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照旧开着那辆皮卡车,多准备了几张假车牌。他给贾正准备了假面套。由于仓促,假面套不太合适。坐在汽车里,外面人看,应当不是问题。他不上高速公路,沿省道,而后乡镇公路,村道,小道都走。哪里管得疏松,哪里道路监控少,就走哪里。他们乘着夜色,一路南下,向广东方向奔驰而去。
他们开着皮开车,晓宿夜行,躲着监控,藏着身影,到了广东省最南端的海边。这里是里海,三面大山把海水半包围,形成了一个马蹄口。大海波浪,向山冲啊冲地,大山岿然不动,海过不去了。山坡上的芭蕉树、栀子树,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树,挤在山坡上,挡住了风。在南方,这里还算凉爽。一条道路,不宽,相对错车都有点难。沿着山,倚着海,绕着不知道通往何方的路,一直向前。乡间道路上鲜见人迹,不时有汽车通过,开得也不快。马蹄口依山角下,有一排挡。说排挡都显得夸张,排挡里有多大,看不清楚。门外有一个草棚,只有两张矮桌,有几只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小塑料凳子,红色的,淡蓝色的都有。
听见有客人,老板忙出来打理。说潮汕话,贾正听不懂。老虎过去,和老板点菜。这里靠海,只要是海里有的,这个排挡都有,做的味道异常出色。做菜烧饭用的木材都是山上的干树枝,城里人难食其味。老虎的身后就是干柴垛子,他让了让,也让贾正让开。免得柴火的干枝杈扫到脸。
“喝点什么酒?”贾正似有点兴奋,一路南国风光,令他心醉,一定得有好酒,那才够味道。
老虎到排挡里,拿出一瓶广东米酒,递给贾正。贾正拿在手里看了,二十几度,心有不悦。他说:
“度数太低了。拿瓶高度酒,要好酒。”
“这里是排挡,就两种酒,啤酒和广东米酒。”老虎解释说完,便把酒倒上。
贾正劳累,也口渴,端起酒杯,仰头就是一杯。酒已下肚,还来不及感觉酒的滋味,贾正便一低头,大声地呵斥说:
“啊,呸呸呸。什么滋味?糙得很,真他妈的难喝。”
老虎静静地看着贾正,不理他。自己端起酒杯,慢慢地享用。
“老虎,去弄瓶好酒过来,这他妈的米酒不行。”贾正看老虎没有动静,习惯性地使着老虎,让他设法去弄瓶酒。
老虎停住喝酒,瞪了贾正一眼。在外边,称老虎,对他来说是犯忌讳的。他说:
“忍着。”
老虎的眼神阴冷,平日里贾正没太注意,今日突然面对,不由打个寒颤,一股冷气窜上了身。他不语了,也不喝酒。贾正觉得老虎是对的,时下的处境,他不敢再指使老虎。
老虎只喝了小小一杯酒,吃足了饭。他起身,在干柴堆里翻来翻去。最后,找到一根木棍,有手腕那么粗。他用砍刀把木棍上的枝杈劈掉。拿起木棍,从道路上,向海的方向走去。
“干什么去?”贾正站起来问。
“探探水。”老虎回答。自顾往前走。
“我也去。”贾正连忙付了账,一路小跑,去追老虎。
到海边,离岸几十米,孤零零的一座大石,上边呈圆状,像坟墓。海岸到大石,有一行小石头,仿佛内地的山里人过河的猎石,猎石一个一个,一直连到大石边。老虎一步一跳,向那座大石奔去。
“你去干什么?”贾正看老虎向大石跳去,贾正不明白,在岸边喝道。
“看看船到了没有。”老虎回答。声音冷冷地。
贾正不由一阵心动,兴奋起来。他就是要从这里,登上远洋货轮,去往大洋的深处,飘摇到那个令他向往,却有点心惊的地方。他拿着文莱的护照,却不知道文莱在地球的何方。说是都准备好了。到地方自有人接待。跟当初从尉市到省城一样,人到地方,自有酒宴,灯红酒绿。到省城,不也是人地两生,到了,自然也是不认识的朋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最后都成了好朋友。贾正兴奋地跳上猎石,一步一跳地追到了大石边。到了大石边他不似老虎,身轻如燕,他爬不上去。还是老虎伸出了那条木棍,把他拉了上去。
站在大石上边,极目远眺,大海茫茫,不见帆影。望得久了,极远处有一个黑点,像是在天边,从天与海的缝隙间,忽隐忽现。贾正跳了起来,一拍手,轻呼道:
“哈,来了。”
“那是渔船,”老虎冷冷地说:“货轮在公海上,根本看不见。我们等的是快艇。由快艇把你送到公海。”
贾正渴望快艇急速到来,他望啊望地,头有点晕,身体向后,退向大石的中央。
老虎向大石的边沿走去,一直走到勾头便可以看见足下的海面。他站住了,向远处望去,他始终不回头。忽然,老虎说道:
“来了。快艇来了。”声音很轻。
很轻的声音,顺风飘进了贾正的耳朵。他惊喜,顾不得头晕。急上几步,站在老虎的身边。他没有注意,脚下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他极力地远望,天际间还是那个黑点,似隐似现,没有多大变化。
“这边。”老虎指向海的另一个方向,他说。
贾正向前一步,站在老虎身前旁的侧前方,向老虎所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正要张嘴询问,突然感到,头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嗡地一声,便一头栽向大海。大海吞食了他。这一瞬间,贾正被剥夺了思维,生命的历程,在这一段都成了空的。
