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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置的神龛,‘引领人’毫无征兆地替换……阿米尼娅尚不及细想,围拢在游/行队伍旁的信徒们亦是毫不知情,他们沿着街道跪地呼喊,热切赞颂着神灵的美名,期盼神迹再一次降临。
就在这时,领头的中年祭司突然高喝道:
“伟大的法老阿肯纳顿早已昭告天下,至高无上的阿顿才是埃及唯一的真神!”
游/行队伍中忽然出列一群身着皮甲的士兵,他们大声呵斥,用皮鞭抽打信仰光神的平民,越来越多的人遭到波及,前排的人逃窜躲避,后面的人不明就里依然往前挤,一时间,人群乌泱泱地乱成一团。踩踏,哭喊,许多人被推倒后无法起身,更有甚者被死死堵在窄小的拐角,在莫名而庞大的力量压制下无法动弹。
临街的旅店在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的人力拥挤中,开始摇晃。
纳姆担心人潮冲击会造成房屋坍塌,打算带阿米尼娅先离开,他走下楼梯,发现周遭安静得诡异。少年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悄悄地俯身探看——只见后院一片狼藉,旅店老板战战兢兢地向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影求饶,却被那人恶狠狠地摁在马厩旁,昏死了过去。
“纳姆,是要回去了吗?”
阿米尼娅的声音从平台传来,蒙面的恶徒扭头看来,正对上少年的目光——纳姆暗道不妙,急忙返身,恶徒以及其迅猛地速度追上台阶,又被少年借由高处的地势一脚狠踹了下去。
“尼娅,快离开这里!”
“什、什么?!”
阿米尼娅被一阵风般跑到跟前的少年拽起身,两人钻出棚子,恰好遇上另一名恶徒从棕榈树上跳了下来。阿米尼娅尖叫了一声,猛地甩开纳姆的手,两人朝相反的方向闪避,正好叫对方扑了个空——那恶徒刚要起身,侧腰上就挨了一击鞭腿,紧接着后脑勺又被拍开了花,整个人瘫在地上不再动弹。穿书吧
纳姆冷不丁被甩开手,激出一身汗,待他重新揽过阿米尼娅,却见她抓着手中的破酒罐,像受惊的羚羊般回望自己,“他……不会死了吧”
“死不了!”
少年莫名觉得好笑,刚想出声安抚,又见几道人影蹿上楼顶,便赶紧拉着阿米尼娅跳上了另一处平台,与此同时,临近的屋顶上也出现了慌乱地惊叫——几乎每个棚子的贵族富商都遭到了恶徒的袭击。
“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米尼娅大口地喘着气,她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更没有尝试过在楼顶“跑酷”,还是最刺激的“神庙逃亡”类型,一次又一次地飞跃,她的心都快飞出来了!
“不知道……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纳姆飞快地往后看了一眼,见那几个恶徒穷追不舍,更是脚下生风——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人和那些抢劫富商的不是同一伙人。
“前面没路了!”
宽阔的街道阻隔了两边的房屋,令人逃无可逃,追逐的恶徒已然逼近,这样下去两人肯定要被抓住!纳姆急中生智,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以蛮劲四下横扫,被击中的恶徒猝不及防地倒地。
“沿着泥墙下去,快!”纳姆大喊道。
阿米尼娅闻言,攀着房檐踩在沿着窄窄的泥墙上,像走平衡木般行进到中央,再抱住棕榈树干往下滑。刚一落地,一名恶徒从楼顶摔落在她跟前,那人挣扎着起身,阿米尼娅抓起一旁堆放的杂物劈头盖脸地往对方身上砸——直至纳姆利落地翻身下来,将她拉了回来。
“别管他了,我的‘塞赫美特’,赶快到守卫多的地方去!”
