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石下长卿方走,笑风那厢便出了事,石下长渊命令下属将笑风迷醉了去,笑风因此整整昏睡三日,清醒时石下长渊早已带着自己的一队精英冲去了赤国,直把笑风惊怕得派了信客马不停蹄的赶去神荒谷知会石下长卿,只可惜天意弄人,信客在荒谷扑了个空,石下长卿已赶往弦天城。
太过奔劳的后果,彻底操劳之后的休息就是深陷梦魇,而难自拔。
梦里都是些过往的事,那时灵澈还在,没有战火连天,岁月静好。
他和灵澈还是学境门生的时候,逍遥得紧,学业对于两人来说并不繁重,偶尔贪玩,互相打个掩护,私下就偷溜出去闲游了。倒是有一次,事先讲好长卿次日上早课,灵澈跑去幽潭采莲,却不知第二天长卿抱恙未能按时到课,灵澈回去之后看到长师黑得比锅底还纯的脸,心知坏事了。
那日两人均被长师罚抄国礼录。
掌灯时分,灵澈甩甩麻痹的右手,觑一眼专心致志抄写的长卿,促狭的嘲笑他,“病着呢,礼经是美人吗,这么郑重一心的表情。”
长卿用细毫沾沾墨砂,笑了,“我要是不早点抄完帮你,还不是得磨到更晚。你看,快用晚膳了。”
灵澈努嘴,哼了一声,把细毫放好,蹭过去摇他,“不然,我们先去祭了五脏庙,再来奋笔疾书三百回合?”
长卿摇头,也把细毫仔细握好,省得溅了衣衫。“不可。”长师来巡,见不着人,又要被多罚几次了。
“我去膳房拿过来?”灵澈契而不舍。
长卿还是摇摇头,不再理会她,埋头专心抄起来。灵澈自讨了无趣,也郁郁的磨回自己的位置安心抄写。
新换的泪烛不知不觉烧了一半,抄到第十三章时,灵澈罢了笔,挨到他身边撑腮看他。“我今日去采莲路过后殿时,又见到了一个女孩。”
长卿已经抄到第二十一章,是为君礼。
“那个女孩好像不是海国族灵。”
长卿猜到一二,但还是等着她说。www.chuanyue1.com
“她说她叫做苍斗,是个御神女。”灵澈回身双手一撑,借劲坐上桌面,来回荡着双腿,“我见过她很多次,但是好像每一次她都记不得我,每一次都问我的名字,每一次都和我自我介绍。”灵澈侧头望他,等着他的反应。
“那是赤国的公主。因为是天生的御神女,能知国运,所以作为两国的和平,她成为海国的座上宾,就像你的姐姐灵珑,去了赤国做客。但御神女的记忆,只有十二个时辰。”
“噢。”灵澈恍然大悟。灵澈盯着他看了很久,时间长的让他有些诧异,他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笔,问她,“还有什么?”
“明明你是植灵,我是鱼灵,为什么学的却是人类的习性?”
长卿笑出了声,也觉得灵澈这个疑问有些意外,他侧头思考了一下,“我父王与我说,他的父王的父王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生灵都是以两肢着地行走,两肢用以活动,那种生灵称之为‘人’。先祖觉得新奇,于是就幻化成人的模样,习人俗,学人礼。到最后,先祖终于发现,人的俗礼并不算什么,其中的人性,才是我们灵族所需要学,却也不需要学的一项.……”
“人性?”灵澈有所不明,出言打断。
“很复杂的学问,而且,很多时候并不能言传身教。”长卿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讲了下去,“后来,先祖回来了,推崇了人的俗礼,于是延至现今,海国以及逐渐没落的植灵族,都多少保留了人的习性,最大的表现,就是已经习惯以人的姿态生活。”ωWW.chuanyue1.coΜ
“噢,为什么说需要学,又不需要学?”
“因为……”
……眨眼从学境毕业,灵澈也从孩童的模样长成二八年华的少女,那时的国境已经不算太平了,赤国的先尊退位,新上任的天尊并不沉稳,已经听闻几次边境周族的消息,数个弱小的灵族被吞并了。
海国的族王这时也已年迈,也许天限将近,不能再为子孙谋的什么,把灵澈和长卿叫到榻前,亲口将灵澈托付给长卿,希望植灵族与海国同心,为两族灵竭力。
长卿看着先王为两人施下同心契,自己的左手与灵澈的右手腕刻上红线,消隐在肌肤纹理下。红线一旦系上,死生契阔,至死靡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卿一只一只掰着灵澈的葱白十指,神思恍惚。怀中的人儿抬头看他,“你心绪不宁。担心什么?”
