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炎炎夏日。
此时地面的温度约有40摄氏度，且还在持续升温，地心的表层似有灼热状态，犹如火山喷发的前兆。
尽管如此，大街上的人仍络绎不绝。
马路对面有个园区正在施工，水泥地上仍有被洒水车轧过的痕迹，湿漉漉的一片，可还是扬起了不大不小的灰尘。
园区内，轮胎和路面轰隆隆的胎噪声夹杂着绿茵树下的蝉鸣声，这一幕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胡子拉碴，满头长发，辨别不出年纪的男人左手拿着个布袋，右手拿着个麻袋沿着园区附近的江边走去。
“哥们，那个乞丐怎么每天都要来我们园区捡废品，搞得我都没啥可捡的了，本想着园区里废品多，还能搞个副业补贴家用。”
灰衣男子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膀，一同坐了下来闲聊着。
“你说他啊，倒也是个可怜人。”
“怎么说？”
灰衣男子一时来了兴趣，从兜里掏出一包便宜烟，给了黑衣男子一根。
“听说以前他家境还挺富裕的，而且他还是个中学老师，不过十六年前的某个夜晚他们家莫名遭遇了火灾。那可是套别墅啊，说烧就烧，结果一把火就他幸存了下来，其他人无一生还。”
“所以他变成了孤儿？那也不应该啊……按理说他家这么有钱，也不至于沦落为乞丐吧，他家里的遗产呢？”Μ.chuanyue1.℃ōＭ
黑衣男子笑了笑，当时他刚听到这件事时也是这副疑惑的表情。
“如果我说他家里都是现金毫无存款呢？”
“啊……”
灰衣男子的表情不亚于他当时惊讶的程度，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么有钱的家庭居然都把现金放在身边。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墙壁都是用现金堆砌的，床都是用现金铺的有钱人的做法吧。
“那他的亲戚呢，怎么不来接济他一下？”
“既然都已经变成穷亲戚了，你觉得还有往来的必要吗？”m.chuanyue1.com
“人性凉薄，人这命……有时还真说不清啊。”
二人不禁感慨着。
……
这时间，正是日光最毒辣的时候。
江边有风，且绿树成荫，男人正想多拾些空瓶子好拿去卖。
他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走着，像极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一年四季，他都穿着那身破袈裟，补丁打得都快数不过来了。不过，那也的确是他唯一的一套衣服。
男人身上的酸臭味早已让身旁路过的行人直接退避三舍，捂鼻匆忙离开。
运气好的话也只听得行人骂咧几句，运气不好的话，遇到脾气暴躁的男人，便会被指着鼻子臭骂一顿，推搡着他离开。
可是，就算这样，男人也不生气。
他心想：为什么世人就一定认为这是臭呢？香与臭就一定要有定义？也许，这是另类的香呢。
男人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感觉还不错。这个气味，他已经闻了十几年，早就已经闻习惯了。要是有一天这个味道消失，那他一定会感觉到不自在。
他继续缓慢行走着，右手拖着的麻袋摩擦着地面发出些许声音，眼睛却一直盯着地上。
捡了一中午，也就捡到五六个空瓶子。
看来，爱护环境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路面上的空瓶子都捡不到几个。
他不知是喜是忧。
没有办法，他只得朝着垃圾箱走去，这里面应该会有空瓶子。
正当男人走到垃圾箱前，开始翻找空瓶子时，清洁工蹬着三轮朝他开来，最后好巧不巧地停在了他的身后。
所谓的清洁工，也就是绿化大使。城市里的环境保护，有他们一大半的功劳，但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大爷，这是我的工作，麻烦你让让。”
“哦。”
男人看了他一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必自己是打扰到他了。
“要不你去桥底下找找吧，兴许那里会有空瓶子。”
清洁工给他指了一条路。
男人朝着清洁工手指的方向看去，地面上还真有好几个空瓶子散乱在那。
对于男人来说，这简直是发现了宝藏。
“谢谢。”
男人弯着身子道了谢，便朝着桥下走去。
走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走回了桥底。
刚走到江边，七八个小朋友像是等待多时，团团将他围住，嬉笑着，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小男孩的嘴里朗朗上口道：“你这个瞎眼的老妖怪，看我手里的迪迦奥特曼如何消灭你。”
话音刚落，孩子们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着男人砸去。力道虽不大，打在他的身上就跟弹在了棉花上似的，但侮辱性极强。
看来，这种现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男人毫不理会这些声音，径直向前行走着，孩子们也一路跟着他，嘲笑之声不绝于耳。
不远处的一位少年观察了许久，早已按捺不住，朝着他们的方向快步走去。
“住手！你们是要等着警察叔叔来抓你们吗？”
少年的语气有些强硬，眼眸之间绽放出一丝冷意。
现如今的孩童怎变得如此这般，竟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少年压抑着怒火，告诉自己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尚未分辨是非的能力。
