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主任,消消气,消消气,杜医生绝对没这个意思。主要是葡萄糖这玩意儿虽然是甜的,但真的难喝啊。”
“您千万别客气。”杨敏赶紧劝说。
一瓶糖水首先不说不值几个钱,就算值钱,那也还轮不到蔡东凡来掏。
杨敏下台后方才知道,周成才完成了覃元武那边的手术,中途都没得停歇,就被覃元武喊来了这边,根本没时间休整喝口水的功夫。
周成和蔡东凡来会诊手术,远来是客,如今要来喝葡萄糖补充体力,说起来也是覃元武造的。
不过骨科邢周似乎是知道一些事情真相,因此走上前来,面色有点为难地说:“蔡主任,这個,覃元武转去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的事情,其实可能也不是他的本意。”Μ.chuanyue1.℃ōM
“元武的老婆娘家人出面了,人情走到了,不去也是不太合适的啊,并没有其他意思。”
邢周知道蔡东凡此刻说话阴阳怪气,绝对不仅仅只是因为麻醉科的杜医生说了葡萄糖的话,主要还是因为覃元武。
这边一乱锅子的糟心事先不提,让蔡东凡带着周成来给覃云保肢,本身就非蔡东凡本愿。
还听说,周成给覃元武做了极好的断肢再植后,周成是主动建议覃元武去八医院做术后康复的。
现在一转眼倒好,覃元武直接转去了湘南大学附属第二医院,这再怎么讲,也有些过河拆桥,釜底抽薪的意思。
蔡东凡看了邢周一眼,只是说:“邢医生,你也不用过多解释什么。”
“湘南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比我们八医院更高级,技术更好,我们还是承认得起的,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元武能去那里,那是他的福分,也是最好的选择。”
“他能在那里获得更好的治疗和康复。”
邢周听出了蔡东凡这话里明显有气,不过也知道不好再去深入纠结,只是连转移话题说:“蔡主任,米主任和陈主任问蔡主任是就留在镇里面吃便饭方便还是回星区吃方便?”
待客有待客之道,让人饿肚子,是会让人笑话的。
蔡东凡道:“不吃饭了,等会儿小周出来之后,我就和小周开车回去了。”
邢周闻言神色稍稍一变,硬着头皮说:“那我就给米主任和陈主任回一声,回星区去吃啊。”
星区是沙县的县城区。
路镇是沙县下辖的一个镇,距离不远,开车也就半个小时的工夫。
“不用了,我们自己安排伙食就好。”
“就不麻烦米主任和陈主任了,我和小周可能回科室里吃,来之前和值班的兄弟约好了的。我虽然是主任,也不好违约啊。”蔡东凡也没有让邢周太过为难,只是找了个让他好下台的台阶和借口。
蔡东凡的态度坚决,邢周就不好多插话了。
与蔡东凡熟悉的是覃元武,能与蔡东凡正常平等交流的只有米桓和陈柯龙两位主任。
因此,邢周也只能把蔡东凡的决定回报给米桓和陈柯龙。
只是啊,米桓和陈柯龙在覃元武的手术结束后,就回科室里去了,而等他们听到蔡东凡有些生气,再下到手术室的时候,蔡东凡已经是带着周成换了衣服,从地下车库开车离开了。
嗯,离开时,肚子空空,滴米未进,蔡东凡还掏了十五块钱的停车费。
——
“米主任,那还要给蔡主任打个电话吗?”陈柯龙神色纠结地问米桓。
米桓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与蔡主任素日里没什么往来,覃元武如今又这么做事,你再打电话又有什么用?蔡主任已经几乎明着当覃元武讲了交情到此为止。”
“你还打电话,这不是让蔡主任为难么?”
“设身处地想,如果我是蔡主任的话,我心里也不会好受。”
陈柯龙也是微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咯,蔡东凡来这里,只是看了覃元武的面子,只是他给了覃元武面子,覃元武前后却没把蔡东凡当回事。
然后米桓点燃了一根烟,招呼着陈柯龙说:“给科室里的兄弟说一声吧,等会儿一起吃饭,蔡主任虽然走了,但我们累了一天了,得歇歇……”
蔡东凡开着车,周成就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蔡东凡的脸色冷峻。
周成便建议说:“蔡老师,要不我们换个位置,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开吧?”
