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光线透过窗帘照进病房里,阿扬从床上坐起身,无意间瞥了眼身侧的情景,满脸疑惑,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揉了揉眼睛,扭头又看了一眼。
中间床上的方夜默默地坐着发呆,而靠门一侧的床上,桑余正以一个很温顺的姿势靠在云程肩上。
阿扬眼睛瞪得溜圆,为什么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到不太正常的东西?
阿扬下了床,走到云程身边,只见云程正保持着靠墙的姿势一动不动,手臂撑在床上,努力让自己的支撑更加稳定一些,而靠在他肩上的桑余安然地睡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这副场景看得阿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桑余这副安宁中带点脆弱的模样他真的看不惯,还是他跳起来打人的样子更符合他的人设。
“这什么情况?他不舒服吗?”阿扬忍不住凑过去问云程。
云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一点,勾勾手让阿扬凑过来,指了指熟睡的桑余,压低声音轻声说:“看我有没有做哄睡师的天赋?”
阿扬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将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说了出来:“你给他下什么药了?”
云程一脸无语,搞不懂阿扬的脑回路为何如此奇妙,他挥挥手让阿扬快走,别把他好容易哄睡的人吵醒。
“不是,你得明确表个态啊,云程。”阿扬的表情很忧虑,“虽说我们两个关系不错,但桑余也是我的朋友,我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对他上下其手!”
云程的眼神想杀人,要不是担心动作太大会惊醒桑余,他今天一定要好好教导一下阿扬如何正确使用成语。
正当两人对峙之际,桑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你们吵什么?”
“桑余!”阿扬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云程这小子对你图谋不轨!”
桑余揉了揉炸毛的头发,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而云程什么都没说,一瞬间的失神,他别过眼去,神色黯然。
敲门声响起,护士推着药品车进门,照例给了他们一把药片。
见护士进门,桑余直接掏出火箭筒,抱在怀里擦拭,护士战战兢兢地瞥了他一眼,放下药品就逃也似地走了。
桑余起身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他将那一把药片攥在掌心里,推开病房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我出去转转。”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留下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桑余快步走到楼梯间内,摊开手掌,拿起掌心中那粒红色的药吞了下去,将其他的白色药片装进了衣袋里。
红色的药片果然有效,眼前的场景迅速发生了变化,原本站在楼梯间的他已经站在了破旧的木梯之下,眼前的场景是克利夫疯人院一楼的病房。
阴暗的走廊中空无一人,桑余暗暗地对自己选择的时机表示肯定,他悄声向前,从一扇扇腐朽陈旧的木门前经过的时候,他听到病房里传来病人的呻吟声。
桑余蹲在门边,小心地顺着木门的缝隙向内看去,肮脏的床铺上绑着坚固的锁链,床上躺着的人被铐链紧紧勒住,双手双脚均被锁在床上,就连脖子上也套着铁环。
桑余猛然想起兔子玩偶唱的那首歌,“一楼的阿姨床上绑”应该就是指的这一场面。
再往前走,每一间病房中都是类似的布置,病人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奄奄一息。
桑余一路观察着每一间病房,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正当他觉得看得差不多了,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通道,定睛一看,面前是一扇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门。
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铁丝网制作的围栏,桑余伸手试探了一下,发现围栏可以打开。
钻进围栏后,脚下踩着的是脏兮兮的木制台阶,木阶一路向下,不知道通向何处。
桑余想到疗养院守则中所提到的:【本院没有地下一层】
想必接着往下走的话,他将会到达克利夫精神病院独有的地下室。
既然地下室作为一条守则被纳入了疗养院的规则之中,那么这个地下室中一定隐藏着有用的线索。
桑余腕上的手环闪了闪,是微月忍不住在提醒他:“危险!回去!”
