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飞震撼莫名的时候。
眼前画面一转。
宗祠外再次站满了人。
今天是滇缅公路全线通车的日子。
也是银杏村李氏英魂正式入住宗祠的日子。
此刻全村人身穿白衣,肃穆站在祠堂之外。
本应是宁静庄重的气氛,轰隆隆声却不绝于耳。
人们抬头望去。
远处山上的公路,车如水马如龙。
数不清的物资正陆续进入神州大地。
这种轰鸣之声,非但没引起村民恼怒,反而更添众人自豪。
正是大家拼了命地修路挖山,才有了如今的场面。
想必所有英灵看到,也会安息了吧。
此刻,村里保长连同县里和省城来的官员也站在宗祠门口,开始宣读云省发来的嘉奖令。
炸掉龙眼石引发山体崩塌一事,已引发全省震动。
听说老族长和李家人的事迹后,更是对银杏村的村民的付出感到敬佩。
今天,在举办完牌位入祠大典后,还会发放官方抚恤金。
银杏村男人们十不存一,仅剩一帮女人孩子。
若没有这笔救助,这帮女人在这乱世之中真的难以生活。
此时的银杏树下,悄然站着两个半大孩子,正是李云瑶和李安民姐弟。
两人一身白衣,死死垂着脑袋,静静地等着仪式举行。
“姐,姐!”李安民悄然开口。
李云瑶垂着头,微闭双眼,对一旁弟弟的呼唤充耳不闻。
“姐!姐!”
李安民再次开口,甚至推了姐姐一把。
李云瑶依旧默不作声,哀莫大于心死。
从得知正因为他尿湿炮捻之后,就再没和这个弟弟说过一句话。
若不是他任性妄为,娘和奶奶怎么又会死在镇山石下。
后来村民收敛遗骸的时候,连尸首都找不到,只找到几缕残破的衣衫。
李云瑶悲伤欲绝之下,只能挖出全家的衣冠冢,将他们的衣物安葬。
爷爷奶奶、父母双亲,竟全都尸骨无存,凄惨如此!
这让她如何原谅这个弟弟。
若说李云瑶恨樱花鬼排第一,李安民绝对排在第二。
“姐!”
李安民见姐姐还是不搭理自己,忍不住流下眼泪。
“姐,咱家人全都没了!你还不原谅我吗?”
李云瑶终于抬起了头,漠然看向李安民。
“别喊我姐,我没有你这个弟弟!咱家也没有你这个人!”
李安民闻言,哭得越发痛苦。
“姐!别生我气了,我真没想到……”
“闭嘴!”
李云瑶轻斥一句,“那件事永远不要再提,再提一次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安民痛苦地低下了头。
他如何不知姐姐的一片苦心。
尿湿炮捻,才害死了娘和奶奶,害死了跛脚李,又害得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投崖殉罪。
若让村民得知真相,他万死莫辞。
可如果他没有尿湿炮捻,结果又能如何,谁又知道。
世间永远没有如果。
他只能默默咽下自己造成的恶果,接受家破人亡的结局。
“姐,一会领了抚恤金后,咱们走吧。”
李安民突然说道:“咱离开银杏村吧,咱去县里,去省城,离开云省!好不好!”
“咱们有了钱在哪里都能生活!姐,我在外面干活养你,然后再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咱们一家能在外面安家立业……”
李安民还没说完,就迎上了李云瑶无比失望的眼睛。
“我没想到,民娃子,我的弟弟!你是一个如此软弱自私的人?”
“咱家没了!你就要跑?这可是咱的家啊!你连祖宗也不要了吗!啊,李安民!”
李云瑶气得浑身发抖,只感觉面前的弟弟无比陌生。
是!
他是害死了娘和奶奶,但那是出于自私,出于想要保护家人。
李云瑶虽然伤心难过,但不会对这个兄弟感到失望。
如今他竟然要逃出银杏村,逃出祖辈生活的地方,抛弃祖宗,只因心中有愧?
李云瑶越发不认识这个弟弟了,越发觉得对方如此陌生。
李安民听见姐姐的呵斥,痛苦地低下了头。
“姐,可我害怕啊!我害怕若是村里查出来谁干的,我怕他们……”
突然,一股剧痛传入李安民的脑海,让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是姐姐死死攥住了他的手,指甲刺入他的肉里。
“住嘴!”
李云瑶瞪了弟弟一眼,“我说过没有,你再提此事,你就永远滚出银杏村!”
“姐……”
李安民流着眼泪再说不出话。
“现在开始灵牌入祠大典。”
保长的声音打断了这对姐弟,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历经八个月千辛万苦,滇缅公路终于修通!此乃龙国之幸,乃云省之幸!”
“咱银杏村前线阵亡将士一百八十五人,因修路而死村民三十六人,值得被永远铭记,将全部归入祠堂享受香火祭祀!”
保长激动的声音传遍整个宗祠上空。
“尤其老族长满堂叔,村办李利民,村妇何爱秀,王秀珺的壮举更是惊动云省!通令嘉奖!这是咱银杏村永远的荣誉!”
“经过村里族老协商,决议将村妇何爱秀,王秀珺也写入族谱,以示表彰!你们可有意见?”
什么?
将文山媳妇和文山娘写入族谱?
