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庭,天池岛。
“卿歌你来了。”洛白瞧见那一道白色丽影,紧张的神色稍缓,嘴角微翘起。而子彦面色无波,眉目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之色。
“小娘子,你总算来了。”苏芃粲然一笑。身后的孟茹也盈盈上前行礼。
“你们没事吧?”卿歌匆匆赶来,耳边那一拢发丝早已湿透,她淡扫四周,眸光潋滟道:“你们没有见桃夭他们吗?”
洛白微微皱眉,冷言道:“桃夭?她已经来了吗?”
卿歌摇了摇头,转过身对子彦道,“我刚刚听说你们攻打玄音庭之事不是你派的?”
子彦颔首轻启薄唇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打成这样了,对了,你今日有没有写过一封信给我?”
信?卿歌微微一愣。
子彦微眯起双眼,略略沉吟,锐利的眼眸中精光大盛,道:“果然,有人借此大作文章,看来是有人要借此掀起腥风血雨了。”
卿歌双眸微动,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我邀约过你?什么时候?”
“就在我父上被杀的时候。”子彦嘴角一抹冷笑,不动声色的如是说道,那冰冷的话语中似饱含着滔天的恨意。
卿歌闻言略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她太了解了子彦了,就算再多的感情他也不会表露多少。
在婉君阁的时候,她对子彦的了解仅仅停留在他那疏离而客套礼貌的态度,看不到他的过去,也无法知晓他即将要做的事,就像一个谜。而在绿萝消失的时候他也失踪了。
再一次相见,竟然是知道他杀了绿萝的时候,他不为自己辩解一丝一毫。
直到她得知老妇人与少年是他派来帮自己的人,才知他是个极其内敛的人,对人重情重义,并不是表面那样冷漠无情。
抛开私人感情不谈,站在他的角度,他身为国君的继承人,所做的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只会将子民的利益放在个人之上,就算为了子民杀了她,恐怕……
“节哀。”卿歌垂下扇睫,绛唇轻启,叹了口气。
子彦听着心中稍暖,不过他现下更关心的是到底谁在操纵这件事。
现在不止子彦、洛白在场其他人都越来越感觉他们都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中。
此时,卿歌的化元归墟戒突然闪烁着红色之光。一片白雾弥漫开来。
“沙沙沙”就在她的跟前显现出一条白蛇,却不是往日她习惯的模样。不再是那个与她契约过的小白沐,而是一条白色巨蟒。而此刻四周的人都不见了。
这条巨蟒的蛇皮白至透明宛如水晶琉璃般,若蛇眼呈褐色会看起来十分仙气,然而却是呈现火红妖冶的颜色,它飞速的甩动着长长的蛇尾,露出血淋淋的獠牙,张开大口向卿歌咬来。
“白沐。”卿歌喃喃着,不断退后,又轻盈腾空而起,身形不断变换闪现在不同角落。
不,它不是白沐。
卿歌很想否认这点,哪有血契的灵宠攻击主人的,压根没这个设定,但是她抬眸看去,那白蛇身上赫然有一条闪闪发光的红绳,只是跟着蛇身变大了,之前她看到过的。此刻她觉着真是衰到了极点。
她之前派白沐去救过很多次难民,自己却鲜少有与它相处的时间,都还没好好在一起聚一聚,老是让它和音灵他们一起玩,没什么温馨的瞬间,现在却变成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关系。
容不得卿歌过多思考,就见被妖魔化的巨蟒喷出深绿色的汁液来,于是轻盈翻身一跃闪避躲开。
这粘稠的森绿如墨的液体,喷到人身上得有多恶心。
卿歌取出云荒古琴来,纤手弹拨过去,炫丽的凤影至琴身而出伴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犹如无量光影神火剑杀向前方,蓦地洞穿了蛇身刺入那透明蛇皮下的内脏,瞬间无数鲜血喷发。
她正松了口气,却感到一阵撕心裂肺,剥皮抽骨之痛,这才低眸向身上看去,惊讶的合不拢嘴,她的身体此刻也破开了一个大洞来。
卿歌又弹拨一次云荒琴弦将万丈气流席卷过去,没想到自己被洞穿的肉体刚刚恢复又形成了新的大洞,剧烈的疼痛如火焰般灼烧难以忍受。
原来她每每弹拨古琴攻打过去,就会以相同的力量反噬到自己身上。
果然是血契,谁也不能攻击谁?
