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富民东路的农商银行出来后,他让陈小虎带钱走。
陈小虎一愣,以为是分头跑的意思。楚稼君面无表情:我去收拾他们。
陈小虎才意识到,楚稼君指的是桥头储蓄所那伙截胡的。
陈小虎:我一个人按照运煤车的计划跑?
楚稼君低头收拾装备:嗯。
陈小虎:我们在哪会合?
楚稼君:嗯。
楚稼君已经没心思和他说话了,他甚至没听清陈小虎上一句说的是什么,一种冰冷的暴怒,此刻充斥着他的脑海,挤走所有理智。
陈小虎:警察会先去抓他们,对吧?
楚稼君不耐烦地笑笑:他们有几斤几两我清楚,你只要照计划做,绝对逃得掉。
陈小虎:逃不掉呢?
楚稼君:吃枪子儿啊。
陈小虎:……
楚稼君:你怕了?
陈小虎:我不怕。
楚稼君:你确实不用怕。
楚稼君:你记住,只要我还在外面,我就有办法救你出去。
楚稼君拉开车门出去了。最后,他快刘纬德一步,在百货公司中截杀了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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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屏在黑暗的巷子里走过。他刚从老相好开的地下舞厅后门出来,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外面都是追他的警察。为了抢那家储蓄所,他策划了整整半年,准备干一票大的给她看。老相好很仰慕那些亡命之徒,她家的客厅桌上堆满了各种大案的剪报,其中,脸谱的案子被她奉为神作。
房屏年纪大了,他已经三十多岁,还没有正当工作,也没有家人会给他介绍对象。开地下舞厅的老相好是唯一和他保持暧昧关系的女人,她也不止房屏一个男伴。那家舞厅在道上小有名气,很多亡命之徒都会借住在老板娘那里,她在枯燥的生活中仰慕他们的血性,他们也需要一个喘息的地方。
戴上脸谱面具、模仿“脸谱”,是他为了引起更大轰动想出来的主意。他本来觉得这会是个很完美的计划——几个人冲进银行,带走如山一样的钱,跳上车扬长而去,而警车总会姗姗来迟……在地下舞厅里,那些亡命之徒成天说的就是这些事。
抢储蓄所的那天,偏偏发生了意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撞见鬼了,当他们的车撞上侧门时,里面已经有了一波劫匪。
其中一个人毫不犹豫对着他们就开了枪,房屏从舞厅里找来的几个同伙也是老手,立刻还击;在一片混乱中,他跌跌撞撞坐在了地上,被同伙拉起来。好在对方很快就撤了,把储蓄所让给了他们。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外面就传来了货车的爆炸声。
失去了交通工具,他们只能带着有限的钱落荒而逃,房屏带头去了百货,那里人多,可以混在人群里逃出生天。
几个人分头跑,他跟另一个同伙都往百货食品区挤,在一片尖叫声中撞开前面的顾客;不知为什么,房屏突然往同伴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那人被割喉的刹那。
一个长头发、个子高挑的年轻人和同伴擦肩而过,他甚至没有用自己的刀,而是抄起柜台上劈开火腿的砍刀,动作轻快得如同蝴蝶扇翅——房屏甚至怀疑,除了自己,没人注意到这个年轻的死神。一切都太快了,砍刀带着巨大的惯性劈开同伙的咽喉,然后划了道完美的弧线,落回柜台的案板上。
年轻人跟着惊慌的人群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他在人群中显得那么自然,一边缓慢前行,一边抬手用黑皮筋扎起头发。
房屏逃出百货,在一个拐角处丢掉了所有的钱、外套和面具,活了下来。
又是一轮巡逻经过小巷,他紧紧把身子贴着墙,不敢挪动。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对面响起。
年轻的声音:他们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你慌什么?
房屏转过头,他对面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那人手里举着一张脸谱面具遮着脸,赫然就是被房屏丢掉的那张。
面具放下,后面是一张年轻而无辜的脸。
楚稼君:我第一次遇到截胡的,这位大哥,你……
——他根本不等这人说完,转头就跑;楚稼君也没想到这人这么怂,真的让他跑出去了几步。
但也仅仅只有几步。房屏的小腿被他从后面一脚踩下去,整个人扑通跪在地上。他被楚稼君翻过来,枪口直接捅进嘴里。
不是□□,是一把□□。
楚稼君将他踩在地上,□□抵住他的嘴。
楚稼君: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楚稼君:我数到三,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我没有开枪,我就放过你。
楚稼君:你从天而降截我的胡,我也帮你问问天意。怎么样?大哥,玩不玩?
