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妈妈我饿……”
“妈妈，我好饿啊……”
泪水打湿枕巾，周家豪从哭泣中醒来，隐隐听到耳边有微弱的童音在呢喃。
是错觉吧？
周家豪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他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了，每天都必须靠药物维持。
周家豪伸手想去床头柜里拿药，但伸出去的手却抓到了一个肉乎乎的东西。
心中一惊，周家豪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
屋外的阳光刺眼，他手里抓着的，是女人的一只脚。
周家豪猛地愣住，怔怔地看着女人，嘴巴越张越大，惊得说不出话来。
多少年了，他做了无数次噩梦，却从来没有一次看的如此真切，这样真实。
这是一张永远铭刻在他记忆深处的脸庞，也是他这辈子永远亏欠，永生愧对的女人！
无论现在的他拥有多少荣誉和成就，都无法去直视这个叫做程婉君的女人。
“婉儿……”
周家豪哽咽伸手，双肩抖动，颤抖的指节想要抚摸女人的脸。
然而，下一刻，迎接周家豪的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程婉君害怕极了。
她哆哆嗦嗦地举着剪刀，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护住了怀里战战兢兢的小女孩。
她若不是实在病得下不了床，女儿若不是实在饿得厉害，她是绝不会将希望放在这个男人身上的。
果然，这个男人说的话从来都不算数，明明答应了只要自己肯依他，他就会拿着肉票和钱去换粮食给女儿做饭的。
但这个男人却在施暴后呼呼大睡，此刻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程婉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壮着胆子颤声道：“周家豪，朵朵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你有什么冲我来！你要敢对朵朵乱来，我就和你拼了！”
轰隆！
程婉君字字如刀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让周家豪猛地呆住。
记忆如潮水浮现。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周家豪难以置信地打量四周。
熟悉的摆设，破旧的窗户纸，塌陷的青石皮，土炕的角落里有蚂蚁在爬蟋蟀在叫……
而不远处红木桌上摆着的月份牌，清楚地显示着时间，1976年，5月，5日！
周家豪全想起来了！
就在今天，就是此时，他被三岁的女儿朵朵吵醒后，暴躁地拿着肉票和钱离去，结果到了粮店后却没忍住诱惑，没有换粮，而是买了肉和酒。
家里已经一点粮食都没有了。
票是最后的票，钱是仅剩的钱，两斤肉买回来，他一个人就吃了大半，喝了酒后呼呼睡去。
第二天醒来，程婉君就带着朵朵跳井了！
尸体被捞上来后，他才知道程婉君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
一大两小，三条命，程婉君用最残酷的方式，带着孩子彻底远离了他……
呼吸停滞。
周家豪泪流满面。
也许是连阎王爷都厌恶地不肯收他，他竟然没有下十八层地狱，而是重生回到了婉儿带着孩子跳井的前一天！
“婉儿，你等我，我买，我这就去买，我现在立即去买！”
语无伦次，周家豪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程婉君和女儿，循着记忆抓起了窗台上的钱和肉票，冲出屋子，冲出院子，冲到了门前拐角的小土坡下，嚎啕大哭。【穿】
【书】
【吧】
刻骨铭心的记忆怎能忘记？
这一年的他19岁，和程婉君已经结婚三年了，但却从来没尽过做丈夫的责任，整天游手好闲混日子。
母亲因为工作失误被举报下放到牛棚后，他更是自暴自弃。
在家里，对程婉君和女儿动不动就打骂。
在生产队，天天旷工捣乱不正干，家里的生活全靠程婉君在生产队辛苦做工维持……
他一直以为他少年时只是一个懦夫，不敢面对生活的苦难。
可真正回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全都是他自欺欺人。
真实的他，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混蛋！
程婉君露在脖颈处的抓痕和淤青清晰可见，眼神里对他的惧怕和惊恐遮掩不去，朵朵更是像见了妖怪一样对他这个亲生父亲躲闪不及……
朵朵才三岁，程婉君还怀着孕啊！
他上辈子得多不是个东西，才能对母女两人下得去手，以至于让程婉君时时刻刻在枕头下面准备着一把剪刀来提防他？
“啪！”
周家豪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发誓，重生一世，他定倾尽所能，让婉儿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擦干眼泪，周家豪不再犹豫，起身拍干净身上的泥土，一路小跑，朝镇上的粮店奔去……
屋中。
见到周家豪冲出去，程婉君心有余悸地长松口气。
周家豪刚才的眼神太可怕了，吓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隐隐的，程婉君心底又有一丝疑惑，刚才周家豪被女儿吵醒，居然罕见得没有发脾气！
尽管周家豪的眼神看起来好恐怖，但不知怎的，看到周家豪刚才冲出去的背影，程婉君心底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周家豪，似乎像是落荒而逃，有点不敢看她和女儿？
摇摇头，程婉君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这个男人，仗着力气，动不动就对她们娘俩拳打脚踢，怎么可能会怕？
程婉君现在只盼周家豪换了粮食回来后，能让女儿不再挨饿。
等她好起来，只要再多辛苦一点，总不会让女儿饿了肚子……
抱着朵朵瘦小的身躯，程婉君蜷缩在墙角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屋外传来一阵叮铃哐啷桄榔的响动，惊醒了程婉君。
她下意识地抓起身旁的剪刀，就见到周家豪掀开破旧的帘子走了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饭菜香味，扑鼻而入。
程婉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周家豪，居然端着两个盘子进来了！
那白花花软绵绵的东西……是肉？Μ.chuanyue1.℃ōＭ
“饭做好了，回来看你睡着，就没叫你。”
看着失态的程婉君那一脸病态的苍白面色，周家豪强忍着满心的酸涩，放弃了上前拥抱程婉君的想法。
来日方长。
现在对程婉君太亲密，会把程婉君吓坏的。
“这，这是哪来的肉？”
终于，确定了周家豪端着的就是肉后，程婉君脑中天旋地转！
她没有惊讶周家豪突然变温和的态度，更没有周家豪主动做饭的欢喜。
有的，只是一股凉到了心窝里的愤怒！
家里连下锅的糙米都没了，怎么可能有肉？
“周家豪，你用那些肉票和钱买了肉？”
程婉君瞬间红了眼眶，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那是妈留下的最后一张肉票了！这肉能吃多久？以后还过不过了？你，你……”
眼前一黑，程婉君差点没急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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