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猎杀拳的消息一出,整座神权山庄气氛无形中变得愈发紧张。为防变故,洛震海当即加强了山庄戒备,夜夜亲自巡视。
三日后,萧乘风以现任庄主身份宣布正式收徒。因神权山庄惯例,收徒素来先从庄内挑选,所以不少落魄的武者甘愿投身门庭,其中不乏练武的好苗子。萧乘风更是扬言一并传授七步猎杀拳,一切以两月后比试为准。一时间神权山庄上下个个摩拳擦掌,积极备战。
只是萧乘风的决定受到洛震海等四人的极力反对,几人都劝萧乘风切莫轻率,说武力强弱根本看不出一个人真正品性如何,怕七步猎杀拳会落入歹人之手。对此,萧乘风旦笑不语,既不辩驳也不更改主意。
展昭冷眼观察众人反应,尽管还不能肯定究竟谁是凶手,但他深知萧乘风此番名义上招徒授艺,实则是为等对方自个儿露出狐狸尾巴。
这期间,白玉堂觉察到萧乘风和展昭间不寻常,似乎瞒了他什么,追问下被无懈可击的言辞一一顶回。有几夜,他甚至跟踪展昭,但都被展昭机敏以绝世轻功耍得团团转。白玉堂又恼又气闷,不顾山庄的人阻拦,乒乒乓乓打翻一堆人闯下山去。这事弄得洛震海又给展昭看了好一阵颜色。展昭苦笑,心中倒庆幸白玉堂不在他反可以落得一个轻松,省得每晚被他拉着闲扯没了写七步猎杀拳拳谱的时间。
花费数个通宵达旦,终于在这天夜里将拳谱写完。
展昭长出一口气,笑得畅快。想到白玉堂已有三、四天没有露面,想象着他此时一定正窝在山下城镇的哪家小酒馆喝闷酒,于是展昭抚了抚压皱的衣袖,打算悄潜离庄去将那个祖宗请回来。刚起身,门外传来一阵不急不徐的叩门声。
“谁?”展昭右手压住桌上那本刚写完的拳谱,做好随时藏起的准备。
“是我。”门外那人道:“苏白。”
展昭不知苏白来意,便顺手将拳谱塞进胸口衣襟,才走去开门。
微笑着将人迎进屋,展昭斟满盏茶推到苏白面前,道:“苏兄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苏白欲言又止,眼神别有意味:“我确有一些事要向展兄讨教,不过……看展兄衣着整齐,不似安歇的样子,就不知苏某此来会不会叨扰了展兄?”
展昭对苏白观感不错,所以也没打算隐瞒初衷:“无妨,不过是想离庄走动一番。白兄耍脾气下山也有些时日,我若再不去把他请回,只怕等到他按捺不住,再乒乒乓乓打上山庄,洛兄怕是又要把我当成罪魁祸首以眼杀人了。”
苏白听他说的有趣,笑了笑道:“展兄是要一个人下山去吗?”
“我本想找萧兄同去。现在神权山庄的情况,展某一个外人,独自来去不甚方便,要是被人疑心我做些不利神权山庄的事就不好了。当然了,若是苏兄愿陪展昭一行,展昭亦会觉荣幸之至。”
眼中闪过一抹无法忽视的晶亮,苏白神色莫名微妙起来:“原来展兄信我啊?”
展昭一怔,“苏兄何出此言?”随即似化解隔阂般尽展笑颜,“展昭眼不盲,心不瞎。苏兄待我如何,我心里有数,也愿对苏兄推心置腹。”
“那为何要连通乘风,对我有所隐瞒?”苏白盯视着那双直视他没有丝毫动摇的眼睛,喟叹一声:“罢了,展兄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此来是为乘风之事,希望能得展兄多一些坦诚。”
展昭隐约有了一些预感,视线垂落,缄默静待苏白下文。
“展兄,苏白敬你重你,你该不会把我当成傻瓜吧?”苏白听似口吻打趣,实则眼神倒有几分较真的意味。“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与乘风过往密切,本着对你二人的信任,我非但未有深究,甚至还在洛师兄面前尽力替你们遮掩。但是近日庄内收徒一事,以我对乘风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草率会以武艺高低决定门徒人选的人,更别谈还无视我们师兄弟一众的意见一意孤行。我想这件事应该跟展兄多少有点关系吧?”
