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远，走路半个小时都可以到。
林叔说是为了更方便照顾林嫂，每天早中晚他都会过来送饭，为了让孩子安心在外地上学，两夫妻商量好，要一直瞒着他。
病房里，有两个床铺，林嫂睡在靠窗的位置，背光的房间，下午的阳光照不进来，但还是足够明亮。
苏北走过去，缓缓坐在床沿边，林嫂睡得安详，丝毫察觉不到有人靠近。
她的嘴唇泛起病态白，手背上挂着点滴，整个人骨瘦如柴，只剩一层皮包裹在骨头上，连手上清凸起的青筋和血管都清晰可见。
银发在灯下亮得刺目，连睡觉，也不太安稳，眉头微微皱起，手里握着被单。
苏北只觉得眼睛酸涩，眼前雾茫茫的，一个眨眼，泛起的泪光顺着脸颊流下。
是多大的病痛折磨，才让原本身姿丰腴的林嫂变成如今形如枯槁。
小时候，她的奶茶碗里总会藏着惊喜，各式各样水果，林嫂都偷偷放了个遍。有什么好东西，她和欧阳韩铭必定会有一份。
在她的心里，林嫂早就不是林嫂，是她第二个母亲。看到她这样，怎么会不难过？
欧阳韩铭的手放在她肩膀上，无声安慰着。苏北的难过他完全理解，他们两个对林叔林嫂的感情都是一样深的。
可他是男人，再伤心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苏北只会更慌。
“林叔，医生说什么时候做手术？”悲伤归悲伤，正事还是要问的，苏北抹掉眼角的泪水，问一旁的林叔。
“手术不需要怎么准备，钱够了就可以开始。”林叔背过身，语气悲忸。
他已经将店铺挂到各大网站，陆续有人来看，最后都说价格太高了，店太破旧，不值那个价。
可不卖那么多，怎么拿钱给她做手术。
“什么？太过分了！”苏北愤慨，“这是什么医院，能拿人命开玩笑！”
医者仁心，为了钱，违背医德，他们还有心吗？
“我会尽快凑齐钱。”林叔看着窗外，像是对他们说话，又像是对自己的保证。
快些凑钱，这样她也少受点儿苦。
给林嫂掖了掖被子，苏北安慰道：“林叔，你别担心。林嫂不会有事的！”
病情既然能医得好，缺的不过是钱，她回去就跟岑俞商量，一定要尽快给林嫂做手术。
林叔没有说话，如果再有人来店里，无论他开价多少，他都决定要卖出去了，不够的钱再去亲朋好友那借点。
点头，欧阳韩铭深表赞同，他已经在心里做好打算，待会出去就去找林嫂的主治医生。
三个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却都不谋而合。
林嫂就在三人各怀心事的之下醒来，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周围堵满了人，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林嫂躺的久了，翻身碰到吊瓶，疼得闷哼一声。
听到响动，林叔转头，扑到床前，握着林嫂的手说：“媳妇儿，你醒了！”Μ.chuanyue1.℃ōＭ
“老林，他们……”
“哦！孩子们来。”林叔牵起苏北的手，介绍道，“这是月妮子，站着的是钰儿。”
“月妮子……”喃喃念着这三个字，林嫂在记忆里搜索，脑海里出现一个整天扎着马尾跟在她后面的小女孩。
“你是月妮子！”林嫂明朗，惊喜的拉着苏北的手，来回看，“变成大姑娘啦。”
“林嫂……”一声叫出，苏北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流。
林嫂见了，怜惜的伸手去擦，瘦弱的手指刚碰到苏北的脸，就被她握住。
“对不起，林嫂，我来晚了。”
“别哭，孩子。”
她的眼泪，看得林嫂心里难过，将另一只手搭在她手臂上，“你能来看我，林嫂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要哭，我的身体很好。”
苏北边哭边擦抹眼泪，嗫嚅着说：“嗯，林嫂马上就会好起来。”
声音像是被水雾浸湿过，听得不太真切，可听在满屋子里人的耳里，莫名温馨。
旁边病床上躺的病人也思润了眼角，好一个母慈子孝的场景，感人……
欧阳韩铭现在一旁擦不上话，只得帮忙递纸巾。林叔见此，感动得偷偷抹泪，他们的孩子要是知道的话，现在可能同他们一样，守在床前，哭成泪人了吧。
他也看得出媳妇儿想念孩子，她虽然嘴上不说，每天睁开眼那一闪而过的落寞，他却看在眼里。
有了月妮子和钰儿陪在身边，他明显能感觉到温暖了许多，媳妇儿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有褪去。
好不容易哄的苏北停止哭泣，林嫂的精神渐渐消糜，忍不住打着呵欠，眼睛疲惫的睁不开。
欧阳韩铭见机，拉起苏北，温柔的说：“林嫂累了，让她先睡会吧。”
点头，苏北抽噎着：“林嫂，我明天再来看你！”
“乖，回去吧。”强睁着眼，林嫂回以笑意，说完，便闭着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关上门，林叔有事先离开，他记挂着早点卖出奶茶店，才有钱治病。