那怎么办?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需要用上那无羁乾坤遁来仓皇躲避。
“轰!”又一大片液体喷了过来,浇到了方圆十里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瞬间满地皆是腐臭的味道。
卿歌垂下眼帘,踏着轻盈的步子,不停的闪避攻击,不一会便进入了天地岛的山林,她在林中穿梭,足尖轻点,在树枝上踩出轻微的声响,心道:看样子,白沐已经被人控制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化元归墟戒中,月与其他音灵发现的事,这么说,控制它的应该是沧澜?
沧澜真是太过分了,他难道不知道灵宠是最忠心为主的吗?【穿】
【书】
【吧】
它如此攻击下去,还不待与自己同归于尽,恐怕就会自爆也不要伤害自己。
卿歌一边闪避一边回头,担忧的看到巨蟒的眼中不再是完全是红光,而是红光炽热与黑光交织变幻,蛇尾甩荡起致使树木倒了一大片,整个山林被黑云压顶,阴森的鬼魅笼罩。
白沐它……
快坚持不下去了,会死的。
不行,决不能让它死在这里。卿歌暗暗道。
卿歌不停的闪现着一边默念咒语,自化元归墟戒中取出竹叶星罗棋盘,没想到这个法器在这可以派上用场。
竹叶星罗棋盘是比《无羁乾坤盾》的秘法中的步法更快的飞行器,近乎光速飞行。
棋盘在她手掌中无限变大,只见繁茂的竹林随风摇曳不停,棋盘如置身轻纱透明般的深蓝色的水面,波光粼粼,水面波纹荡漾开来。
卿歌一跃而起,坐上棋盘,神色肃然。她现在渐渐与白色巨蟒拉开了间距,得以喘息半刻。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
《净世心经》。ωWW.chuanyue1.coΜ
卿歌沉吟道:这是清墟道长作为研究神魂的交换,交给她的秘法。她知是可以净化世人,但不知对灵兽是否有一样的意义。
她一回头,发现白色巨蟒的獠牙开始消失,那蛇眼的红光也在退变,暗道:不好!于是焦急万分默念起口诀来,就如同在与时间争分夺秒的较量。
从蛇身中心迸发出一阵恐怖的力量,白色光芒似乎要四射开来,突然,一圈一圈泛起白色光晕笼罩在整个白色巨蟒上,那中心的白光就此逐渐渐弱。
然而等到光晕笼罩片刻,蛇眼的红光又开始变得炽热无比,獠牙重新长了出来。
蛇身的白色光芒变强时,光晕开始变弱,蛇眼红光退去,獠牙再次逐渐消失。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似乎命运终于做了选择。
“不要——”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炫丽的光芒,就像银河般璀璨,从蛇身中心犹如无量乌光迸发出来,而它的周身那些圈圈光晕逐渐化为点点最后消失。
再待光芒散去,白色巨蟒变成了一条小白蛇安静的躺在那,血液浸染那一抹纯色,就像倦恋的泪。
小蛇最后化为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卿歌熟悉的小男孩白沐。
“为什么?”卿歌轻轻的扶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臂弯里,颤声道:“我可以救你的。”
白沐虚弱的说道:“对不起,主人……我不能陪伴你了……那是沧澜下的蛊……如果你救了我,你就会死……我刚刚感觉到了,他要的不过是你的晋升,你刚刚快晋升了。”
卿歌摇了摇头:“我不懂。”
白沐淡淡笑了:“主人……你是不是打算用《净世心经》……咳咳……那的确可以让我恢复神智,但是他下的是一种幻蛊,是无解的蛊,没有用的。他操纵我杀您,如果不杀您,我就会死……而您要救我,就需要耗尽所有修为,哪怕用经书上的秘法,你就会死,他知道我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的目的就是杀您刺激您功力大增,他只不过想看您晋升而已,我毕竟曾经与他契约过,我知道他想的什么。”
什么?白沐曾经是沧澜的灵兽?灵兽还能二次契约?