展昭不语。苏白猜得没错,收徒一事正是他给萧乘风出的主意。
在他看来,萧冉城之死虽说整个山庄的人都有嫌疑,但是能悄无声息让萧冉城在早有感知并提早防备的情况下,仍死于非命,不得不说对方手段通天,且身份绝不简单。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与萧冉城极其亲近,所以当初展昭才好心给萧乘风提了个醒。萧冉城会外传七步猎杀拳,其实从侧面已说明了凶手正是冲着这套拳法而来。如今心心念念的拳法就要轻易落到另几个无名之辈手里,而自己忙活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不甘心,自会有所行动。他与萧乘风等得就是那厮自己露出马脚。
对此,展昭胸有丘壑,虽说对苏白有所隐瞒,但并不愧疚。毕竟当初他暗示洛震海嫌疑最大,同理,苏白陆通甚至萧乘浪难道就没有嫌疑了吗?
眼睛仍和原先一样犹如无波的湖面平静地直视着苏白。被那样的眼神盯着,苏白反而感到一阵心慌意乱,明明那个质问的人是他,但展昭那双清明的眼居然像是布着无形的压力,令他不自觉畏首畏尾。
“说不说是展兄的权力,苏白不好强人所难。而且苏白相信展兄为人,不至于危害我们神权山庄的利益。”他低咳几声,正了正神色,又道:“苏某此次前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找展兄相商。”Μ.chuanyue1.℃ōM
“重要的事?什么事?”
“有关家师真正的死因。”
展昭听闻惊得霍然立起,满脸不可思议:“苏兄?你这是……。”
苏白看了眼展昭,微微一笑道:“看来展兄你和乘风的确是在怀疑这件事啊!”
展昭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以至泻了底,于是稳住心神,重新坐下思忖一番,决定不再隐瞒:“不错,我们的确有所怀疑。只是不知道苏兄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我赶回神权山庄的时候,家师已经去世多日。”
“那苏兄何以生出怀疑?”
苏白道:“以家师往日体健,突然去世实在有些离奇,我隐隐觉得古怪,但也没想那么多。直到那日为家师入殓,在搬移家师遗体的时候,我才发觉家师颈部有一粒极淡的有如痣样的红点。当时我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但事后翻看医书时偶尔看到上面记载着类似的症状。”
“那是……?”
“是苗疆的一点红。”
“苗疆一点红?”展昭吃惊地看着神情异常严峻的苏白:“就是那个传言中无色无味无解,除了一点猩红外没有任何症状的‘入血消魂一点红’?”
苏白赞许地点头:“不错。”
展昭枉费思量:“苗疆?一点红?看来那下手之人来头不小啊。”
“苏某也这么觉得。据闻那一点红是苗疆五毒教的圣毒,只用于两代教主交位之时,赐于前教主‘永安’。听说此毒从不外传,更别说流传到中原来了。现在想想,莫非是五毒教的人?”
“那倒未必。”展昭摇摇头。“听说五毒教中多是女子,加上神权山庄择人极严,我想她们要混入这里对萧老庄主下毒只怕并非易事。还有,苗疆离神权山庄甚远,她们若要偷盗武功秘籍,不去比较近些的天山派,反而选择这里,实在说不通。当然了,也不一定是为了武功秘籍,也有可能是私人仇怨。但据闻五毒教虽然使毒,行事倒还端正,而我以为以萧老庄主的为人应该不至于与女人斤斤计较,想来仇怨的可能性极低。”
展昭忽然停下来看向苏白:“苏兄,你能确定那就是一点红吗?”