一听到“警察叔叔”四个字，他们的确慌了，象征性的后退了几步。看来“警察叔叔”在他们的心里如同老师一样的地位，无可撼动。
其中一个小孩手里的奥特曼玩具慌乱之中，跌落在地，碎了。
看着这几个小朋友逃也似的离开，少年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大爷，你还好吗？”
少年好心搀扶着男人的手臂，下一秒却被他立即推开。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触摸到自己皮肤的人，一股电流穿过他整个身体，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
那场大火，早已烧伤了他身体的大部分面积，只幸存了一张脸。
少年不知他为何这般抗拒，或许他不喜欢肢体碰触吧。
“不好意思啊大爷，看你腿脚有些不利索，我只是想扶你一下。”
“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你？”
少年不明白，疑惑不解的看着男人。
“他们见到我，都会离我远远的，仿佛我是个丧门星。”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好听，略微有些沙哑，再加上这打扮，大家伙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拾荒的孤寡老人。
“为什么要远离你，我所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所谓的丧门星，那不过是人们编造出来的东西。”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主动靠近他，跟他说这么多话的人。
现如今，能有这般领悟并且做到的人已经不多了。
男人笑了笑，江面的风吹拂过他的脸庞，两边的长发被微风撩拨开来。
这是少年第一次看清楚男人的脸，原来他不是一个老人，顶多四十五六！
可他的身躯为什么又看起来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呢。
“你……不是老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个老人？”
少年愣住了。
的确，他从没说过自己是老人，是他自己一开始以为他是的。
他再次看着眼前这个左手拿着布袋，右手拿着麻袋，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睛，看起来像是一位大爷，但实际上却是一位中青年的男人。
他对他突然有了一丝好奇。
“刚才谢谢你了。”
男人说完，便继续沿着江面寻找空瓶子，而少年却紧随其后。
“你跟着我干嘛？”
男人停止了脚步，一双不大好看的眼睛诡异地看着少年。
“我觉得你挺有趣的，想挖掘一下你身上的故事，可以吗？”
“我没有故事。”
男人一口回绝，少年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小小的失望。
“别再跟着我了。还有，你能往左挪动几步吗。”
少年“啊”了一声，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在他的迟疑之下，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沙包朝着他们的方向砸来，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了少年的正额头上，一股刺痛感向他袭来。少年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不知道有没有破相。
迎面传来一群孩童得意的声音，见计划成功后又立即四散跑开。
是那群小孩子的报复。
面对这群小崽子，少年还真有些束手无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当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吃个哑巴亏了。
少年并未动怒，而是转身又问男人。
“你刚刚是在提醒我，所以才叫我往左挪动几步的吗？”
“你觉得是就是。”
少年竟觉得他有些高深莫测，尤其是他穿着一身破烂袈裟。
“你不会是什么得道高人吧？”
“不是，我只是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而已。”
“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细细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一个独眼瞎子也能靠一只眼睛眼观六路？
“既然你都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那你还说自己不是得道高人。”
“如果我说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超能力呢。”
“超能力？”
这是得多少双眼睛，多少只耳朵，才能够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大部分人都会有自己独有的超能力，只是还没觉醒，你信吗？”
男人又继续说道，他这么多年说的话都没有今天的多，但他居然乐意说。
“我信，因为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少年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如果我也有超能力的话，应该是什么？”