驾驶证周成在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就拿到了,只是一直没开,不过从路镇沿着黄兴大道回星区这条道路宽弯缓,开回去还是没问题的。
蔡东凡扫了周成一眼,神色立刻转为没好气,说:“你都累了一个下午了,刚刚低血糖了吧?我还敢让你开?”
低血糖能直接晕厥过去,这是私家车又不是教练车,周成突然晕了过去,蔡东凡想刹车都没地儿找去。
周成也就不逞强了,憨笑着点了点头:“刚刚是觉得头有点晕,手术的消耗太大了。”
“等会儿请你吃好吃的,不喝酒。”蔡东凡的语气,逐渐缓和了下来。
心里的气也渐渐平复,他觉得好像真没必要和覃元武置气。覃元武这么做事,反倒是让他以后可以少一份人情债。
只是成年人的交情,大部分就是靠着各种各样的人情债维系着,所以还可以勉强说有几个朋友。
当人情散去,慢慢地就成了陌生人,朋友也渐渐见少。
这些年来,蔡东方的酒肉朋友不少,但真正有交情的人却不多。
不过,沉下心来的蔡东凡才开始有心重新开始打量周成,接着不动声色问:“断指再植,什么时候学的?”
蔡东凡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周成,以前他觉得自己把周成看了个通透,但现在想起来,好像他以前所谓的看透,简直就是个笑话。
周成不是不会,而是没有授权而已。
在医学领域,在正高职称之前,无授权手术就是找死,就是疯狂地在作死边缘徘徊!
周成便憨笑着回道:“在网上看了一些视频。学习二级手术的时候,看了外伤性肌腱缝合术,之后又查证血管吻合术和神经吻合手术也是II级手术,就都看了一下。”
“在此之前……”
蔡东凡都没让周成把话说完,便又一次感受到了曾经罗云等人内心的神兽——草泥马!
按照你这么划分,所有的IV级手术都是II级手术了。
便翻了翻白眼道:“算了,你别说话吧,让我好好地静一静。”
蔡东凡心思更加凌乱,甚至比之前覃元武要转院去别处还要让他更为凌乱——
断肢再植术,从本质上说,无非就是断骨固定术+肌腱缝合术+血管吻合术+神经吻合术+清创缝合术。
有毛病么?
没毛病,但是你觉得卫生健康委员会是傻子么,把一堆II级手术组合在一起,就成了III级手术?
且不论周成的断肢再植术,完成度和术后康复效果如何,他只要能够完成下来,这就是牛逼了。
那可是断指再植啊!
目前,每个地级市里,能够单独完成断肢再植术的主任,都不是很多。
和覃元武说话交朋友,会生气,会觉得不爽。
可和周成说话,说不得那天就被他凡尔赛给气死了。
……
在沙县第一医院的120转运车上,覃元武的眉头紧皱,让自己的同事拨通了老婆的电话之后,问道:“老婆,你现在还在沙县第一医院么?”
“覃云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手术结束了么?”
不过电话的另一面,沉默了一阵,而后声色格外冷漠地说:“覃元武,我说了,不主动追究他覃元文的刑事责任,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大让步了。你如果真的要和我离婚的话,你可以继续逼迫我和他们来往。”
“咱们也另外什么都不说了,等你出院之后咱们就去民政局,把婚给离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也都公平。”
覃元武此刻面露疲惫,仍硬着头皮解释:“老婆,我不是都给你解释过了吗?我大哥他以前。”
自己的老婆嘴里,喊的是覃元文的名字,而非大哥,这代表了她是真的对覃元文恨意满满了。以后肯定是要断交的。
“你别给我说任何话,我是嫁给了你覃元文,不是嫁给了你们整个家族。上报父母之恩是天经地义。”
“但兄弟姑嫂的情分,得看相互如何为人。他如何恩惠于你,与莪没太大相关。我也不知道。”
“可我亲眼所见就是,他覃元文把我老公的一辈子都给毁了。你以后还认他做大哥,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别给我拉上。”
“我和你再说最后一遍,以后你要和他覃元文家相交,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他是你兄弟,我不好拦。但是他们家一丁点子事,你别给我说。”
“他再给你杀了,你都别在我面前喊疼。”
“不仅是覃元文,覃敏,覃云,包括你嫂子,他们谁死谁活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啊。只要不是我害的,我管他们死活?”
