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离头三尺,豆大的雨点拍打着面颊。雨水蒙住了眼,一米开外就看不清人影。这种天气,尉市少有。
尉市监狱前的广场很宽。郑行中碎步快跑,脚下溅起水花。他跑到监狱探视大厅的门口。回头仰望着天,郑行中惧怕巧合,就是这么不巧,正是监狱探视的时间,正是今天,天下这么大的雨。巧合在他的生命旅程中,曾经留下过深深的印迹。下雨虽然不悦,但是他今天高兴,他是来给爸爸报喜的。他不能耽搁。不过也好,他和前来探视的人群一样,背负着沉重的行囊,不愿抬头示人。巧合却为他创造了机会。天下大雨,见的人少。他脱下雨衣,水溅得满地都是,他弯腰用雨衣擦地。
“不用擦地,排队等着叫号。”警察喊着。
靠墙坐了一排人,都规规矩矩地,脸上没有表情。郑行中刚刚走到队尾,喇叭里呼叫他的名字,又叫了郑援朝罪犯的名字。郑行中连忙进去,坐在指定的号位。郑援朝的罪名是杀人犯,被判死缓。十几年了,死缓很早已经转了无期。郑行中拿起电话,等着他的爸爸。
郑援朝低着头出来了,身后跟着警察。他木讷地在郑行中的对面坐下,隔着玻璃,看儿子一眼,没有表情。
轰地,天上一声炸雷,震得玻璃哗哗作响。郑行中不由一抖,电话从手中跌落下去。
郑援朝看着儿子,面无惊色。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十多年了。对他来说,再有十年、二十年,都是一样,都是从生走到死。在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可怕了,雷声惊不了他。
郑行中带来了好消息,不止一件。他希望爸爸听了,会很开心。他说:
“爸,那块大玉石毛料露头了。”
“哦!”一丝渴望之情在郑援朝的眼睛里掠过。这是当年犯罪现场唯一缺失的证物。十多年了,它消失得无影无踪。找到它,可以证明杀人者另有其人。在警察面前,他曾尽力辩驳,这一件证物,能够清晰地证明杀人者的犯罪动机。警察调查了,放置大玉石毛料的地方有印迹。可是,无法证明它是在案发前,还是在案发后移走的。其它证物,统统指向郑援朝。现在大玉石毛料露头了,郑援朝笃定,它的身上一定有杀人者的线索。他说:【穿】
【书】
【吧】
“你亲眼看见的?”
“不,他们拿出来换钱。”郑行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贴住玻璃,让郑援朝看。他说:“您看,是不是它?”
郑援朝眯缝着双眼,对着面前玻璃外的照片,忽近忽远地看了一会儿,他的心有点抖。当年下海,郑援朝手头紧,没有资本。祖上有做珠宝生意的传承,没有资本,只好做一做赌石,博一下运气。
在珠宝生意中,做赌石,资本可大可小。赌对了,一夜翻身,便可堂而皇之地做个体面的珠宝商人。人们都以为是赌,其实并不尽然。其中主要博得是经验和眼力。由于祖上传承,郑援朝的心底略知一二。爷爷辈在云南瑞丽有一故交李伯伯,世代与珠宝打交道,最擅长赌石。郑援朝去云南瑞丽找到了李伯伯。李伯伯在瑞丽名气很大,大凡石头过眼,什么老坑神,玻璃种,或者青沙皮,豆沙皮等等,一眼可定。将赌石买到手,入刀去皮,即便是没有翡翠,玉料都有。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绝不亏本。郑援朝在李伯伯的帮助下,从八千元起家,不消几个月,便侧身尉市的十万级珠宝商。他觉得自己运气好,学得也快。
当初,政府为了鼓励发家致富,敲锣打鼓,为“万元户”批红挂彩。郑援朝没有声张。他已经是尉市的十万元级的珠宝商。做生意胆子大的时候,多用它三万、两万的不在话下。
李伯伯仙逝,郑援朝和李伯伯儿子联手,做了几把,商绩平平,心里不免着急。
赌石这个行当,和珠宝商的坐庄不同。坐庄珠宝商的买卖,是明来明去,即便是走眼失手,也是亏赚的问题。赌石很危险,赌对了,一夜暴富,建功立业,不在话下。一但走眼,若干资本换来的就是一块石头,手中的现金便打了水漂,后悔莫极。卖赌石的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推销手中的石头,其中也不乏蒙骗之徒。风险甚大。
郑援朝不怕,他在瑞丽购货,有李伯的儿子。介绍来的大都是熟门熟户,货真价实,鲜有尔虞我诈。郑援朝这一次在瑞丽等了几日,货尚未到。闲极无聊,在宾馆吃饭的时候遇一知己。此人高大壮硕,不商不农,却是面善。他在郑援朝对面吃饭,边喝酒边大声说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口音,极似同乡。那人喝到兴头,端酒过来,笑着说:“鄙人姓丽,美丽的丽,来,朋友,干一个。”痛快极了。他们相对而坐,推杯换盏,不知不觉,便开始称兄道弟了。
“兄弟,来瑞丽做啥生意?”丽建中问。
“小生意,做赌石。”郑援朝不介意,回答说。
丽建中听说郑援朝做赌石生意,端着的酒在嘴边停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郑援朝,说:
“我有个朋友,在缅甸挖矿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孤零零地,看着也怪可怜的。”
郑援朝就不明白,丽建中忽然提出的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两百元钱,递给丽建中说:
“我的钱也不多,这钱给孩子,算不上帮忙,让这孩子想吃啥,买点吃去。”
“啊,不不不,这不成了要饭吃的了么。”丽建中连忙伸手拦住,说:“这孩子手里有一块石头,他爸留下的。看看你能不能找个下家,把它给卖了。咱们俩赚几个酒钱,也算帮孩子一把。”
郑援朝觉得酒没喝那么多,闲着也是闲着,帮朋友一把,也是善事。他问:
“货在哪儿?”