“这……。”展昭的一问,让苏白一时间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匆忙一瞥,的确无法断定。”
展昭复又沉思,喃喃道:“如果可以开棺验尸便好了。”
苏白一惊:“展兄,这万万使不得的。”
展昭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太可能。人死,则入土为安,怎好轻易打扰逝者清净,还是以剖尸动骨的方式?此乃大不敬。就算萧乘风肯,洛震海也容不得人对尊师的遗体有半分亵渎。
窗外忽然传来轻微地窸窣声。
苏白还没反应过来,展昭已一个纵身持破竹之势向窗的方向飞去。
从狭小窗口一跃而出,夜的黝黑霎那笼罩全身,冲出后余势颇猛,展昭为控住身形,以单掌撑地,再借力一翻,这才稳稳落地站直。定眼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在远处隐约晃动了下便消失不见了。展昭正欲去追,被从里屋追出来的苏白一把拦住。
“穷寇莫追。”苏白道。“可能是我刚刚打发走的那两个被派来盯着你的人。”
展昭问:“苏兄为何要打发他们?”
苏白道:“我本是不希望他们听到我和你的对话,可惜事与愿违了。”
“话未必有被听到。那厮一靠近就被我发现了。”展昭随苏白一同回到屋中,“展昭对刚才那人有些好奇,虽然距离甚远看不真切,可是凭那点时间就能跑那么远,苏兄难道你不觉得那人的轻功高得惊人吗?”
“展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神权山庄谁的轻功最好?”
“轻功最好的是浪儿……。”苏白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大惊失色:“展兄莫不是怀疑浪儿?这不可能!”
“目前一切只是臆测,即便萧乘浪轻功绝佳,但他没有动机害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过,我想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有眉目了。如果那个人真正的目标是七步猎杀拳的话。”
“果然。乘风将七步猎杀拳一事弄得沸沸扬扬,目的果然是要引出那个真凶。只是……。”苏白露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幽声道,“我大致猜到展兄都在怀疑谁了,如果真是他们中的一个害死了师父,我也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展昭拍了拍苏白肩头,宽慰道:“人一旦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包大人常跟我说:如果情与法互相冲突,必须记着法一定要刚正不阿,才能守天下大情大义。情绝非因法而显无情,会变的真正无情的只有人心。”
苏白释然一笑:“展兄,不知乘风有没有这样告诉过你,你有时真像家师。他也总是口口声声说:有国才有家,有法才能定国。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如此对你赞不绝口了,因为你们的信念如出一辙。”夶风小说
展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像吗?或许吧!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萧冉城的时候,他就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像父亲又像是班荆道故的老友。两人有说无完的话题,有聊不完的想法,更有诉不完的理想,这样的长辈,他多想和他再多“知己”一番多见上他一面。可惜,物未改,人已非,现实终究比一切美好的愿望要残酷许多。现在,他能拜望的只有萧冉城的灵位,能做的也只是为这位忘年交找出那个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的凶手。
“现在展兄你准备如何?”
“现在?”展昭愣了下,随后笑起来:“我想起来了。当然是按照计划进行。”
“计划?”苏白好奇。
“就是把那位白五爷给请回来啊。”展昭笑着,走到床边拿起挂于床架上的湛卢,向苏白拱手道:“如果苏兄不介意,也没有什么事做,更愿意陪展某去忍受那个可能正火冒三丈雷霆大发的锦毛鼠的话,那我们就走吧!最多,下了山我请苏兄酒喝。”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并肩走向门外。
风因骤然打开的门呼呼向里屋吹着,秋的风竟也像秋夜那样昼夜大不相同,凉如水。丝丝寒意卷上展昭全身,不仅令他打了个哆嗦。展昭此时已站在门楣处,身后是正与他搭话的苏白。只是他似乎已经听不清楚苏白在说些什么了。
眼前骤然一黑,展昭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更是发软得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他已向后跌去,所幸被苏白一双宽大的手掌接住。
“展兄?!展兄你这是怎么了?”
展昭似乎听到苏白在那样叫他,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他所有视线,他只唯一能感觉到手中那把湛卢越来越轻,轻得几乎要没了分量,但是他却能断定自己仍拿着它。是了,他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必须告诉苏白,必须……
“剑鞘上有……。”艰难从牙缝中挤出四字,展昭只感漆黑的眼前亮过一道银光,然后,他所有的感官便完全浸透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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