苏北目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睛酸疼，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站在她旁边的欧阳韩铭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他同样气不过，这个医院的医生真的是太过分了！
人命关天的事却当作儿戏，他倒要看看是谁！
送走林叔，他们折返回医院，找到值班医生。
医生正在桌子上整理文件。
“贾医生？”欧阳韩铭趴在桌子上，指着他身上的名牌问道。
贾医生抬头：“嗯？”
自己办公室突然闯出两个陌生人，他有些讶异。
平常除了护士，几乎没什么人来，何况还是这么无礼的离他这么近。
“有事吗？”
“306房间2号床铺的病人在医院住多久了？”
贾医生恍然大悟，原来是问病人情况。
随口回答：“大概一个多月吧。”
正好翻到林嫂的病历，抬头，语重心长的说：“你们要是她的亲属，应该早点交钱做手术，这个病越拖越严重。”
“哦？你倒是知道越拖越严重啊！”欧阳韩铭脸上笑意全无，直勾勾地盯着贾医生的眼睛。
他被盯的莫名其妙，“当然，我是医生。”
心思回转，他该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虐待过那个床铺的病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凑不够钱，就算她有危险，你们也不会给她做手术。对吧？”
“对，这是医院的规矩。”贾医生面无表情。
他全是听明白了，这就是个穷鬼，想要威胁自己，可他找错了人，他不是管事的。
就算是，他也是这个答案，医院就是医院，是变相的商场，不可能做赔本的生意。
“你们还有良心吗？”冷笑，欧阳韩铭恶狠狠咬牙，“医院都是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们医院也是要开门的，要是都免费，恐怕玩不了多久就会倒闭。”他也很无奈，每天病人那么多，怎么会每个人都顾得来。
“这就是医院的原则！”
杜曦云听不下去，对着贾医生的方向，“呸”了一声：“什么原则，这可是人命，就不能变通吗？”
“变通？”贾医生嗤笑，“破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世界上有那么多穷人，若是没钱看不起病就来这里，医院工作人员吃什么？”
他们还是太年轻，这个社会就是这么功利，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到最后都会明白。
还是年轻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质疑，正义感十足。
贾医生越想越觉得好笑，他竟然会跟两个毛孩子谈论什么现实，等他们活到自己的年纪就都会懂的。
“你们出去吧，我这里不是道德课堂。”把文件垒成沓，挥手要敢他们出去。
可欧阳韩铭和苏北却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他们悠闲的看着四周的摆设，笑而不语。
“你们怎么回事？”
贾医生活了四五十年，还没见过他们两个这样的，不是来找茬，也不骂骂咧咧，就像是来单纯的找他聊天。
看他们的穿着，谈吐。家境应该不错，不像是付不起医药费的人。
他起身，走出座位：“再不出去，我就叫人将你们赶出去了！”
欧阳韩铭笑道：“贾医生，你觉得你能走出这个房间吗？”
“什么意思？”
一句话让贾医生立刻警觉，他怎么没想到越是看起来正常的人，越有精神问题。
又或许他们是来寻仇的……
可他不记得自己医坏了人。
“字面上的意思。”欧阳韩铭很享受逗弄他，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异常解气。穿书吧
贾医生退后几步，靠在墙角，依旧镇定的问：“你们要干嘛？”
“什么也不干啊！”
苏北无所谓的摊手，“我们身上没有武器，想把你千刀万剐都很难。”
值班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贾医生一阵战栗，怪自己警觉性太低，连他们关了门都后知后觉。
他的每个表情欧阳韩铭和苏北看在眼里，暗自窃喜。
叫你狗眼看人低，视钱如命，知道怕了吧！
苏北缓缓说出：“306病房2号床铺……”
“做，我出去就给她做手术。”明白她的意思，贾医生想也不想，截住苏北的话，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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