两个外姓女人也能进宗祠享受香火?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可又想明白一切。
若非她们舍生忘死,又怎么能换来如今的公路修通。
若非她们毅然炸山,又有多少人会要死在乱战之下。
得此嘉奖荣誉,本就对得起她们的付出。
无人提出异议。
保长见众人没有异议,点了点头,随后又道。
“可是……”
他突然提高了嗓音。
“在办这件事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查清。”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不知保长要查什么事情。
保长已经厉喝起来:“到底是谁弄湿炮捻,害了族长,村办和两位村妇的性命!”
“这件事必须查清,查出来是谁,咱李氏全族都不会放过了他!”
“是谁干的,给我主动站出来!”
轰!
随着保长一声厉吼,所有人惊讶地抬起了头。
大家都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跛子李临死之前大吼,若非有人弄湿炮捻,文山媳妇和文山娘绝不会死。
果然,这件事还是被保长提出来了。
其实不光保长,县里官员得知此事后,也言明必须查清真相,为死去的人讨个公道,是以才有如此一问。夶风小说
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李云瑶姐弟。
被众人目光所示的李云瑶姐弟,浑身剧震。
其实,谁都不是傻子。
那天的事情,这对姐弟肯定知道内情。
再观察她们后面的精神状态也能猜个差不离。
弄湿炮捻害死双亲,乃至族长村办的人,应该就是这对姐弟中其中一人。
甚至,说是这对姐弟同谋都很有可能。
毕竟谁都知道的镇山石不能炸。
扪心自问,若那天事情发生之前,让大家选择大家也会拼命阻拦,去弄湿炮捻。
可……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人已经死了,再追究还有什么用呢。
造成的恶果只能姐弟俩人自行承担,老族长和村办的死或许更不能怪在她们身上。
但保长绝不答应,县里和省城来的官员也绝不答应。
出了事情死了人,就必须有人需要站出来承担责任。
不然都敢意图破坏国家大事,谁还敢为龙国卖命!
此时保长和官员们看到村民目光投向的地方,心中已经了然。
保长叹息一声,依旧大声喝问。
“我再问一次!是谁干的?站出来!跪在宗祠前磕头谢罪,然后去省城接受处罚!否则,今天这入祠大典,断不能继续举行!”
轰!
银杏树下,姐弟俩的脑袋一团浆糊,身子也剧烈颤抖起来。
她们感受到投向自己身上的诸多目光,能感受到来自保长和那些官员们的愤怒。
这可,如何是好。
“姐……”
李安民吓得几乎要站不稳了。
他的身子牢牢靠在银杏树上,“姐,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明白一旦站出来就是个死。
虽然他是为了阻拦自己家人,虽然害死的也是自己的娘和奶奶。
但这种行为却已经触犯了底线。
他听过其他村子传闻,有人恶意破坏新修好的公路,被带到城里处决,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他要是站出来承认罪过,结果可想而知。
正在李安民仓皇无措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突然牵住了他。
“姐……”
“民娃子,你走吧!”
姐姐突然低声说道:“走吧!姐不该拦着你的!走吧,离开银杏村,去外面世界闯一闯。”
“出去当兵也好,出力干活也好,干什么都好!千万别忘了咱家!等有了出息,再回来,记住了吗!”【穿】
【书】
【吧】
“姐……”
李安民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姐。
他不明白,刚刚还不同意离开的姐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可现在谁还能走?
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站出来承认错误啊!
李云瑶却依旧说道:“记住!一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记住了吗!我问你,记住了吗!”
李安民不明白姐姐再说什么,只能下意识点头。
难道,姐姐要带着他一起逃跑?
李云瑶笑了,“民娃子,男人要有担当!有担当才有脊梁。”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咱们一起逃跑!千万不要回头,听明白了吗!”
“姐,我……我听明白了。”
李安民此刻心中只有无比的悔恨,悔恨他为什么要干出那样愚蠢的事情。
“一、二……”
“罪魁祸首,还不打算站出来吗?”
保长已再次怒喝出声,人群中自动分出了一条路。
所有人,看着李家姐弟。
“三!!”
“跑!跑啊,民娃子!”
随着李云瑶数到三后大喝一声,李安民转身就跑。
他这辈子没跑的如此快过,狂风在他耳边呼啸。
双腿迈出极快的速度,让他甚至都看不清面前的路。
“姐……姐……走!咱们走,只要爬上货车,咱们就能离开这里……”
李安民一边大喊,一边向半山腰上的公路跑去。
可他喊了半天,身后却没有一点回应。
他忘了姐姐的话,转身回头。
下一刻,瞪大了眼。
姐姐那犹如黄莹般的声音最后一次传入他的耳中。
“各位族爷,各位乡亲,炮捻子是我弄湿的!”
李云瑶越众而出,双腿跪在地上。
“云瑶在这里,给大家赔罪了!”
“满堂太爷,利民叔,娘!奶奶!是瑶儿对不起你们。”
“瑶儿,这就去找你们赔罪!”
砰砰砰!
李云瑶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冲着宗祠前的银杏树王,一头撞去。
“姐!”
李安民发出凄厉的喊声。
姐姐最后冲他笑了一下。
嘭!
银杏树王发出剧烈的震动,无数金黄色叶子落在女孩身上。
沈飞死死的看着,只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云瑶,你为何为了救他失去自己的性命。
隐约间,沈飞看到女孩眼角,流出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那眼泪,竟然是天空一般的蓝色。
轰!
无数个画面闪过。
沈飞终于脱离梦境,回到现实。
他感到头痛欲裂,慢慢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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