勉强笑着过来叫我们先回宫,她还要办一些事,我同宜修自然明白,无言点头登车回宫。

  回宫的路上,突闻一阵喧闹,马车也不知为何停下来了,我掀开车帘看,原来是个小医馆,众人不知在排什么,将路口堵住了,跟车的侍卫不得已前去驱散人群。

  我好奇,趁着路还没通问守在车侧的侍卫,“人们聚在这做什么?”

  侍卫没意料到我会突然发问,有些措手不及,“陛,公子,我听我兄弟说是这儿有义诊,每五天一次,效果还不错,便有许多人来这看病。”

  我了然,义诊啊,我同李四也曾计划过,等以后封了地,就到哪儿去办个义诊练练医术。正想着,马车就动了起来,人群涌动,起先被人群遮地严严实实的大夫显出了身形,一身水碧衣袍,用东珠簪子挽着乌发,除了李四还能有谁?

  我原先还为见着李四而雀跃不已呢,下一秒就被李四身旁的绿衣侍卫刺了眼睛,李子平。

  马车越驶越远,人群又重新合上,遮掩了那一对璧人。

  我赌气般地放下帘子,扭头不愿再看,那是我的位置!我同李四商量好了的,往后她义诊我就在一旁保护她,我才被抓进宫多久啊,她就给了别人!

  可我又以何身份吃味呢?或许是时候要断了,我们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耽搁别人做什么?我越想越苦闷,双手抱头不愿再想。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我靠读档成为一代明君更新,第31章 再赴朱府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