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不能再忍的衮衮诸公们反而平静下来了。

  就算对抗也不能在京城啊。

  毕竟都打不过杨丰。

  相反他们还在推波助澜一样,大张旗鼓地宣传公田法,搞得仿佛立刻就要推行一样。

  然后各地士绅们就疯了。

  得到消息的邓州士绅,由一群八十开外的老头亲自上阵,被儿孙们抬到铁铉家祠堂,直接往里面塞了一桶火药,在爆炸声中一个个颤巍巍扛着镢头刨了铁家祖坟,期间一个老乡贤因为怒火攻心,再加上力气消耗太大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铁铉家的祖坟上。

  可怜铁家原本也算地方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但面对这种公愤也只能关门躲着。

  至于当地官员……

  他们能干什么?

  都是些八十开外的老头,又不是谋反作乱或者杀人,既不能抓又不能审。

  真不能审。

  这个年龄的谁审谁有罪。

  当然是只能坐视铁家倒霉了。

  再说邓州知州本来就辞职了,目前只不过是同知代理而已。

  然后第二天临近州县的士绅们,同样以八十开外的老头冲锋陷阵,把已经被刨过的铁家祖坟又给刨了一遍,连骨头渣子都砸碎了,甚至泄愤一样往里面灌大粪。

  至于铁家……

  铁家头天晚上就遭了盗匪。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反正就是盗匪夜入其家,不但杀了十几口人而且点了一把火,幸亏他们家族因为出身问题,在邓州还是能有些同门兄弟可以投靠,所以逃出了一部分。但到第二天,这些同门兄弟也不敢收留他们了,只好弃家逃往济南,而且为了保密还隐姓埋名。不过这并没什么用处,因为沿途士绅全都磨刀霍霍,最终整个宗族跑到济南的,加起来还不到十个人。

  当然,铁家的悲剧是因为他的忠心导致的,女皇陛下不会让忠臣的眼泪白流。

  所以继续给他升官。

  不过这时候省级就是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已经是最高了。

  杨大使提议,各承宣布政使司应该增设一个总揽全局的官职,这样可以更高效的处理地方,而且这个官职最好还得有临机决断的能力,必要时候甚至能调动军队。

  就叫巡抚吧!

  不算地方官。

  而是作为都察院的外差,以都御史代天巡抚地方。

  当然,尚方宝剑肯定没有。

  但对于地方官员,包括卫所将领的犯罪问题,只要证据确凿,可以先行逮捕然后上奏,为了确保巡抚可以做到这一点,可以给巡抚配上一个抚标三百士兵。这些士兵当然是从神机营调过去,而这三百神机营,除了京城的命令外,地方上只有巡抚能够调动他们。

  这个提议立刻变成圣旨,于是铁铉由山东布政使,升为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对山东军政官员有先抓后奏之权。

  圣旨一出天下侧目。

  这是何等的圣眷啊!

  都已经到了单独为他设立官职的地步了。

  这可都是用他那份祸乱天下的奏折换来的。

  奸臣!

  祸国巨奸!

  可以说他的每一次升官,每一份荣宠都用出卖士绅换来的,所以愤怒无处发泄的地方士绅们,只好继续去刨他祖坟,可怜铁家祖坟俨然网红打卡圣地般。

  每天过去刨的各地士绅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从湖广专程过去的。

  没过多久就刨的只剩下一个水坑了。

  而且山东士绅甚至试图刺杀他,所以这样看三百抚标神机营真的很有必要,不然他就算能躲过一次,也躲不过士绅们连续不断的刺杀。但他是躲过了,他的家人却很难躲过,他的一个儿子出门时候不小心被人用毒箭射死,一个女儿被绑架然后失踪,有传闻卖到商船上了。

  不过他却再次升官。

  含山大长公主为了弥补他的丧子之痛,给他加了太子少傅。

  然后又导致了河南士绅们对他的报复再次升级……

  “这有些麻烦啊!”