这个孩子仅凭一本书居然会信他的话。男人第一次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少年的眉宇之间，像极了一位旧相识。
“超能力只不过是建立在你天赋之上完成觉醒的东西。”
“建立在天赋之上……”
少年喃喃自语，转而又继续问男人。
“我的天赋好像是记忆力不错，我还有个外号叫“最强大脑”，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我看过的东西，我都会过目不忘。”
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恍惚中，他眉间的星光微微发亮，似乎要冲出封印。
这孩子……不一般。
男人暗自想到。
“这大概就是你的超能力吧。”
“我的超能力是记忆力惊人？”
“看你这副表情，好像很失望。”
男人并没有看出少年的脸上有一丝喜悦之情，倒是失落感很足。
“我觉得我的超能力太普通了，要是能拥有你那样的超能力就好了。”
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想拥有我的超能力？以你目前的修行恐怕承受不来。”
“为什么？”
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为什么还会承受不来。
“人世间共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些……我都能通过自己的眼睛跟耳朵深刻的感受到。”
男人静静的看着少年，似乎感受颇深。
“六点钟方向的那对年轻人，你看到了吗。”
少年顺着他所说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对情侣，似乎在争吵些什么。
“你猜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摇摇头。
“那男生出轨了，女生正在苦苦哀求他别走。”
“这是那个女生的情劫，光这一劫，就足够要了她的命。”
“情劫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你还小，没有经历过，或许以后就会明白了。”
“虽然我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面对这些，我依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听着。”
“当这些人世间的痛苦全都汇聚成一种怨念侵入到你的脑子里让你直观感受时，你还会承受得住吗。”
“我……”
少年犹豫了，他好像并不能承受住。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美好的事物了吗？”
“有，不过太少了。那仅存的一点美好或许都是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人生来就是要受苦受难的。”
“为什么。”
“因为，人间便是第十八层炼狱。”
男人的目光注视着少年眼神的变化。
少年瞪大个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地……狱？”
“你相信轮回吗。”
“我信今生，也信前世。”
“很好，看来你有些悟性。”
男人继续说道。
“人是一个很奇特的物种，你不能用一般的思维去定义他。为什么人世间有八苦，而人却有七情六欲。”
“因为这些，都是我们终其一生所要修行路上的障碍。”
“何为看淡，何为放下，见万相，见众生，何为见自己。”
“我们就如同游戏里的小人，要想过这一道道关卡，就必须要悟透规则，摈弃束缚，消除障碍，才能够通关，不然还得要重新来过，人生亦如此。”
这个男人的确给他上了一课。
听君一席话，少年茅塞顿开。
“而觉醒之人也必有他的使命。”
“你……想要觉醒你的使命吗？”
“我该怎么觉醒？”
“时机尚未成熟，今晚回去好好睡个觉吧。”
男人用自己那带有腥臭味的手掌敲了敲少年的额头，一道金光再次若隐若现。
少年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想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送你一样东西吧。”
男人从布袋里掏出一串珠子递给了少年。
“这是……”
“这叫转念珠。”
少年接下了，看着手里这一长串的珠子有些出神。
“好了，我该走了。”
男人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的了，该讲的也都讲完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看着男人转身，少年叫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孟若弗。”
男人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看起来苦瓜脸般的微笑，不过那已经是他最大极限的笑容了，毕竟他的脸早已变得有些僵硬。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可以。”
看着少年一脸真诚的样子，孟若弗破天荒的答应了。
“我叫东方，东方华夏的东方。”
东方……孟若弗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记住你了。”
二人渐行渐远，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孟若弗肆无忌惮地笑了。
“东方，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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