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缓步走了过去,只见山石上坐着一个富绅打扮之人正在抚琴,年约三十来岁,旁边站着两个壮汉,一个枯瘦矮小的老者,也都身穿蓝布长衫。庄无漾心中突然一凛,看这抚琴之人资质风流,气度高华,显然来头极大。
这时,那老者和两个壮汉都已见到庄无漾和莹萍,也凝神向他们细望,似欲过来说话。那抚琴男子三指一划,琴声顿绝。
庄无漾拱手道:“适聆仁兄雅奏,词曲皆属初闻,可是兄台所谱新声吗?”那人笑道:“正是。这《锦绣乾坤》一曲是小弟近作。阁下既是知音,还望指教。”庄无漾道:“高明,高明!词中‘安睹村村飏酒旗’一句尤佳。”那人脸现喜色,说道:“兄台居然记得曲词,请过来坐坐。”庄无漾心想:“什么‘盼皇畿’、‘黎民引领鸾舆至’,大拍达官贵宦的马屁,此曲格调也就低得很了,终究算不得上品。”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难得遇佳音。请问仁兄高姓大名。”庄无漾名满江湖,不愿告知他真姓名,随口诌道:“小弟姓陆,名仁嘉。”那是“路人甲”三字的谐音。便问道:“请问兄台尊姓。”那人微一沉吟,说道:“小弟姓吴,双名泽轩,是大都人。听兄台口音,似是扬泰一地人氏?”庄无漾道:“小弟正是扬州邗江人。”吴泽轩说道:“久闻中原风景绮丽,气势雄伟,有龙腾虎跃之象,无怪二十二朝都定都于此。今日登临,果然名下无虚,不但峰峦佳胜,而且人杰地灵,所见人物,亦多才俊之士。”
庄无漾听他谈吐不俗,又见那两个壮汉和那老者都对他执礼至恭,当他说话时垂手而立,不敢稍有懈怠,实不知他是何等人物,便道:“兄台既然喜爱此处,何不就在此定居。”吴泽轩呵呵一笑,说道:“偷得浮生半日之闲,在此一游,已是非分,我辈俗人,此等清福,岂能常享?兄台知音卓识,必是高手,就请弹奏一曲如何?”说罢把七弦琴推到庄无漾面前。m.chuanyue1.com
庄无漾伸指轻轻一拨,琴音清越绝伦,看那琴时,见琴头有金丝缠着“来凤”两个篆字,木质斑烂蕴华,似是千年古物,心中暗吃一惊,自忖此琴是无价之宝,这人不知从何处得来,说道:“兄台珠玉在前,小弟献丑了。”于是调弦按微,铿铿锵锵的弹了起来,弹的是一曲《平沙落雁》。吴泽轩凝神倾听。
一曲既终,吴泽轩问道:“兄台是否到过塞外?”庄无漾道:“小弟刚从雍凉归来,不知兄台何以得知?”吴泽轩道:“兄台琴韵平野壮阔,大漠风光,尽入弦中,闻兄妙奏,真如读辛稼轩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这曲《平沙落雁》,小弟生平听过何止十次,但从未得若兄台琴音,如此气象万千。”庄无漾见他果是知音,心中也甚欢喜。
吴泽轩又道:“小弟尚有一事不明,意欲请教。不过初识尊范,交浅言深,似觉冒昧。”庄无漾道:“但问不妨。”吴泽轩道:“听兄琴韵中隐隐有金戈之声,似胸中藏有十万甲兵。但观兄相貌又似贵介公子,温文尔雅,决非统兵大将。是以颇为不解。”庄无漾笑道:“小弟乃一介书生,落拓江湖。兄台所言,令人汗颜。”
吴泽轩对庄无漾所说,似乎不大相信,又问:“兄台谅必出身世家,不知令尊现居何官?兄台有何功名?”庄无漾道:“先严已不幸谢世。小弟碌碌庸才,功名利禄,与我无缘。”吴泽轩奇道:“聆兄吐属,大才磐磐,难道是学政无目,以致兄台科场失利吗?”庄无漾道:“那倒不是。”吴泽轩道:“此间开封府李太守,是我至交。兄台明日移驾去见他一见,或有际遇,也未可知。”
庄无漾道:“兄台好意,至深感谢。只是小弟无意为官。”吴泽轩道:“然则兄台就此终身埋没不成?”庄无漾道:“与其和权臣佞党一起残民以逞,不如曳尾于泥涂耳。”吴泽轩一听此言,不觉面容变色。
两名蓝衣壮汉见他脸色有异,都走上一步。吴泽轩稍稍一顿,呵呵笑道:“兄台高人雅致,胸襟自非我辈俗人所及。”穿书吧
两人互相打量,都觉对方甚为奇特,定是来历不凡。吴泽轩道:“兄台自雍凉远来中原,途中见闻必多。”庄无漾道:“神州万里,山川形胜,自是目不暇给。只是适逢黄河水灾,哀鸿遍野,小弟也无心赏玩风景。”吴泽轩道:“听说灾民在兰封抢了南征大军的军粮,兄台途中可有所闻?”庄无漾一怔,心道:“此人消息怎么如此灵通?我们劫粮后赶来开封,昼夜奔驰,途中丝毫没有耽搁,怎么他倒先知道了?”当下脸不变色,说道:“事情是有的,灾民无衣无食,为民父母者不加怜恤,他们为求活命,铤而走险,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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