  杨丰一脸纯洁地看着面前的急报。

  河南布政使司加急奏报,邓州及周围几个州县士绅,因为铁铉之事,和他那些兄弟发生冲突,并在邓州发生械斗,而且其他几个州县也都有小规模械斗,地方士绅正在联合起来驱逐他那些兄弟,后者虽然也奋力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

  目前已经造成数百人伤亡。

  而且械斗还在蔓延。

  甚至有波及整个河南之势。

  “大使,这有何麻烦,地方械斗,调卫所过去镇压即可。”

  张显宗很平静地说道。

  以他对杨丰的了解,当然很清楚铁铉实际上是被杨丰坑了。

  越给铁铉升官,就是越刺激士绅对他宗族的报复,当他的宗族被报复完了后,没有目标的士绅无处发泄怒火,必然要向外扩散的。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和地方士绅之间本来就有矛盾,现在暴怒的地方士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驱逐他们。原本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的,只要在士绅刨他家祖坟时候,直接调兵过去抓几个震慑住就行了,河南又不是江西浙江这些地方士绅势力强。河南目前那点人口不会让士绅有太大能力,毕竟他们人口还不如山西。

  可杨丰偏不。

  他对邓州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就光给铁铉升官。

  一边放任那些士绅迫害他宗族。

  一边给他升官,刺激那些士绅的怒火。

  这是奔着玩死他去的啊!

  现在看很显然不只是奔着玩死他,而是玩死他的整个集团。

  “那也未免小题大做了,这种事情是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事,又不是盗匪,谋反之类需要都指挥使司,民间械斗而已,还不是司空见惯,到处都有。这样吧,让都察院选个御史过去,就算是钦差,让他到邓州安抚一下,我记得有个叫刘仕鄂的,就让他去安抚吧!”

  杨丰说道。

  安抚吧!www.chuanyue1.com

  这家伙是浙江山阴的。

  现在整个浙东儒学世家们无不以广州为光明之城。

  毕竟那里允许海外贸易,而且还尊崇儒生。

  对于浙东士绅来说,有一条就足够可以算圣主明君了,更何况还是两条都有,只要让浙东一带出身的官员去安抚,他保证越安抚越乱。

  张显宗没有再多说什么,杨丰的真正目的已经很明显,他没必要为此浪费口舌,再说他也没兴趣关心那些受害者,以河南士绅的战斗力,还不至于连这都解决不了。虽然他实在想不通铁铉是出于什么目的,上那份奏折的,但从那份奏折上了开始,就已经是士绅公敌了,现在遭遇的这些,只不过是必然而已。

  公田法!

  这不是逼着天下士绅发疯吗?

  他和铁铉也是旧识,他真没想到铁铉会如此勇猛,更重要的是,铁铉家同样也是地主,以地主上这样奏折,这已经不仅仅是勇猛了。

  简直令人惊叹了。

  “放出谣言,就说铁铉已经上密折,请以邓州为公田法试点,并在三年内推行整个河南。”

  杨丰趴在窗口看着张显宗的背影,然后对小公主说道。

  “照邓州的事情看,这些士绅恐怕是真不会退缩了。”

  小公主说道。

  “本来就不可能退缩,这种事情哪有退缩的余地,这是一场战争。”

  杨丰说道。

  这才只是开始而已,他还得继续刺激士绅们,直到他们忍无可忍,真正举起反抗他的旗帜。

  而就在此时。

  襄阳北,吕堰驿。

  新科进士刘文,正疑惑地站在驿站门前看着前面一支奇怪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襄阳口音,应该是从新野返回襄阳的,虽然多数是青壮年,但中间却有十几个肩與,上面坐着一个个最少也得八十开外的老人,有几个还一副眼看要咽气的架势在上面哼哼着。而那些青壮都拿着各种冷兵器,不过还有些扛着镢头之类,总共得两百人左右。

  “王公,这些是?”

  他疑惑地问身旁的驿丞。

  “去邓州砸铁家祖坟的,就是山东布政使铁铉,他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折,要女皇下旨行公田法,收天下民田,仿效山西那边,全部改成公田,以后种田的不用交税,只给朝廷交租。

  这一下子惹火了各地士绅

  说他是奸臣,祸国殃民的,邓州士绅带头刨了他祖坟。

  周围这些州府的士绅也忍不住,都凑起来去邓州,去刨他家祖坟,这些天过去好几波了,这是襄阳的,他们最早过去,如今这是刨完回来了,而且邓州正在因为此事发生械斗,死了不少人,他们估计也怕在那里被卷入故此赶紧回来。”

  驿丞幸灾乐祸地说道。

  “官府不管?”