“就一个小屁孩,叫岩诺。”丽建中喝地有点多,口齿不清,他说:“不远,城西二、三里。”
岩诺,少数民族的名字。又是个小孩子,郑援朝觉得丽建中诚实,他们去了。
瑞丽城外风光旖旎,田野里蕉叶丛丛。
出城果然不远,村外一所破旧房子,四面透风。听到有人来,屋里出来一位孩子。很黑,很瘦,看似十岁出头。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郑援朝问他。
“岩诺。”孩子的普通话说得不准。
他们弯腰进入房屋,屋子里光线昏暗,散发着少许的酸臭味。郑援朝驻足,看见屋子中央摆着一块大石头,有十多公斤。他凑过身,弯腰细看。大石有一面开窗,巴掌大一块绿色映入眼帘。郑援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惊了。石面上的翠色是那么地耀眼,他揉揉眼睛,觉得自己清醒。这块石头,像一脉小小的山峦,白沙底,身上有星星斑点。开窗处绿色的翠面,小鸟一样跃跃欲飞。这可是几十万年生来的尊贵。他激动了,决定为它梳妆打扮,把它在阳光下拥入永恒的殿堂。这东西不用开刀,确定是玻璃底,太可爱了。回身看见丽建中冲他微笑,他欲打探价格。可是他清醒了,自己囊中羞涩,手头有的钱,怕是不够付这块大石的水钱。他有点丧气,欲张口。
“没有骗你吧?货真价实。”丽建中笑着说。
郑援朝更加清醒了。自己一时激动,忘却了丽建中是要让他找下家,自己把自己当成买主。让他做中介,不由心里暗暗作痛。强按着性子,他问:
“想怎么开价?”
“十万。”丽建中定定地说。
郑援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块石头,少说也得千万以上,又不是在谈水钱。他惊愕地望着丽建中,又连问岩诺,说:
“岩诺,多少钱?”
“我又不懂,听丽叔的,不能少了十万。”岩诺怯生生地说。
这不是在做梦吧?郑援朝狠狠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知道自己尚清醒,他对岩诺说:
“岩诺,叔叔也不想亏了你,你的这一块石头少说......。”夶风小说
“哎呀,看你这人咋就这么啰嗦的,你就说能不能找到买家吧?”丽建中不等他把话说完,打断他说。
郑援朝渴望得到这块石头,又觉得十万亏了岩诺,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他说:
“这块石头,本不当是这个价钱。”
“是的,想卖五十万,一百万,啥时候才能脱手?岩诺这孩子要等饭吃,待时拿到了钱,孩子怕也饿死了。”丽建中似乎觉得这么啰嗦,不耐烦地催促着他。
郑援朝觉得自己清醒,又围着石头转了一圈,伸手抚摸着翠面那块,凉凉的。石头的温热催醒了他的欲望,他直起腰来,对他们说:
“不找下家了,这块石头我要了。但是,我在宾馆里只有六万元。这样吧,明天早上我来提货。”
说完,郑援朝后悔了,按自己的性子,现在就应该把石头搬走,免得夜长梦多。要不然现在就去找李伯伯的儿子,补足钱,今天晚上就把石头提走。
“兄弟,咱们谁跟谁呀。”丽建中说:“货你现在就拉走,我跟你到宾馆,先把六万拿了,余款明天再说。看你也是实诚人,我不怕你。”
想瞌睡,枕头就来了。郑援朝真地交上了知心朋友。他感到自己的运气真好。感激地答应了丽建中。
这种幸福,人生难得一次,郑援朝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激动。购得这一块玉料,回到尉市精细加工,很快他将摇身尉市的首富。他的运气太好了。货到宾馆,丽建中他们都不啰嗦,拿了钱就走。宾馆里房小,他不知道应该把这块玉料放在哪儿才好。思来想去,把那块玉石毛料放在里床靠墙的夹间里,用床单盖好。这才安心地摸着玉石毛料睡了。是累了,也是酒喝得有点多,他很快进入了梦乡,梦见了那块玉石毛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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