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李一石老爷来了。”屋外的小橘子开口提醒。
不久,粗犷人声由远及近响起,一个大腹便便,跟个弥勒佛似的中年人迈进院子,“哈哈,让陛下久等了。”
李四一脸头疼,忙将她爹身旁围着的几个下人屏退,叫人在院口处守着,压低声咬牙切齿地问:“爹!我不是跟你传了要低调吗?别透露出身份才好,你怎么这样?”
“陛下亲临,我李某人这般怠慢岂非大不敬之罪?就是想低调,身份在这,怎么叫人低调呢?”一改以往女儿奴嘴脸,李一石将李四搭在胳膊的手扯下,只盯着我,客套着。
“李叔,不必如此...”我还没说完就被李一石打断了。
“陛下抬举了,李某不过一小贩,哪能跟陛下攀上亲戚呢?李某人能有今天全靠陛下扶持,想要将陛下供起来还来不及呢”李一石说着就要下跪行礼,我连忙阻止。
“爹!你这是怎么了?做什么这样挖苦?”李四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拉着李一石直起了身。
我明白李一石的心结,拖人下水终究有愧,挥了挥手,示意李四别再说下去,看着李一石明显含有怨怼的眼睛,“李叔,不如我们喝两盅,好好谈谈?”
李一石看着我真诚的眼神,终究心软了,点了点头,叫人热了两壶酒带我到书房说话。
一开始,李一石只是不住吃酒,并不与我说话,我只在一旁默默斟酒,直到瞧见李一石态度不再如之前一般强硬了,我方开口:“李叔,我明白,您送小四参宴是知道我不会强迫小四入宫,洗脱小四的干系,再为小四择个好人家,外嫁女不获罪,万一我失势,不至于牵扯到小四。”
李一石听后低头看着酒杯,良久才开口,“自你婶娘走之后,护着小四出嫁,生子,保她一世安乐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头了。你,说是时常串门不如说是养在我们家,应当明白,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拉下来?”夶风小说
我听他提到那个泼辣却善良的婶娘,眼眶不由得红了,“我知道,我也想,可是,李叔,如果真要摆脱关系,您当初就不该为了我被囚四处走动,打通关节,甚至求到了大娘那。李叔,从你为命如草芥的我奔走打点的那一刻起,你我早就分不开了。”
李一石生硬地转过头去,“那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难道还能凭空污人不成,跟现在的情形又怎能一样?我想抽身不行吗?”www.chuanyue1.com
我拼命眨眼想忍住泪,给李一石空着的杯子又续上酒,“李叔,究竟要不要紧,你我都是经历过的人。当初你能为了我豁出家财性命去,难道如今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吗?李叔,你不会。”
我看着李一石依旧别着的头,才来京几月,就已生出大半白发,硬下心继续说下去,“李叔,你心太软了,做不到与我一刀两断。这样,小四就算嫁出去了,也照旧会被连累,法在位高权重者处形同虚设。就算他们守法依法,使些手段也能叫小四一个女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既然都是死局,那还不如顺了小四的心,你我都明白,小四志不在内宅,那对她来说是种煎熬。”
说到这处,我为自己倒了一杯,一扬头喝了下去,“与其这样两头猜着帮衬,不如我做个恶人,将遮羞布扯下,集中力量一同谋划,说不定能解这死局。而且,小四做的是太后的义孙女,四舍五入就是朱家的人,想要加害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过得去太后那关。乡君总比民女要难扳倒。”
说毕,我将袍子一掀,跪在了李一石面前,“李叔,我有罪,有错,罪在生在皇室,身不由己,错在不该同你们相识,相交至深。我向你保证,有我在一天,就有李家一天,我活着,小四就活着,我死了,我就用这条命去保她。”
李一石听了这话,神情终于舒缓,长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起身将我扶起,“你我相识皆是命定,又有什么错呢?不怕得罪,我和你婶娘膝下无子,其实存了个养儿的意思在,同你相遇对我们来说是件幸事,只是命运弄人。之前那些都是气话,待我身边的都是心腹,不会透漏你的身份。”
李一石转过身去,假装擦汗实则抹泪,“既然说开了,不如叫小四和那位周大人进来吧?我这也有些事要说。”
见李叔终于释怀,我也十分高兴,憋了憋悬在眼眶中的泪,又待了片刻,觉得再无什么异样了,方才开门唤人进来。
李四正在房外焦急踱步,一见我开门了,就像只兔子一般飞快钻了进来,停在李一石面前又不知说什么,犹犹豫豫又把头低下了。
李一石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四丫头什么时候成淑女画风了?莫不是被夺舍了吧?”
见李一石气性消了,李四也放松下来,嗔道:“爹!”