“你别问我,你若再继续纠结地问,我就要回答死了,你别怪我不讲什么情分!?”电话的另外一头,覃元武的老婆,态度坚决。
话也是越说越难听,不过,并没带多少脏字,最多就是死,不太那么友善而已。
120急救车上的一些同事,闻言眉头均是一皱,但也没觉得覃元武的老婆是那种泼辣之人,反而觉得她还算通情达理。
在她视野里,覃元文今日砍了覃元武的手,那就是断了他吃饭的家伙。外科医生的手,一旦废掉不如之前,那就是如砸了人饭碗。
她没有让覃元武与覃元文断绝往来,就已经是算通情理之人了。
拒绝再回答任何与覃元文一家的任何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覃元武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老婆与自己大哥一家的隔阂,从今日起,便算是生了一道鸿沟,这辈子恐怕也闭合不上。
不过覃元武还是觉得,自己的老婆就此诅咒覃云和覃敏两个小辈,颇为有些断章取义。
“老婆,这件事和小一辈有什么关系?”覃元武还要劝说一二。
“那是他老子的事情,你让他们问他们为什么要摊上这么个老子,这就是他们摆不脱的关系,没道理可讲。”
“覃元武,你如果还想好好过呢,你就好好养伤,以后就算转内科,命还在,咱们一家人好好过。”
“你只想着别人家的孩子,你有想过你自己的孩子吗?你能够为儿子准备好他以后的人生吗?你可以为大女儿准备好一份丰厚的嫁妆吗?”
“你知道今天把她们吓得多么厉害吗?他们的心里有没有可能留下什么心理创伤?”
“我还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和覃元文怎么来往,没关系,别带上孩子。好吧。”覃元武的老婆,继续告诫。
“那?”覃元武又要说话。
对面再次强势打断:“你是他兄弟,他伤害起来都不眨眼,我儿子和女儿,于他而言又算什么呢?”
……
覃元武挂断电话之后,苦笑起来。
以后啊,恐怕老婆那一边,和自己兄弟之间的情分,会彻底断掉,两家的来往也会更少。
而如果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不再去覃元文一家来往的话,那么小一辈的情分,到此也就断掉了。
本来是一个家门出来的两兄弟,结果情分到堂兄弟这一辈就断掉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不过,让覃元武很是意外的事情是,他的120急救车到了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的急诊科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他的大舅哥。
对方见他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主动地帮忙办理急诊转院的手续。
先到急诊科挂了号,就请了会诊。而因为之前就打好了招呼,所以很快就打了电话,对面回应会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在急诊科的走廊处,急诊外科诊室的值班医生看到覃元武的手部没了血迹,而且还似乎做过了手术,也就没紧急处理。
“大哥,卓霖她?”覃元武转头问自己的大舅哥。
卓志阳就对覃元武说:“你先好好修养。我妹妹她就是个女人,女孩子就是这么点心府,顾不得那么多。你也别怪她。她也只是真担心你,所以才说那么多话的。”
作为覃元武的大舅哥,自然是要说自己的妹妹,而不会讲覃元武的不对。
带入覃元武的视角,卓志阳也不觉得覃元武做得有什么不对。
父母,一家人的兄弟姐妹,有时候是真没那么多理由,难道要覃元武看着覃云在手术台上,什么都不管不问么?