房屏拼命摇头拒绝。
楚稼君:不玩也得玩,三……二……
楚稼君:一……
哔哔声在小巷子里回荡——他的拷机响了。
楚稼君愣了一下,从皮带上解下拷机看了眼,嘴里嘀咕:他怎么回来了……
他收了枪,把房屏踹开:滚,我要回去背英语了。
房屏连滚带爬,爬了两下,又被枪口钩住后领子,拎了回去。
楚稼君:你要是还想干一票,一周后的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你等我。
房屏:你到底是谁……
楚稼君:你不来也可以。我知道那家地下舞厅,知道老板娘和道上的人有沾染……
房屏:你想杀她?不是……你想让警察去抓她?!
楚稼君眯着眼睛看他,拷机在手心里转来转去。
楚稼君:她很喜欢我。我告诉她我是谁,她就会留我过夜。到时候提前把你手脚绑住、嘴巴塞住丢在床底,我和她做的时候,你就在床底听……
房屏尖叫着往远处逃:你滚!滚啊!
很快逃得没影了。
楚稼君有点懵地看着他逃跑的方向,也没想到这人会那么大反应。
-
楚稼君推门进去时,纪勇涛正坐在沙发上看晚报,桌上摆着一瓶啤酒。
纪勇涛:你大晚上去哪了?
楚稼君把双肩包丢行军床底下:跟同学打球去了。
纪勇涛:这么晚打球?……毕竟年轻啊。
楚稼君:勇哥你怎么也回来得那么晚?我出去时候看见对岸储蓄所又出事了,是不是……
纪勇涛苦笑——二队把人追丢了,现在老刘成天加班,带人搜那个储蓄所的劫匪;纪勇涛虽然带人把银行的劫匪连人带钱都抓住,可问题是那个小年轻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用,软的不行就只能用点其他办法了。
这事交给了专门负责的人,他这边开完会就回来了。
纪勇涛摸了把他的后颈:都是汗。小飞,打球累不累?
楚稼君:有点,追着球跑了好久。
纪勇涛哈哈笑:走,出去吃宵夜。
楚稼君:你最近阔绰啦,又是给我买拷机,又是下馆子吃宵夜……
嘴上这样说,胳膊还是伸过去揽住纪勇涛,一起往门外走。
楚稼君:勇哥你是不是要升官啦?
晚风吹过爱呀河,被污染严重的河水被带起一种冷冽微臭。有很多垃圾袋飘在河上,都是附近居民随手丢进去的。
等天气热了就会更臭,河里没鱼,倒是有泥鳅。几个光屁股小孩在浅水里挖泥鳅,泛起阵阵尖叫。
纪勇涛点了支烟,靠在扶栏边透气。他听见些风声,上面对刘纬德很不满意;大队长李宇正处于升迁的关键时期,现在对办案率要求越来越高,破大案的可能性,其实更多的被押在纪勇涛身上。
如果李宇顺利“进省”,他必然会从A市带走一个自己人,培养为左右手,他会带谁走?
队里很多人知道,老刘当时转进一线,不是因为想做刑事,是因为这个岗位收入高,能养家——他女儿出生后检查出来很麻烦的消化道疾病,要吃特殊奶粉,一袋六十元。
但是刘纬德温厚、听话。
老刘和纪勇涛在近期这些案子中的表现,很大程度会影响李宇的决策——带谁走,谁跟着高升进省,谁留在市级挑大梁,或者被这根大梁压死……往后的人生,就此开始分水岭。
纪勇涛望着漆黑的河水,见缝插针地在考虑这些问题。二队的警力也不足,在走程序向他借人。如果他在这一环节把刘纬德卡死,把所有力量捏在自己手上去钓大鱼,说不定许多摇摆不定的事,将会一锤定音。
楚稼君在边上,想从他口袋里偷烟,被一把抓住手腕。表弟的眼睛在闪烁的路灯下亮闪闪的,带着点哀求。
纪勇涛:学校里书读的怎么样?奖学金怎么说?
楚稼君:哦,学费啊?学费我打工赚……
纪勇涛:有助学奖励,干什么要打工?心思放读书上吧。你丢沙发上那本单词书还跟新的一样,到底背了几个词?
后面经过两辆自行车,都是爱呀河小区的邻居。看见纪勇涛训人,两个邻居骑着车说笑经过:勇哥啊,又在带弟弟啦?
邻居:你这个弟弟哪里像表弟啊,像嫡亲的。他毕业后去哪啊?也进你单位吧?
邻居:到时候大学生当警察,枪都举不动。
两个邻居笑着走了,楚稼君扭头,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
纪勇涛:小飞。
楚稼君回神。
纪勇涛:你毕业后是回老家,还是往大城市跑?想过吗?
楚稼君想了想:勇哥你加油升官啊。
楚稼君:你升官去大城市,我就跟着去。
纪勇涛笑着看他:你想跟我待一块儿?不回老家陪爸妈了?