“计算太平的时限。”
“不是有句话吗?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他低头看那双翦水秋瞳,繁星点点,浩瀚无波,流转的水云倒映,月华都失去风采,长卿笑笑,品了那甜蜜芬香。
这坛酒,要醉一世了。
海国族王没有等到两人的吉时。随着赤国征战的铁蹄踏近,灵澈只能在一片哀歌中披上灵主的战甲,提起护卫族灵的镰刃,在刀光箭雨中浴血搏杀。
前线连连失守,屠杀的剑刃已经逼到主城门外,长卿策马啸西风,褪去满是血污的战甲,踏入主帅殿,看见灵澈正脸色凝重的在案上盯着路标图沉思。
他走过去,眼前海国领土纷纷点了红砂,表示失守,已经起了薄茧的小指轻点主城后方千里之外的浅海,对他说:“若是主城失守,带族灵撤往此处。”
仔细一看,那里离另一个空间的世界并不远,小时好奇而探过地形,有因临海峭壁而得名的临海峰,云遮雾绕的梦仙道,涛浪不绝的千涛浪和以及飞沙满天的百沙原。而且及其寒冷,气流时常出现不稳定的情况,赤国喜热,对冷流的抵抗力有限,就算有心,恐怕也是鞭长莫及,想来也是比较不错的避难之所。
长卿了然的点点头。
灵澈抬头看他,那安静而缠绵的注视,让长卿心生异样,很久以前,灵澈也曾这么看着他,弯唇笑了一下,抚了抚柔顺的乌丝,问她,“还有什么?”这次灵澈只是摇摇头,埋在还萦绕着血腥味的怀里。
他并没有想到灵澈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封印了整个主城,竭尽全力动用海国的禁术,转移族灵到浅海,决意一人同葬海国。升至半空的灵澈,青丝尽散,在一片迷蒙中染上飞霜,雪白的衣衫叫嚣挣扎着,清秀的脸上双眸微阖,把所有的爱恋都敛成浩瀚苍穹,不复踪迹。……
长卿盯着房梁呆愣了半天,任温热的暖流浸湿枕巾,他捂着双眼,低低的哽咽,心里好像挖了个洞,很痛,很痛。那个伤口失去的……叫阿澈。
没有过多时间悲伤,稍稍整理了情绪,踏出酒楼的房门,到前厅用晚膳,外面的红烛都已经点了起来,灯红酒绿的阑珊,却让他看得格外惆怅,独自挑了临窗的位置,点了几样素食,聊胜于无的听着来自各方的小道消息。
他听到有关于界令主为人的讨论,谁谁又去求见界令主被拒绝,听到有关于最近战事的争论,也有关于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争吵,还有那炸了很久的册后传闻等等。长卿看着几碟小菜突然失味,耳朵不受控制的去听,那几人的讨论就像长了脚,一字一字都清楚的往里钻。
“听我说,我那远在赤国的亲戚呀,跟我讲册封海国灵主为尊后是真的。”
“看样子是战事结束了?”
“那可不是。”
“前阵子才传来灵主被抽了龙骨的消息呀,难道娶一个只能躺着的尊后吗?”
“我看..就是阴谋。”
几人煞有其事的分析着各自的猜测,好似亲身经历一样,长卿索然,罢了筷子,心里阴郁不散,竟在外游荡一夜无眠。
他开始着手见界令府的事情。第一次没有随礼,二关折返,第二次三关遇阻,功亏一篑,第三次随礼遭截,再次失之交臂,第四次,长卿上了九曲山,取了无角龙的龙骨,三关皆过,却碰上界令主外出,归期未定,四次错失。
“先生,我家令主有话:有缘自会相见。”离开之前,赋乐轻轻一句。长卿恍然,抱拳作揖,心下不知苦酸。也许不是错过,大概是界令主并不想见,却拂不了他的苦执。
冷月当空,迷蒙月辉黯淡,石下长卿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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