两人避开人群在小巷中穿行,眼见着即将到达通往内城的小路,竟有一伙人突兀地挡住去路,他们向恶徒呼喊似要彻底围堵两人!纳姆将少女护在身后,内心愤恨,在如今的混乱局势下自己竟然疏忽大意地被人盯上,出门都没有带任何武器。
少年咬紧牙关,飞快盘算该如何以武力拼出一丝间隙,好让阿米尼娅脱身——就在他准备率先出击之际,距离他最近的一名恶徒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地,紧接着,又有另几人的身上绽开血花,疾影般地飞刃插入他们的胸膛——从一侧围墙上跳下来几个壮汉,径直朝恶徒们扑过去。
斧刃,匕首,弓箭,青铜器撞击带来的回声,与利刃划过布匹的声响交错。
阿米尼娅被纳姆护在墙角,未等反应过来这场混战就结束了,恶徒们满地哀嚎,而那些壮汉则齐齐向少年行礼。
“少爷!”
纳姆认出这些人都是父亲的家将,不由得松了口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等奉统领的命令,接少爷回赫奈斯。”
领头的壮汉从怀中掏出一枚戒指,恭敬地递上前,纳姆接过信物脸色一沉。他没有立即追问具体缘由,而是将目光转到那群恶徒中搜寻,很快,他就锁定了其中一人——少年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
“你竟敢打我的注意!”
“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被逼的!”那人喘不过气,结结巴巴地求饶。
阿米尼娅见对方脸上狭长的疤痕,记起他竟是被纳姆用鞭子打伤的地痞流氓。在家将们的拷问下,小流氓将自己受到沙漠大盗胁迫,参与抢劫的勾当交代了一遍,还坦白另有人贿赂他提供“亲传弟子”的消息,并让他伙同参与围堵。
‘要让帕特纳姆赫布出不了圣域……’
纳姆闻言又惊又怒,抡起拳头将小流氓一顿暴揍,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涕泪横流……发泄完满身的戾火,少年这才返回到阿米尼娅身旁。
“都是我太疏忽了。”【穿】
【书】
【吧】
阿米尼娅摇了摇头,用干净的软布为他擦去手背上的血迹。
静候在旁的壮汉好奇地瞧了眼少女,随后大手一挥,令人将半死不活的恶徒们拖下去,以“叛乱”的罪名交给了圣域守卫处置。
……
家将们护送纳姆和阿米尼娅返回内城,就连落在旅店的马,也被毫发无损地找了回来。
回到排屋后,纳姆显得心事重重,他从家将们的口中得知,父亲在与赫梯的战争中受伤,如今已返回法尤姆绿洲休养,另一边,父亲的继室与赫奈斯·阿顿神庙的主管祭司过于亲密的交际,被人暗传了许多流言蜚语……而家族的产业却在人云亦云中蒸蒸日上起来,引来许多人的垂涎。
家将们推测,买凶想阻止纳姆回赫奈斯的人,可能就出自其中。
纳姆一方面感到气愤,父亲的继室身份低贱,那些抹黑声誉的流言只会令父亲的颜面扫地,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匪夷所思,在‘退婚事件’之后,家族与阿顿神庙不但没有闹掰,反而更加紧密地交好?要知道,当时堂兄们可是狠狠打了阿顿祭司的脸,那些人怎会有如此宽阔的胸襟,任事情轻易地揭过去?