那试问,假如是覃元武的儿女受了伤,他也做不到旁观不管。
即便是卓霖不小心地伤害到他,他估计也不会把气撒到外甥和外甥女身上。
卓志阳这话让覃元武颇为有点愧疚:“大哥,我觉得卓霖讲的其实有道理,她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是肯定生气的,不过主要还是担心你,不然的话,也不会听到了你受伤之后,就给我打电话。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给我讲一声。”
“但是时间的确不巧,太晚了,我现在只联系到了魏医生,没联系上邓教授。不过吧,联系到了魏医生和邓教授也没多大区别。”
“若是魏医生有搞不定的,也会第一时间让邓教授来科室里的。”
说完,卓志阳生怕覃元武搞不懂丁教授的份量,便继续补充道:“附二的邓教授和附一的陈教授,就是湘省手外科或者说显微外科领域做得最好的。”
创伤外科,也有亚专科的细支,皮瓣移植,手外,骨缺损、复杂骨折……
覃元武自然是知道邓教授的名声的,点头道:“谢谢你了啊,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卓志阳不是医生,不过也和医疗行业有关,目前是公务员,是卫生厅里的一个办公室的。
卓霖则是沙县第一医院的护士,专科毕业,也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才拿到了编制,本来是打算进市里面的,不过卓霖在沙县第一医院做跳板时。
遇到了覃元武,跳板就成了深渊了。
“这都是该做的,没什么。你应该早点给我讲的,都是一家人。”
“你现在已经遇到了事情,就要第一时间地找到最好解决办法,我虽然不是医疗行业从业者,但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知道断肢再植术,虽然能做的人不少,但是不同的人做出来,能恢复的程度不一样。”
“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陈教授,那边今天临时实在是没空。当然邓教授的水平也是极好的。”卓志阳道。
“以后你的功能恢复得越好,就越能够撑起来这个家。”
“你那个大哥,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事情讲明白之后,卓志阳还是稍微提点了覃元武一下。
虽然是兄弟,但是兄弟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亲生兄弟有时候未必就比朋友对你的用处大,只是看起来亲近而已。
就算覃元文没有故意伤害的意思,但是做事如此莽撞,这一次是把你砍了,那下一次指不定你还有没有命在呢。
两人正说着,就有一个人匆匆地从急诊科外面跑来了急诊室,他穿着便服,没穿工作服,应该是从家里赶来的。
来到急诊科之后,他只是和急诊科的人问了一下来的断掌和断指的病人在哪里。
而后来到了覃元武的面前,就是魏医生了。
来到覃元武和卓志阳面前,魏医生只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叫魏宏,然后也没太理会卓志阳与他的客气和打招呼。
直接问覃元武相关的情况。
想必也是被人找了太多次,答应下来了,就只负责做事情,对于当面的人情往来,并非特别在意。
卓志阳也不便打扰,而因为覃元武自己就是骨科的从业者,因此详细且精炼地把事情的经过都捋了一遍。
魏宏眉头紧皱了一下:“覃医生,你这断指和断掌都已经处理完了,实在是没必要转来我们这里了啊。如今距离受伤,都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了。”
“您这时候再转过来,意义并不大了啊。”魏宏说明了难处。
覃元武身为从业者,自然知道魏宏此刻的意思:“魏教授,您放心,我过来,只是为了追求更好的治疗的,尽量少留后遗症的。”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流血过多。我们那边虽然快速地做了一个断指再植和断肢再植,但是三个小时就完成了,主要还是为了完成血运再通与断骨的固定。”
“可魏教授您也知道,断肢再植术,除了血运通畅保证活性之外,肌腱的缝合与神经缝合,才是对术后功能恢复的最大见利。”
“所以我来此,其实就是为了更好的术后功能恢复的。”覃元武明示地说着。
他没看到过手术中的具体情况,估计看了也不会看的太明白,只是听米桓和陈柯龙说手术做得好。
但覃元武知道,米桓和陈柯龙他们,自己对断肢再植术就没什么理解和见识。
所以所谓的做得好,根本就不算什么,都是自家人,自家人的水平他们清楚得很。
现在既然已经转运到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来了,那么,覃元武也不怕再多做一次手术。
就是为了避免最少的后遗症。
来都来了,蔡东凡那里肯定得罪了,那自然是要往最好的方向去走的。
最多不告诉蔡东凡就是了。
魏宏问:“覃医生,给您做手术的医生,叫什么名字啊?”