我将房门关好后就听到李四撒娇,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李一石面色看起来也被惊住了,想逗一下又怕李四发怒,赶紧将话头转开,看着我说道,“我想着你虽登上了帝位,但根基浅薄,少不得要收买人心,培养势力。政事我不懂,但钱财方面确是我所擅长的。但即使算上今年为皇室采买的利润,一年不过得利七千两白银。虽然比往年强了不少,可相比政事上的开支,一笔就是十来万的银子,这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了。”
李一石顿了顿,“所以我就想试试海上贸易。以往不是没有人打这方面的主意,但船只航海技术不足,往往是赔的多赚的少,渐渐就歇了心思。但你们又向我提过步国师派人开辟航线,建造船只的事,我觉得可能是一个开口,这几月又是预期回港的日子,便派人到港口传播我和步国师相识一事,果不其然,那一伙人投奔到了我这。”
说着,李一石从背后的博古架子和书画篓里分别拿出几只小船模型和一卷图册。
李一石先摆弄那几只小船给我们看,“你们瞧,相较于之前的船只,这几只承载的人数多至六百余人,可积放的货物更是不计其数,远超陆上贸易!船型和结构听他们吹的天花乱坠的,我虽不太懂,不过从结果看,能航行至埃及和大秦,想必不错。”
放下船只,李一石又摊开图册,“看这,经过数十年的摸索,前往新罗、日本、天竺、狮子国、波斯、大秦等等国家的路线基本已经摸清,水文,暗礁,乃至出海时节都有所掌握。按他们的说法,虽不能保准次次盈利而归,但起码不会亏本赔人。”
李一石说到激动处,离开桌子走了起来,“前几次都是以探索为主,但也有盈利,每次出海航行,近则一月,远则一年半,折中来看一次竟能获利50万白银!利润之大,让人心惊,虽说和陆上贸易的千万利润相比小了,可陆上商贾何其多,而海上只我们一家,更何况我们这还尚未发展,不过四只商船,一旦推广开来,未来大有可期!”
我看着图纸上详尽的注释和图标,听他的对于海上贸易的种种期待设想,也开始燃起希望,只是......
“海上贸易倘或真有这样大的利润,想从朱年两家手中夺去怕是很难吧?”李四代我提出了疑问。
“这还得感谢步国师,”李一石早有准备,“他为了防止海运落入那帮奸臣昏君手中,只宣称是外寻仙山,带回来的货物也都是伪装成陆上贸易货物卖出的,外界知道很少,朱年两家想必不会知道这里面的利润之大。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
“这简直就是完美的资金来源。”周日感叹道。
“是,”李一石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现下还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我虽留海运那帮人住下了,可却没法说服他们为我所用。他们怀疑我并非步国师的人,拿出稀奇古怪的仙诀叫我对,可我哪懂这个,只得搪塞过去。不能对上仙诀,就不能服众,自然也谈不上海上贸易了。”
我想了想,说到,“不如叫领队的人过来,说出来大家一起对,我同李四和步爷爷待的时间最长,说不定能猜出一二来。”
“也行,”李一石点了点头,出门唤侍从到偏房请人过来。
不消一刻的功夫,一个皮肤黝黑的精壮男子走了进来,中等样貌,面皮和嘴唇都有不同程度的皲裂,想来是常年吹袭海风的缘故,唯一双眼睛亮着光,将男人整个精气神都提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从未拥有过的对冒险的渴望,对探索未知事物的追求。
见人来了,李一石站起身来为我们介绍,“这是甄禾,甄兄弟。”又转向我们,“甄兄弟,这是小女李四,这是我的子侄,你唤他张弟就好,这是周日,周大人...”
周日看出了李一石的犹豫,忙接到,“甄兄弟叫我周日就好。”
甄禾豪迈一笑:“鄙人甄禾,很是荣幸能与诸位相交。只是不知李老爷唤我到此处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李一石从房外侍从中接过茶盏,递给甄禾,“吩咐实在不敢当,只是上次甄兄弟说的那个仙诀,我只是传话的人,并不明白,又恐甄兄弟怪我欺瞒,就此离去,于是叫来了和步国师真正相交者。”
甄禾谢过李一石,也说起客套话,“原来是这个,倘或不是李老爷打点,我们这一帮人又怎能靠岸入港呢?从没怪怨这一说法。只是,毕竟是步国师的心血,不得不谨慎些,还望李老爷谅解。”
夏日炎热,甄禾两三口将茶水饮尽,“步国师给的仙诀上半句是,奇变偶不变。”
太熟悉了,这句话被步爷爷天天拿来逗我们,我和李四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在一瞬间神奇地读懂了对方所想,异口同声地说:“符号看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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