老虎手提着那木棍,走到了大石的最边沿,勾身向海,一直看到海水泛起了红色的血泡。这才转身,提着木棍,下了大石,向返程的方向走去。老虎到小排档门外,见老板没有出来,把木棍扔进干柴垛子里。去路边,驾车离开。夶风小说
可怜贾正,一世张扬,却被一棍子扔进异乡的茫茫大海,飘摇到没名的大海深处。
送走了贾正,贾光明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了一半。贾正走了,路途险恶,欲约李顺出来,打探贾正的消息。又觉得操之过急,贾正这才走了不到一天,还是不问了。他担心贾正的旅途,危险不在海上。只怕是在国内的道路上,他做过刑警,知道警察的厉害。贾正如果是在国内被堵住,一切都完了。贾光明仍旧心神不安。到家门口,发现有几位身着便衣,疑是这个家被警察盯上了。回到家里,他立即关机,也不许熊书红出门。出门办事,买菜干什么的,全由香草一人代理。
熊书红听说不让她出门,心里有少许的后怕。这老东西,莫不是感到了什么。观察贾光明忧心忡忡,似乎没有针对她,熊书红放下了半条心。昨天事紧,没时间搞清贾光明父子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想问,又怕贾光明不悦。便唤来香草,问香草:
“昨天我走后,他父子俩又吵了没有?”
“吵一句,又轻声说,声不大,听不清说什么。”香草胆怯,低着头,轻轻地说。
“他为什么又不让我出门?”熊书红又问。
“不知道,门外像是有人。”香草心细,这条巷子,平日少人行走。今天人多了,有人走来走去,有几位香草都面熟了。
肯定是贾正在外又闯祸了,昨天贾光明发火,定是为了贾正。熊书红放心了。监控他们的住宅,过去没有。现在有了,这也不奇怪。贾光明退休了,他们没了势头,儿子有事,监控老子,熊书红的心里有气,没地方发去。一切都得等贾光明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说。
从贾光明的住宅出去,行不多远,是以前的一条旧公路。公路在这里转了一个急弯。急弯的正中处,电杆上安装有两个监控摄像头,均是从急弯的中心向外,中间就形成了死角,两个监控探头都看不到。贾光明老早就相中了这个地方。急弯的背脊处,有一片杨树林,树小,又稠密。穿过杨树林,到了小河岸边,有一汽车修理厂。公路改道,修理厂的生意淡薄了。修理厂老板出让,贾光明购得了这个汽车修理厂。自己多余的汽车,可以放在里面。若去山门便在这里换做豪车,从这里出发,也方便许多。
黄昏的时候,贾光明实在忍不住,叫香草约了李顺。他无心于山门,去省城郊外的土塬上,那是上次李顺新开发的见面地方。贾光明现在出门,不似以往。他开车到老道路的弯道处,把车停在监控盲区。穿过小杨树林,在汽车修理厂换了汽车。去到省城郊外的农家乐。上了土塬坡,看见李顺已经等在那儿。还是他们从前的那张桌子,在最外边。没等坐稳,他问李顺:
“怎么样,有消息吗?”
李顺左右看看,貌似很随意,低声说:
“老虎在回来的路上,其它事,还没有消息。”
这说明国内平安,贾光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说:
“老虎说没说贾正人现在在哪儿。上船了没有。”
“这阵怕还没有。快艇得把人送到公海,不知道有多远。我想着,可能没有那么快。”李顺说话时,显得很轻松。
忽然,贾光明觉得,李顺近期,不像以前那么恭顺了,气度神色中,不似以前,看见他佯做惊恐万状的样子。言谈举止中似乎带着主人的味道。贾光明心有不悦,却也明白。自从熊踪案发,一直到现在,尉市警方密不透风,几次内部情况,都是李顺得到消息来找他的。他想了很多办法,处理得不得力。以至于贾正出逃,都由李顺出面安排。他明白李顺,一定是觉得自己没用了。他忍了,说:www.chuanyue1.com
“顺,给老虎说,以后来信,把话说清楚。”
李顺没有应他,有信息。李顺把手机拿出来,看了许久,把手机递给了贾光明。
贾光明接过手机,一看,就三个字“上船了”。老虎是他自己的人,怎么做事这么粗心。他生气了,对李顺说:
“把老虎的电话号码给我。”
李顺想了想,看着他。这是自己以前的主子,脾气还没改。勾下头,在手机里找到了“L”字样的电话,递给了贾光明。
贾光明接过李顺的手机,看了一下。又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自己的电话打开。贾光明犹豫了一下,他立即就又关上了,他的手机,有可能已经被监听了。那个“L”字样的电话,不能存在自己的手机里。多事之秋,贾光明也不能记录“L”的电话号码。他像泄气皮球一样地瘫在椅子里。对李顺说:
“给老虎说,保持联系,说话得清楚一点。”
“好。”李顺终于恭顺地回答了他一句,又说:“怎么样,现在去山门?”
“不,我的住宅可能被人监控了。”贾光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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