  刘文愕然道。

  “邓州知州早就辞官,如今是同知代行州事,同知就是襄阳的,自己家还有一千多亩地呢,一样对铁铉恨的牙根痒,没过去亲自刨一镢头就算仁至义尽了。

  再说这是激起公愤的,除非朝廷派兵镇压,否则光邓州自己可压不住。”

  驿丞说道。

  “如此律法何在?”

  刘文愤然说道。

  他是大学毕业,农科进士,就是要到邓州当判官。

  他这话声音略微大点,正在过去的肩與上,一个原本哼哼的老头立刻睁开眼……

  “儿娃子,莫要乱说话。”

  他冷哼一声说道。

  “高龄以耆老之尊,当以奉公守法垂范后辈,却仅以铁公一份奏折,就辱其先人,毁其祖坟,于国乃身犯律法,于家则失教子孙,晚辈不过说句实话而已。铁公奏折无论对错都是他为臣之责,更何况纵然他有罪,也得朝廷处置,岂有私刑毁其祖坟之理,以大明律毁人祖坟乃重罪。晚辈乃邓州判官,如今奉命上任,高龄在邓州犯罪,于公晚辈亦不能无视。”

  刘文行礼说道。

  然后几个老家伙全睁开了眼。

  “原来还是位官爷,不知官爷是哪一科进士?”

  老家伙说道。

  “恩科,农科进士。”

  刘文说道。

  老家伙们互相看着,而刘文面前的老家伙则示意抬肩與的把他放下,然后他颤巍巍走出,走到刘文面前。

  “如此说来,官爷是天子门生了?”

  他说道。

  “不敢,晚辈的确是先帝学生。”

  刘文说道。

  老家伙点了点头,然后颤巍巍凑到刘文面前,突然很诡异的一笑,紧接着就向旁边倒下……

  “哎呀,新科进士打人了!”

  他边倒下边喊着。

  “进士打死人了。”

  “何太公被打死了!”

  ……

  那几个老家伙立刻喊道。夶风小说

  然后他们纷纷推着青壮上前,青壮还没反应过来,都有些迷茫的站着,其中一个青壮最先清醒,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其中一个老家伙,后者则很干脆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青壮立刻抡起棍子就冲向前……

  “打死这狗官给何太公报仇!”

  他吼道。

  其他青壮这才醒悟,立刻蜂拥而上……

  “砰!”

  蓦然间一声枪响。

  所有人吓得全停下了,那轮着棍子的青壮,还双手高举棍子,然后惊恐地看着指着脑门的燧发短铳,而刘文手中,另一支燧发短铳枪口还在冒着烟。在刘文身后,他的几个随从已经冲出,一个个全都拔出燧发短铳指着这些青壮……

  “何太公是吧,您这讹人的路子很熟啊!您就没想过,我从京城到邓州上任,辗转千里,会没有点防身手段?想讹我打你,然后让这些人把我打死,左右这里也没有别人看到,王驿丞是本地人,自然不敢作证说你讹我,最后就成了我殴打老人,这些青壮义愤之下失手打死?

  你这也有几分急智啊!”

  刘文看着地上老家伙说道。

  后者也傻眼了,躺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们这点技俩,早就被杨大使猜到,就如今这局面,你们以为我会孤身上任?

  错了。

  我们这些到地方上任的,其实都带着兵的。”

  刘文说道。

  而那些随从很干脆地掏出了腰牌。

  “活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讹人的,都讹到锦衣卫头上了。

  认识上面的字吗?

  锦衣卫小旗。

  你们围攻锦衣卫,形同谋反,你们摊上大事了。”

  一个随从笑着说道。

  那青壮手中的棍子瞬间掉落,在地上弹了一下,然后砸在老家伙身上,后者突然抽了一下,紧接着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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