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行中没说话,他低着头。现在不练功了,回来,到哪儿去吃饭。再说,农机厂的家属院,他不想去。他半晌才说:
“不,我还要练。”
“下个月就没交钱。”吴宝恒面无表情地说。
郑行中懵了,练功的师父还要收钱,他怎么不知道。他吃惊地望着吴叔叔,看来练功的费用是吴宝恒支付的。估计是吴叔叔一时手紧,让他停止练功了。他顺从地答应说:
“唔,我去尉市找活干。”
吴妈妈端上了饭菜,心痛地看着郑行中,她说:
“孩子,赶快吃,肚子都饿了吧。”
吴妈妈转身又狠狠地瞪了吴宝恒一眼,埋怨说:
“等孩子吃饱了行不行,现在就急着说。孩子,吃饭。”
郑行中忍着眼泪,低着头,大口地往嘴里扒饭。练功的人,食量大,他许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吃饱了饭,明天,他就得出去找活儿,自食其力。吴叔叔下岗职工,不善言语,做生意肯定不行。他不吭声地供自己练功,内心的感激一时无法自抑,他说:
“吴叔,您放心,我会挣钱。挣很多钱养您,养吴妈。”
吴妈妈不由开怀大笑,眼里溢满了泪水,她说:
“这孩子真懂事。”
郑行中的心中不想大事,只想着赶快出去挣点钱,以报吴叔叔的大恩,他说:
“我不知道,只想着去练功。你们的手里也不宽裕啊。”
吴妈惊诧地望着郑行中,她不知道上练功课,给郑行中付费的人是谁?转而又望着吴宝恒。
“你练功出钱的人不是我。”吴宝恒说,头都没抬。
郑行中就不明白了,他的生存状况,大家都了然于心。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为他付出?他说:
“不是您,还能有谁?”
“你这孩子,不要问了。反正不是我。”吴宝恒说:“来,谈正事。”
吴宝恒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的提包,包很陈旧,双提手的那种,包边都磨出了白边。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把菜盘子向前推了推。放好那个红布包,打开红布,从里边拿出两本册子,他递给了郑行中。
郑行中一看,是房产证和地产证。他抬头,惊诧地望着吴宝恒,又望望吴妈妈。
“打开看看。”吴宝恒说。
证书上赫然写着他郑行中的大名。证书中的产业,就是这所宅院。事出突然,他糊涂了。井陶村拆迁风已久,谁都知道,这所宅子,不久就是一大笔财富。吴宝恒为什么要给了自己。他说:
“不,吴叔叔,我有住的地方,挺好。”
“傻小子,从现在开始,这房子就是你的了。”吴宝恒笑了,他说。
“吴叔,这房子分明是您的,为什么要给我?”郑行中真地不明白,他固执地问吴宝恒。
“不用问了,是别人置换给你的,你就拿着。”吴宝恒说完,站起身来,去里屋了。
久居人下的郑行中睡不着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井陶村拆迁,路人皆知。这所宅院,分明就是吴宝恒名下的,一但拆迁完成,就是一大笔财富。吴宝恒怎么会把抱着的金蛋子,仍进自己的怀里?他起身,打开灯,拿出房产证看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郑行中的名字。各种谜团,在他的脑海里翻腾,怎么也想不明白。郑行中毕竟年少,想着想着,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他没有做梦。早上醒得晚了一点,屋子里静悄悄的,怕打扰吴叔叔他们,便蹑手蹑脚地出到院子里。看院子大门虚掩着,吃了一惊,昨晚自己来的晚,居然忘了关门。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情。不要让屋子里丢了东西。他返回屋子,轻轻地唤了声吴妈,没人答应。提高了嗓音,还是没人应声。慢慢推开吴妈的房门。屋子里没有人,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在院子里大声叫了,没人答应。这所宅子就郑行中一个人。郑行中忙返回屋里,拿出房产证、地产证,它们全在。
郑行中在靠墙的台几上,发现一张纸条,上书“看好家,出入要锁门。我们已搬去省城,不回来了。”郑行中泪目了,这是感激的泪水,他一任眼泪在面颊上往下流。
可巧,当天正是尉市监狱的探视日。郑行中匆匆赶往监狱。一如既往,郑援朝坐在玻璃隔断的里边,表情呆滞,等着郑行中那无用的安慰。
“爸,您认识吴叔叔么?吴宝恒。”郑行中问。
“唔。”郑援朝算是回答。
“他说井陶村的房产是您置换的。”郑行中说。
“什么置换?”郑援朝的眼皮动了动,说。
“房产现在落到了我的名下,就是郑家的产业。”郑行中努力说得清楚一点。
“不可能。”郑援朝的眼睛挣开了,他说。
郑行中连忙从袋子里拿出房产证,翻到房主的那一页。把它贴在玻璃壁上,让郑援朝看。郑援朝沉思了,想了半天,他说:
“谁的房子?”