楚稼君:他们有老哥老姐啊。老家老家,老了再回去的家。
楚稼君看着纪勇涛的双眼,想了一会儿。
楚稼君:对,我想跟你待一块儿。www.chuanyue1.com
纪勇涛好似想说很多话,但话语在口中徘徊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挺好。
纪勇涛:就当家里多了个人,挺好。
-
下周周四,纪勇涛难得有个调休。单位在下班后有联谊舞会,在友谊商场对面的百乐歌舞厅,几个小年轻都兴致勃勃,从周一就开始期待了。
据说里面的参加者有爱阳华侨托儿所的老师,个个长得都像山口X惠。
纪勇涛早上提了一句:你一起去玩啊。
楚稼君想去,但又想到联谊舞会上全是警察;可是实在又想去,纠结了半天。
纪勇涛:到底去不去?
楚稼君看看单词书,看看纪勇涛,最后还是选了去跳舞。
楚稼君:勇哥你会跳舞吗?你到时候别把山本X惠的脚都给踩瘸了。
纪勇涛瞎跳几下,显然不会。楚稼君笑着抓住他两只手:我看电视里,联谊舞是这么跳的。
他带着纪勇涛,牵动面前的身体引导舞步。这是长久厮混在歌舞厅里学会的事。
早上,两个人都穿着睡觉时的白背心和灰短裤。纪勇涛身上有很多伤,一边跳舞,楚稼君一边用手指划过那些伤疤,问他由来。
纪勇涛每次立功,几乎都是用命在换。
楚稼君身上就是些小伤,有点淤青和擦伤,说是打球时候碰的。楚稼君笑着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很怕死的。
教着教着,就变成了比赛踩对方的脚,把地板踩得砰砰响。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去大学了。楚稼君的半边身子落在阳光里,和那盆一串红一起晒得暖洋洋的。
他忽然有个念头,如果自己就用许飞的身份继续走下去,早上玩闹一会儿,然后上学,回到家和下了班的他一起出去吃宵夜,周末和同学打个球……
楚稼君想,真是挺可爱的念头,怎么自己脑袋里还能冒出这种玩意儿来。【穿】
【书】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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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英语课在下周有个小考,老师出了名的严厉,如果小考不及格,连参加期末考的资格都没有。
楚稼君不得不去了几天学校。那个一直收钱帮他签到点名写作业的小眼镜围着他打转。
小眼镜:阿飞哥,那个老太婆是真的糊弄不过去的,不可能我一个人帮你写两份卷子的,她点名都要一个个叫起来点人数……
楚稼君:那怎么办?
楚稼君在道上真的找不到一个懂英语的,他那边的世界里,能连贯读出26个字母都算是高级国际人才,高中文凭已经可以睥睨江湖。
小眼镜:找枪手。
楚稼君愣住了,他没想到一个大学生会说这样狠辣利落的话。
小眼镜:找个没人认识的枪手帮你。
楚稼君:……你说真的?
小眼镜点头。要是楚稼君给钱,他可以帮忙去找个学长。
楚稼君心里冷笑,我还需要你帮忙找枪手吗。
找枪手就太容易了,他自己来都行。
考试那天,楚稼君用了五分钟乱涂涂完了卷子。
老太太收卷回了办公室。其他老师午休去了,办公室里就她一个。
楚稼君笑着进去,把一沓钱摆在她办公桌上。老师讶异抬眼,他拿出和枪贩子交涉的气度:钱收下,许飞的卷子挑出来。
楚稼君又放了一沓钱上去:你给他批多少分,今天桌上就能放多少沓钱。
老太太看了“许飞”的卷子,然后放下:就五分,选择题蒙对了五个。
楚稼君:五分及格了吗?
老师:……
楚稼君连人带钱被老太太轰了出去,办公室门在背后重重甩上。
他站在门外呆了一会儿,脑子里瞬间拉响暴怒的耳鸣,血色浮上双眼。手伸进双肩背里,熟练握住了里面的枪托。
楚稼君准备踹门进去。他抬脚刹那,忽然想起今晚纪勇涛要带他去百乐歌舞厅跳舞。
早上还在教纪勇涛跳交谊舞。他教了好多天了,每次那人能跳几步的时候,他就趁机踩纪勇涛的脚。
楚稼君很想去跳舞,他很想看看,纪勇涛跳得怎么样。
所以,办公室里的那个老太,要了结得很干净,很干净。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推开。办公桌后,老师惊讶抬头。
楚稼君冲向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汪汪:老师,我求你让我过吧!只要你让我过,你想杀……想找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楚稼君:我妈病着,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没考好……
老师:起来!像什么样子!
楚稼君:老师你救救我……我养父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老师:养父?
楚稼君含泪点头:我爸以前欠赌债,就把我卖了。我养父脾气不好,天天打我,就只有我养母……就是我妈,还对我好一点……
老师:可那些钱又是哪来的?
楚稼君:我从养父那偷的……但是,我真的很怕,我小时候就看见我亲妈被讨债的人打在地上,腰断了,在门板上躺了三天,我去拉她,就摸到冰冰凉的手……我也会被我养父这样打死的……
半小时后,他被老师送出办公室出来。老太太法外开恩,准他参加期末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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