纳姆无人求证,便暂且按下不再细想,现在最重要是尽快赶回赫奈斯——父亲要见他!家将们表示随时可以出发,但纳姆却不能不告而别……他决定明日进圣庙,见过祭司长老后再回去。
第二日天刚透亮,少年匆匆跨出院子,连刚出炉的面包都来不及啃,阿米尼娅拿不准他什么时候回来,就包了一些吃食让老仆送过去,自己则对着空荡荡的排屋发起了呆。昨日,纳姆劝说她一起返回法尤姆绿洲。其实她很想回赫奈斯和明亚看看,毕竟那里是她在埃及的‘故乡’,可离开圣域就意味着远离圣庙,她本还期望能够在游/行中见到‘塞克之光’,再想起一些记忆的……如果选择留下呢?阿米尼娅很清楚,若是没有纳姆,她不能继续留住在安全的内城中——无权无势的‘平民’只能在外城寻个角落搭棚子。
此刻她才发觉,排屋早已成为了她在圣域的‘家’,堆叠在边边角角的家具,收拾过又再次捣乱的杂物,这些熟悉的物件带来的充实的生活气息,将整幢房屋填得满满当当,令人感到倍感亲切。
阿米尼娅轻叹一声,开始着手帮纳姆收拾行李,可不知怎么,她拿了这个,又忘了那个,铺张了一大堆东西之后,仅仅收拾出来几套衣物和便鞋。就在少女拽着绳结,努力将系带固定在牛皮鞋的摆扣里时,老仆神色慌乱地冲进院子——
“不、不好了!圣庙被人封了,少爷……少爷还没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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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密道,深不见底,仿佛永无尽头。
纳姆沿着石阶摸索前行,粗砺的石壁带着终年不变地凉意,偶尔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纹理划过掌心,像是某种图案,换作平时,少年必定会停下来研究一番,但此刻却无暇顾及——迫切地想要离开的信念,驱使他舍弃了所有的好奇心。
在经过最后一段陡峭的石阶后,纳姆下了最底层。
不同于先前人工雕凿的墙面,此处的甬道天然质朴,崎岖不平的路面长而蜿蜒,触手可及的石壁地顶端布满了细小的水珠,掉落的碎石堆砌在甬道两旁……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带着泥腥味的风,令人感到愈发阴冷潮湿。
黑暗的死寂中只剩下少年的呼吸,与‘怦怦’作响地心跳声。
纳姆没想到,圣庙竟然会被阿顿神庙的人控制,而自己身为圣庙学徒,也被卷入了信仰的纠纷中。事情的起因是从阿顿神庙派人前来‘朝圣’开始的——这本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圣庙以往常会接待各个神庙的代表,共同修习研讨交流技艺,多神宗教的盛景直到法老推崇太阳神阿顿作为唯一的信仰之后,慢慢绝迹。如今,整个埃及只剩下圣域还在继续供奉着光神塞克——这样的做法让法老感到很不满意,也令阿顿大祭司感到不满意。
‘唯有阿顿的光芒照艳在埃及的每一寸土地上,才能彰显它的伟大’
祭司长老在听闻阿顿祭司前来时,已经预见了接下去发生的事——以宗教为名的政治改革之下,众神的衰弱再所难免,失去庇护的圣域会在利比亚人的进攻下成为一座空城,而圣庙也会像其他主神的神庙那样遭到破坏,被迫舍弃供奉神袛的资格。
阿顿祭司一进入圣域,便提出要带圣物返回新都,祭司长老以节日庆典为由,暂时拖延了下来,可事实上,当圣庙不再允许僧侣们进入内殿朝祭开始,这场交涉已注定失败。急不可耐的阿顿祭司以法老之名施压,逼迫圣庙交出‘塞克之光’……直至‘神迹节’前夕,圣庙僧侣们被集体软禁,阿顿祭司取代祭司长老成为‘引导人’,在游/行中以暴力‘教化愚民’,还冠冕堂皇地宣称这是对‘塞克之光’最好的礼遇。
卑劣!无耻!混蛋!
纳姆心中暗骂,他对阿顿神庙本就没什么好感,现下更是被对方的所作所为给恶心到了。气冲冲地扎入甬道,少年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幸好他及时用手撑住石壁,不至脑袋着地。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纳姆眯着眼,愣是没看清自己究竟踩到了什么——听这脆壳般的声响,大概是某种动物的骨骸吧!纳姆自认不是个胆小鬼,可置身于这么个幽暗逼仄的环境里,还是不由得汗毛直竖……醒了醒神,他决定不与死物较真,估摸着密道已经带自己离开了湖心岛的范围,只要继续往前走,一定能够从圣湖底下出去,重获自由!