“吴宝恒,吴叔在井陶村的那所宅院。”郑行中说。
“他是欠过我的钱,鸡毛蒜皮的事,怎么说也不值一所宅院哪。”郑援朝不解地思索着说。
下岗以后,吴宝恒人老实,做不来生意。好不容易凑钱在街道搞了一个摊子,卖串串香。时运不佳,吴妈买菜的时候被车撞了,吴宝恒到处借钱,凑吴妈的住院费。当时,郑援朝有钱,借给了四千,以解燃眉之急。后来,钱不够,又是四千。这谈不上有求必应,也算是帮了吴宝恒。怎么说,吴宝恒都不值当用房产来报答,郑援朝也想不明白。
“不行。把房子还给人家。”郑援朝说。
“没办法,他们人都走了。我试着电话联系,二老的电话号码都变了。还是等等吧。”郑行中无奈地说。
郑援朝也无可奈何,又低下头。眼皮耷拉下去。
“爸,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郑行中说。
郑援朝挪了一下身子,忽然警惕地抬起了头,眼也睁开了。他就郑行中一个儿子,郑援朝自己帮不了他。万一出点什么差错,他郑援朝在大牢里,连个记挂的人都没有了。
“啊,是好的那一种,不是坏的。”郑行中怕他担心连忙说:“练功要收费的,我不知道。这两年不知道是谁给交的钱。我问吴叔,吴叔说不是他。”www.chuanyue1.com
郑援朝惆怅了,就他这处境,有谁还能帮助他们。郑行中是他唯一的骨肉,孩子小,在外边没有人欺凌,就谢天谢地了。这两件事,一是吴宝恒的房产,这个帮助那可大了去了。二是孩子的学费。吴宝恒的生活窘迫,只怕是有心无力。那又能是谁呢?有心帮助孩子,且有这种财力。他觉得自己平生就没有这样的朋友。他睁开双眼,问儿子:
“你都没问问是谁?”
“我问了,吴叔叔不说。”郑行中说:“爸,不对,不是一双眼睛,还有一只大手。眼睛在盯着我,大手在帮扶着我。”
忆往昔,这件事已经近十年,郑行中时刻铭记在心,无时无刻地在寻找帮扶他的大手。吴宝恒寻到了,他只说到时你就知道了。并不说明在冥冥中帮助自己的那只大手是谁。郑行中以为,就是吴宝恒叔叔了,他找到了吴宝恒。可是,这次购玉石毛料,那只大手又出现了,送来了一百万,是王老板。大手依然若隐若现,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一次到省城,一定要先打听好王老板的下落,也许这只大手就是王老板。至少那只大手就在他们的身后。
省城的午夜,灯火通明,马路两边的年轻人,比白天还要精神。他们忘了一整日的劳累,在排挡吃着喝着,欢笑着,仿佛消费比睡觉更重要。
郑行中赶到吴宝恒的家。他知道,吴叔叔其人,你再是热情,哪怕是一团火,在他的面前,碰到的永远是一盆水,一团冰。弄得你就是热不起来。
吴宝恒手里拿着一块玉料,对着灯,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听见郑行中进来,头抬都不抬,继续看着,嘴里嘟囔说:
“唔,自己倒茶。”
郑行中习惯了。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找地方放好。走过来,看看桌上的几块玉料,恭维说:
“不错,不错,底子都还蛮清亮的。”
吴宝恒这才放下手中的玉料,点了支香烟,走过来坐下。下来肯定是郑行中说话了。郑行中清楚,他自己在尉市的一举一动,吴宝恒都了如指掌。他说:
“那块玉石毛料,又飞了。”
吴宝恒眼睛转向了郑行中,黑眸子瞅着他,让他感到了力量。吴宝恒说:
“是谁?有线索吗?”ωWW.chuanyue1.coΜ
“现在还不明朗,菌子拿走了货,他是贾正的人。听说贾正在省城有珠宝商店。”郑行中回答说。
吴宝恒拿下了眼镜,走到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来厚厚的省城珠宝行业指南,递给了郑行中。
郑行中接过省城珠宝行业注册的地址图册。仔细地翻看。那上边有单位注册地,法人代表的名字。他从头翻到尾,没有找到贾正。他忧愁了,抬头望着屋顶。自语道:
“省城这么大,行业可能没有搞清楚,找贾正难了。”
“能找到。”此时的吴宝恒,来了精神,仿佛他不是珠宝商人,是上海滩上的包打听一样。他说:“我到商会去打听一下。”
吴宝恒话少,做事实在。只要是他答应的事,绝无虚言。
“再打听一位,”看吴宝恒是包打听,郑行中乘胜追击,他说:
“省城的珠宝商,六十岁上下,姓王。微信、手机我都有,微信他不回,电话打过去总是关机。这手机好像是专门为付款购买的。他买了我一百万的货,我觉得他吃亏了,想谢谢他。”
吴宝恒诡秘地一笑,又有不帮他的意思。只是简单地告诉他:“回尉市,等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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