白沐与她灵魂相通,竟然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别人的灵兽不能二次契约,但是沧澜能。他就是个天道一样的存在。主人……您一定要活着,只有您这样的人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未来。他还会再来的,您……您一定要小心……”
卿歌的眼中泛起了薄雾:“对不起。”
她的怀里那个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小男孩,那个曾经初见她时有点羞涩、调皮的小男孩,那个躲在她衣袖里嬉戏的小白蛇一点点的化为星星点点,变成了如星月光辉的荧荧之光。
“啊——”
……
洛白、子彦等人看见卿歌出现的时候皆感觉到她的异样,她似乎比往日看起来更加疲惫。
卿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一片大雾将他们笼罩,什么也看不到,直到现在才散开。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小娘子……”苏芃正准备喊她一声,却被孟茹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
孟茹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是从卿歌眼里看到被背叛的恨意,就如她当年面对楚释天的事情,后来被书凌修背叛……卿歌现在或许更需要自己冷静冷静。
众人好一阵沉默。
倏然,天池岛上震天动地的“杀杀杀”声传来,就在子彦面对的方向,洛白等人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人海。
“吾道是谁?原来是玄音庭的狗贼!”子彦轻蔑的冷哼一声,他那一袭黑衣如墨,修长的剑眉下,一双眼眸深邃锐利,身姿坚毅挺拔,黑发飞扬,此刻肆意的大笑起来。
一阵狂风大作,一个白色人影瞬移到他跟前,那人眸子厉芒一闪,唇轻启道:“魔音域人好生猖狂,毁我家园,杀我族人,其心可诛,天地不容。”
子彦闻言大笑,背手而立,沉声说道:“这位想必是玄音庭的大长老沉沥吧?说这话不嫌自己命太长吗?天地不容?说的不是你?本君倒是想看看这个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大长老是如何被天地不容的,是雷劫惨死,还是万蚁咬死?”
沉沥神色依旧冷冷,眼眸闪过一丝无法捕捉的情绪。而此刻另外三位长老也到了,听到子彦如此这般说辞,庄在渊怒斥道:“你,血口喷人。”那脸上却浮现不太自然的神色,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一般。
卿歌向沉沥那方看去,却发现对方看向自己,竟然避之不及。那眼神是惊艳,是贪婪,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让人难以忍受的猥琐之感,在那无比俊美的皮囊之下显得格外突兀。
沉沥道:“你们天音国人也要加入这场战争吗?”
“不了。”卿歌眸色闪了闪,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们继续,一副看戏的样子,却竖起耳朵听周围动静。
沉沥本是期待她的加入,闻言顿了顿,脸上有些许不悦,他打探过卿歌的事,对她救那些人的事一清二楚,只是那都是小事,在大的事情上对待魔音域人的态度,他相信她不会犯糊涂了。
沉沥想这些的时候,都忘记自己派傅绯凉等人杀她的事了。对于沉沥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以卿歌作为女帝的身份,应该如他一般思路。
既然她如此强大,拉拢过来,倒是可以成为臂膀,甚至……女人?
卿歌就一眼都看出了他的龌龊心思,暗自唾弃了一番,又往几位大长老身后看去,发现弄月瘦削柔弱的身影。
她看着他,思绪万千。
他就默默的站那,温柔如水,岁月静好的样子,一如当年。
只是还能维持多久呢?
他就像皎洁的月光,是玄音庭最后一抹光辉,驱散那片黑暗。
如果他知道这周遭的一切都是无底的黑暗深渊,他又会怎样?
他能接受吗?他做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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