魏宏可不敢大意,如今的断指再植已经完成了,若是陈教授或者邓教授以及省人医的那个教授下乡去做的手术的话,那么,魏宏可不敢把覃元武重新拉进手术室再做手术的。
“是八医院的蔡东凡主任和他带的住培周成医生做的。”覃元武身为从业者,自然如实相告,不会给魏宏留什么坑。
沙市八医院?挂着中医牌子的三甲医院?
没什么人物,至于蔡东凡是谁,那就更加超出了魏宏的认知圈了。
魏宏接着问:“覃医生,你的手术记录有全过程吗?我要真实的全过程。”
“有,我同事已经写完了,就在我的病历资料里面,之前没给您说是不好班门弄斧。”覃元武赶紧让自己的大舅哥卓志阳递给魏宏。
魏宏一看手术记录,也看不出来什么。手术记录不讲究过程,只讲究做过什么,怎么做,属于文字化的描述。
只是,在魏宏看到了手术记录最后的,以玻璃酸钠注射液于手指屈肌腱内注射的时候,神色立刻一闪。
心里暗忖,合着这两位大哥,根本就是半懂不懂的啊,是看过一些文献,但就只紧紧局限于文献了,如今虽然国际上有对肌腱缝合术后,要不要给玻璃酸钠能利于术后的功能恢复有争议。
但是魏宏他们课题组一致性认为,这就是哗众取宠。
所以沉吟了一会儿后,道:“覃主任,你们的手术过程,有录像么?”
覃元武摇头,不好意思说:“魏教授,我们那里就是小单位,没有教学录像设备。而且蔡主任也是我们请来的专家,自然不好录像。”
魏宏点头,但心里不屑,八医院里的专家也能叫专家的话,那就乱套了。
不过,也没必要去踩人或者捧人。
只是道:“覃医生,情况是这样啊,你现在的手指情况,血运是通畅的,估计长起来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具体肌腱缝合得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情况,我就算做手术,也不会提升断指的生存率,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大坏死、无法存活的概率。”
“你自己就是从业者,你应该清楚。”
“如果你要入住我们医院,要求手术的话,严格意义上,不是断肢再植术,肌腱、神经翻修术了。这个您同意吗?”
“这可是一期翻修术,严格意义上不是治疗性的手术,而是属于美容性的手术。”魏宏非常郑重地对覃元武说。
以非治疗目的进行的手术,若是要发生,必须要病人自己知情且同意,并且需要反复告知。
魏宏不说清楚,直接拉台上去,万一被同行举报,那可就惨了。说不清了。
“嗯,我清楚。”覃元武自然也是清楚的。
魏宏接着说:“那好吧,你这里的抽血结果也有,我们这里再多做一个心电图,抽一个凝血,以保证手术安全。这个花费您也应该能理解吧。”
“没事没事,魏教授,看您说的,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现在意识清楚,我的大舅哥也在此可以为我做证。”
“我意识清醒,知道事情利弊,我要求做手术!”
……
魏宏虽然把覃元武送进了手术室,但还是觉得不太安心。
一是他很少主动接过这样,外院做了断肢再植,他再一期翻修的,一般都是二期翻修。但二期翻修,能够恢复的功能都不会特别多。
所以,手术开始前,魏宏还是给自己的上级医师打了个电话。
说明了情况后,魏宏问:“邓教授,这个八医院的蔡东凡主任,您有所了解吗?他做的断肢再植,我们来进行翻修,会合适么?”
邓亮根,是邓教授的名字,他闻言眉头一皱:“蔡东凡?”