“不行。”桑余简短地回复了两个字,沿着台阶继续往下走。
知道桑余根本不听劝,微月在后台急得不行,但她必须尽力抑制着情绪,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要是自己表现出异常被同事发觉,那可真的全完了。
每踏过一级木阶,都会发出沉重的响声,桑余尽量地放缓脚步,想要支撑着墙壁减小自己的脚步声,但这肮脏的墙壁上满是血污和霉斑,他实在不敢下手去扶。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保持静默,安静地聆听着周围的声音,凭此来判断楼下和楼上是否有危险因素。
楼上没有任何声音,而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尖叫和呻吟。
桑余走过转角,一眼就看到宽阔地下室中圈禁着病人的大铁笼。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脚下的地面上满是泥泞和灰土,肮脏的空间散发着腐烂的恶臭,桑余捂住口鼻,犹豫着要不要用积分在系统里换个防毒面具。
想了想,觉得积分还是要省着点用。他加快步伐往里走,赶紧看完赶紧撤,恐怖游戏中的死法有很多,但他不想做第一个被肮脏的空气熏死的。
铁笼里关着的人麻木呆板地望着他,对他的到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铁笼旁铺着一堆稻草,稻草上沾满了褐色的血迹,上面躺着几个半死不活的人。
桑余忍着不适感走上去看了看,只见那些人身上布满了嶙峋的伤口,眼前的场景忽然让他想到精神病院早期的治疗方法:放血疗法。
那个时期,人们还没有正确地认识这些病症,往往将有精神问题的病人发病时的表现视作被恶魔附身时的反应,因此研究了许多歪门邪道的驱魔手段,放血疗法就是其中之一。
稻草的旁边是一排肮脏的浴缸,浴缸的表面沾满了血迹和污渍,肮脏的黑色斑点不知是泥污还是病人腐烂皮肉中流出的脓血。
将病人放入浴缸也是一种疗法,根据患者的情绪调节水温,对患者起到很好的控制作用。
桑余捂紧嘴巴,忍住翻涌而来的恶心,快步走向身侧的铁床,床上绑着的病人听起来还活着,不断地发出微弱的呻吟,铁床旁边摆着一个罐子,里面装着的是一颗颗血淋淋的牙齿。
桑余一把掀开病人脸上遮盖着的黑布,望着他狰狞的面孔和满嘴的血污,又把布盖了回去,对着他叹了一声:“你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换我的话,早就被折磨死了。”桑余想。
在确认了地下室里的情况后,桑余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眼前的情形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系统要他们救死扶伤拯救这些病人,但病院的医生护士声势浩大,病人们又都半死不活,靠他们几个玩家来救整个病院中的病人,不说是难如登天,简直是天方夜谭。
桑余小心翼翼沿着木阶走回去,推开铁丝网,回到了一楼的走廊中。
他悄声躲到铁丝网一侧的墙后,走廊中已经零星出现了几个黑衣护士,各自推着药品车,车上放着乱七八糟的仪器。
铁丝网和墙面交接处的墙体凸出了一截,桑余藏身在那里,墙体作为一个掩体,能够容他躲避护士们的视线。
幸运的是,走廊里的几个护士都没有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而是背对着他,朝着走廊另一侧的病房中走去。
桑余躲在墙后,等到几个护士全部进了病房之后,悄声朝前方走廊尽头的木梯走去,他的动作敏捷迅速,在黑衣护士从病房中走出来之前,顺着木梯爬上了二楼。
然而到达二楼之后,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妙,桑余往前看去,只见一队黑衣护士推着推车从休息室中鱼贯而出,声势浩大,倾巢出动。
桑余人都傻了,云程和微月说的确实没错,人遇事不能心急,心急就会在不知道病院作息安排的情况下奋勇闯入,撞上护士查房的高峰,进退两难。
饶是这样想,他还是快速做出了反应,眼看着护士们从休息室拐了个弯,朝着病房所在的这条走廊走过来,桑余立刻进了身旁的一间病房,病房的床上躺着一个病人,骨瘦如柴,面色灰白,桑余看了他一眼,俯身钻到了床下。
滚轮转动的声音,护士走了进来,桑余趴在床下,看到护士推着的药品车停在了床前,她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在床边扫来扫去,床上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
锁链打开的声音,清洗身体的声音,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桑余扯过自己的衣领捂住鼻子,多亏洗衣服的时候放了不少洗衣液,衣服还是香香的,可以暂时用来遮遮气味。
正在这时,床上的声响忽然停住了,护士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发觉了护士突如其来的停顿,桑余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