——这条路,曾是历代圣庙掌管人所相传的秘密,而他,帕特纳姆赫布可能是近百年来第一个进入其中的人。
阿顿神庙嚣张至极,以全城人的性命与外援兵力做筹码,威逼利诱企图接管整个圣庙。面对挑衅,祭司长老为首的大多数人不为所动,他们将自己的信仰视为唯一——一心修习的僧侣们静坐于圣殿前,口诵赞歌,等待着空手而归的阿顿祭司的到来。
祭司长老不愿看到更多的人在这场横祸中受难,他派出仅剩的人手想通知沐休的学徒们离开,还试图与绿洲驻军取得联系,告知他们战争即将到来……只可惜,在阿顿祭司的不断阻挠下消息没有成功传递出去,一墙之隔的内城不得风声,外城更是无人察觉,人们只顾着欢庆盛大的狂欢节。
纳姆正是在如此情形之下进入了圣庙,空荡的圣居,松懈的守卫,空无一人的工坊令他满是疑惑,少年独自划着小舟登上了湖心岛,这才得知了圣庙内忧外患的实情,可随即圣庙就被人封锁起来……时不待人,圣庙怎能坐以待毙,仓促之下祭司长老做出了决定——
‘塞克之光’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
结束了彻夜的祭礼,阿顿祭司发现神龛里空无一物,终于恼羞成怒,下令重刑逼问祭司长老和僧侣们,并且当众砍杀反抗的人……鲜血洗刷了白色石阶,圣庙不再‘圣洁’,法老的王权与阿顿的神权满是罪孽。
在不择手段地折磨中,一个贪生怕死的工坊主管成为了告密者,通过口供,阿顿祭司于圣殿中发现了密道,只是入口早已被摧毁,失去理智的阿顿祭司命人挑断了祭司长老的手筋,随即派遣所有人马封锁圣域,誓要将‘塞克之光’找回……尽管刻意隐瞒,但有关圣物的消息还是被一些人传递了出去,阿蒙神庙的探子伺机而动,企图趁乱趟一把浑水,以博取自身的存亡……另一边,利比亚人也在暗喜,这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
外界局势一片混乱,多方势力窥伺着‘塞克之光’,而这一切纳姆尚不得知,他仍在密道中前行,只记得进入密道前,祭司长老慈爱而温和地目光——
“早些回家吧,你的父亲正在等着你。”
“我会的。”
少年小心接过装有沙漠陨石的药草袋,将其紧紧地揣入怀中——他会离开圣域,离开费拉法拉绿洲,如他的老师所期望的那样,将‘塞克之光’带到没有纷争的地方去。
……
越往前走,密道越来越窄小,有些地方甚至需要爬行才能通过,纳姆又渴又饿,却不敢停下歇息。渐渐地,他失去了力气,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出的热气蒸腾在脸上又被周围的阴冷吞噬……就在少年胸口发闷,头晕目眩之时,一股暖意从药草袋中传来,隐隐光芒透过粗糙的亚麻布照亮了他的脸庞,抚慰全身的疲倦。
纳姆感到自己重新有了力气,他虔诚地默念着圣言,在光亮熄灭后,继续朝黑暗中摸索。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石壁开始干燥,脚下的泥土也不再阴寒,细微的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出奇异地哨音……终于,当刺眼的白光悬在前方,纳姆不禁泪流满面,他迈开步子朝尽头奔跑。
少年费劲地从狭隘地岩石缝隙中钻出来,随即找了块平坦的地方,瘫倒在上头大口喘气——谁也不会想到,这片白色的峭壁底下竟然存在着天然的地道,贯穿圣湖,连通湖心岛,并被圣庙的先人视为最后的生机而深藏。
纳姆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了,他撑着酸软的双腿攀上山崖——天地是广阔的,白金交错的沙漠斑驳地蔓延至地平线,大片大片的乌云缀在上空,遮天蔽日,却被夕阳渡上了一层耀目的金光……在如此美丽壮观的天象下,整个圣域显得格外渺小,少年攥紧手中的药草袋眺望着湖心岛,内心涌上一丝莫名的悲怆。
呼……呼……
初始之风带来了殷殷呼唤,纳姆回转身,见一行人朝峭壁远远而来,高矮不一的身影中,一位少女裹着素色的亚麻斗篷走在最前面,她的身形纤细,长发飞舞,恍如白沙漠的精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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