“蔡东凡这个人我倒是认得,但是他什么时候会做断肢再植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病人的断肢再植术,是蔡东凡亲自做的吗?”邓亮根不解问。
魏宏就说:“病人是这么说的。”
“好,那你们先开始搞,我等会儿亲自过来手术室一趟。然后尽量慎言少说一些。”邓亮根如此说道。
魏宏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彻底放心下来,既然邓亮根教授是认识蔡东凡的,而且还对蔡东凡会做断肢再植如此讶异的话,那他就踏实不少。
如此,在覃元武被麻醉医生放倒之后,下级医生对病人进行了双下肢的消毒铺巾之后。
魏宏就道:“把更加严重的左手,留下来不碰吧,你们先和我一起来处理右手边吧。”
几个研究生和专业型博士纷纷点头,然后围了过来。
魏宏穿好了衣服后,亲自坐到了主刀位,然后看着断掌再植术后的皮肤缝合,看着缝合的水平,稍稍有点讶异地道:“你们自己看,你们能缝合到这样的水平么?”
“不要小看了下级医院的主治和副主任或者主任,他们虽然学历不如你们,但是他们的手术水平,却可以把你们吊起来打。”
“这样熟练的皮肤缝合,这才叫高质量的缝合,你看看你们平时缝合的皮肤,那都叫什么玩意儿?”
“还有,断掌再植的缝合间距,你们平时不是说不好掌控吗?你看看人家?”
魏宏一边说教完,一边才觉得颇为可惜地把外层的缝合线给挑开,然后道:“唉,这么好的缝合,就这么。”
说完,转头看了麻醉医生一眼:“麻醉老师,病人是打了全麻吧?”
“嗯,这个是急诊,哪里还有神经阻滞给他打啊?全麻了。”值班的麻醉医生无所谓地说。
急诊手术,一切以安全为主。
魏宏确定了覃元武不可能听到后,就才继续道:“我给你们讲,越是基础的手术,其实在下级医院的水平还要更高一些。”
“就好比你们,我现在让你们取个内固定,你们估计都不会取,也甚至没看到过几台。为什么,因为你们没接触过。”
“清创缝合就不用说了,我们医院一年也遇不到几台,这样的病人,都被我们的总住院支走了。”
“第一是总住院接触的数量都不多,第二就是,他们专注的手术,早就不是简单的清创缝合了,就连你们,从一开始入门接触的手术,至少都是复杂的骨折手术。”
“也就是说,你们到了我们这里读书的时候,接触到的最低级手术就是III级甚至IV级手术,偶尔有一点II级手术。”
“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一切的手术,基础和基本功,都是要练习好的。”
魏宏接着叹气:“简单手术下沉,这是一项趋势,甚至以后,III级和IV级手术都要下沉。”
“断肢再植术,是III级手术。它就已经下沉到了地市级医院了。”
“今天,也正好让你们看一下,下面的医院,做断肢再植,到底是做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也正好可以一起观摩和学习。”
接着,魏宏打开了皮肤层到皮下之后,就看到了肌腱层。
看到肌腱层之后,魏宏的声音稍稍一愣:“改良Kessler法肌腱缝合术。”
魏宏旁边的一个研究生,就开始愣了愣,问魏宏:“魏老师,现在下级医院都已经这么卷了么?随随便便的地级市,都已经开始用最前沿的肌腱缝合技术了?”
魏宏道:“那你认为了?你们才看过几本文献,见识一些手术,就觉得了不起了?现在文献都是公开的,你能看,别人也能看。”
“我还告诉你,做这台手术的医生,看过的文献可不少,连玻璃酸钠都用上了。”
“但是,改良Kessler方法值得学习,可是蹭玻璃酸钠的文献热度,还是为时善早了。而且,这缝合端口,没有足够的张力,这样子没有回缩的话,肌肉间的抗张能力不强。”
“只要稍稍。”魏宏正点评着缝合过程中的纰漏,他示范性地把两边的肌肉用镊子分开。
但没分动。
好似一个黄花闺女的腿,不肯分开。
几个研究生和博士就看向了魏宏。
???
稍稍什么?
魏宏把肌腱稍稍旋转了一下,然后又重新选择了一个着力点,用镊子准备把肌腱的断端给分开,最好是能够把缝线给撑开!
