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四十来岁模样,一身一身土黄布褂,下趁一双破布鞋,长得尖嘴猴腮,两个大眼珠子乱转,人也高高瘦瘦的像根竹竿,唯独挺着一个与身体极不协调的大肚子,又圆又鼓,就像随时随地都会爆开一样。
这简直与秋云嫂的描述如出一辙。
而一见老黄狼子在我们面前瞬息间化作人形,不止我差点惊掉了下巴,连身在公所的黄小翠,和出身玄门的白小仙也都面露慌张之色。
无疑,这黄狼子已能随意用肉身幻化为人,必定道行不敌。
一时间,白小仙手中的桃木剑,黄小翠手中的银指虎,不由地都攥得更紧,而我,更是完全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那中年男人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笑呵呵道:“本仙修得是天地善道,一心从善做好事,向不与人为仇作对,如今你们却偏偏要来惹我,砸我家宅,杀我门生,真真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到底是谁?”
白小仙上前一步,仗剑而立,怒瞪着那中年男人又道:“秋云嫂到底与你有何冤仇,你竟三番两次磨害于她,甚至如今更下毒手要将她化为你的同类,此举逆天而行,你就是这么修得山道?”
“你不懂,从来因果循环天道轮回,你只见我害她,却未见我这些年来如何帮她,你只见她怕我,却未见这些年她如何害我……我如今是顺应天道,想断了这番因果,填了这番前尘旧账……这,也是为了她好……”
白小仙听罢一声冷哼,又问:“好个邪仙,说得还真是大言不惭!那你倒是说说,她这些年如何害过你?”
“说倒可以,不过不能先说她如何害我,得先说她当年如何救我……”
那中年男人说到此处一声叹息,抬头仰望新光满满的夜空,不由得面露惆怅,陷入追忆。
沉默片刻之后,中年男人才开口道:“我本出身长白山北坡阴兵沟,清修得道五百载,一心修善,欲成大道。哪知当年一场浩劫,长白山灵根一夜之间灵气全消,天池走水泄洪。只这一夜的功夫,山中众生万物、乃至于清修千百年的灵物仙家溺死无数,山精邪祟趁乱而出,借着水势大杀四方,不知为何都嚷嚷着要下山寻仇算账,那一晚,我也未能逃过此劫,因山中灵力消除而被洪水卷下了山,有幸攀住一块木板才不至于被水淹死,却顺着洪水直被冲到了钱家营镇……”
“你说的是十八年前?”听那中年男人话说到这儿,我不禁一惊。
中年男人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十八年前,据传那是一夜天谴,谴得到底是何物,山中却没几个得知,只知这被谴之物必定是个祸害世间的大魔头,天已不容……”
他一说这话,我心头更是一颤,但已不知该继续如何发问。
随后,中年男人也没保留,便将自己被洪水冲下长白山后的遭遇,对我们说了出来。
钱家营地处群山环抱的一块洼地,每遇洪水泛滥,必是方圆百里之内受灾最严重之处,庆幸的是,长白山并不经常发水,即便偶尔暴雨倾盆后有些小泛滥,也都无伤大雅。m.chuanyue1.com
唯独十八年前那次,天池的水才冲下北坡抵达狗抬腿时,还算水势不大,连村里的宅子院子都没冲毁一处,可水势再到地处偏远钱营镇时,由于地势凹陷,以至于当地三村一镇全沦为一片‘汪洋大海’。Μ.chuanyue1.℃ōM
虽说镇上百姓提前都收到了洪水预警,但大水来时已来不及收拾家当,更无暇去管家里那些牲畜,以至于水过之处淹死牲畜无数,更有数十百姓因逃脱不及时,也葬身于洪水之中。
这其中,就包括秋云嫂的母亲和养父。
那年秋云嫂才十多岁,本跟着爹妈随镇民往山上逃跑,未免秋云嫂暴露饿着,母亲更将新蒸好的苏子叶卷年糕全给秋云嫂卷在包袱里,带在路上吃,哪知一场逃难,却逃了个生离死别,自此秋云嫂成了个没人要的孤儿。
也正是因为此事,导致了秋云嫂和那大肚子黄鼠狼的第一次相识,而那时候,这黄鼠狼还并没挺着个随时可能会炸的大肚子,之所以肚子变成这般模样,这是后话。
当夜,秋云嫂痛失爹娘,本不想独活,哭嚎着要往洪水里跳,去救被洪水冲走的爹妈,幸亏是身旁的镇民们劝着拽着,秋云嫂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哪知一番挣扎之际,秋云嫂却将母亲临出逃前,为她备好的包袱落在了沿途路上,内装着几件换洗衣衫,一些细软,还有就是母亲提前包好的苏子叶卷年糕。
而此时正逢那黄鼠狼扒着木板被洪水冲到了钱家营,本已奄奄一息准备等死,忽听得不远处岸上一阵哭嚎声传来,黄鼠狼扒着木板随声看去,就见年仅十多岁的秋云嫂背着个包袱,哭嚎着要往洪水里闯,好在几个腿脚快的镇民跑过来将她一把拉住,秋云嫂这才不至于一头扎进水里,但肩上的包袱也自此不小心落入水中,顺着水流漂到了那黄狼子的面前。
黄鼠狼当时也不知包袱里装的到底是啥,总之不管是啥,伸爪便抓了过去,打开一看,才知里面装得竟有吃食,黄鼠狼心中大喜,急忙扒在木板上一阵狼吞虎咽,这是这一饭之恩,最终保住了黄鼠狼的命,也是由此,黄鼠狼将那丢包袱的小女孩儿,视为了救命恩人。
正如这老黄鼠狼对我们所说,它在山中修得是善道,有恩自然知道要报,因这机缘巧合下的一饭之恩,黄鼠狼对秋云嫂感恩戴德,于是洪水退后便也没再回山,而是悄悄又找到了秋云嫂的踪迹,从此一直相护于秋云嫂左右。
那时,秋云嫂已被自家亲戚收养,黄鼠狼便委身于亲戚家做起了家中的保家仙,秋云嫂每每被人欺负,黄鼠狼便暗施小法以示惩戒,虽不足以令这小恩公荣华富贵、运势亨通,但在它的保护下,倒也令秋云嫂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长到了成年……
然而就在秋云嫂十八岁那年,终还是出了一场巨大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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