只是,再分了一下,又还是没动。
魏宏的眼角稍稍一睁,如同虎目一样!
嘿!
这TM不科学。
一个玻璃酸钠选手,怎么缝得这么紧?
魏宏就道:“这个医生的缝合水平还行,不过他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就是,觉得肌腱缝合得越紧越好。”
“要知道,肌腱缝合得太紧的话,会失去它本身的活动度的,也就是伸指肌腱本身的伸指功。”
本来为了查看伸指肌腱时,需要肌肉处于舒张状态,所以就把手处于了功能位,也就是握拳状态。这样可以利于检查伸指肌腱的功能。
只是,魏宏一牵拉他给‘学生们’指点的伸指肌腱时,只见他刚刚刺激的这根肌腱,马上就把中指给伸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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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魏宏发现,那几个学生的眼神是这样的。
◕ل͜◕)。
好像不是魏老师你说的那样子啊。
然后再看手,其余手指仍然是功能位,就中指竖起。
╭∩╮。
魏宏此刻,心情稍微有点烦躁,这玩意儿,怎么好像有点说不通,说不明白啊。
一般情况下的肌腱缝合,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至少是他所看到的肌腱缝合,都是会有一点突起或者凹凸的。
毕竟凸凹,才是严丝合缝和连接的‘爽点’所在。
可?
接着魏宏又尝试了几次,好像都是这样子。
似乎这肌腱有毒一样的,就是在和魏宏作对。
终于,看到魏宏试验了好几次,也还在一次次地装逼失败。
一个研究生忍不住地拿起了线剪,很懂事地说:“魏老师,咱们要不直接手术吧。时间也不早了。”
“不用去找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了,这缝合,我们看着也觉得不太那么对劲。最多到时候等邓老师来了,喊邓主任讲解一二就好了。”www.chuanyue1.com
魏宏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时间的确不早了,估计这台手术结束,都是凌晨之后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简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肌腱缝合方式。
这研究生咔嚓地剪了一根线,但剪线完成后,肌腱似乎只裂开了一道很小的口子,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直接裂开一半的口子。
那研究生不太信邪,于是就又剪了一根,咔嚓咔嚓,剪线的动作倒是格外干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魏宏带人才把两根肌腱的断端给完全暴露了出来,而他们扯缝线的时候,差点还把肌腱的断端给扯成毛线团一般的稀巴烂!
这异状,也是终于让魏宏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赶紧叫停了手术。
先入为主的,蔡东凡做的肌腱缝合术,就是不好的肌腱缝合术,让他此刻陷入到了一种颇为慌张的状态。
这好像,与他所想象的,并不太一样。
正这时,邓教授从手术室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魏宏几个人面对面地互相望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只是在相互看,也不说话,也不做事。
一是没事情可做的样子。
便走上前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么清闲的吗?”
“我来看看,你们的手术做得怎么样了?”语气和蔼,十分随和,完全没有半点的架子。
邓教授的个子并不高,而且还有点微胖,发福的肚子和隔着口罩散发出来的淡淡烟味儿,绝不会把他和省内手外科的巨擘联系到一起。
只会觉得是一个有点油腻的中年男子。
“邓老师。”
“师父。”
“师父。”
魏宏等人马上都站了起来,为邓教授让开了视野,也同样怕邓教授碰到他们,违反了无菌原则。
不过,邓教授只是往术野里看了一眼,神色立刻就是一怔。
紧接着,对魏宏说:“魏宏,你帮我试探一下这几根肌腱的稳定性。”
一边说,一边给魏宏指着缝起来的几根肌腱。
魏宏照做,并且还试探了伸指和屈指功能。
然后邓教授把眼睛摘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后,再次看魏宏的动作时。
便满目复杂地看向了魏宏,指着那断掉的几根肌腱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语气失去了之前的和蔼,情绪空洞。
手术室里,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只有手术室顶部的中央空调发出来的风,发出的轻微声音,会入耳,还有麻醉仪器上间断发出的滴滴声,颇为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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