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府派出的五十多名巡检官兵,在半路与一队纤夫发生斗殴,死了一名士卒。
追索未果之后,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沿运河东行,去迎汝阳郡王的船队。终于在距广陵城一天脚程的地方,迎到了”唐治”的船队。
在广陵府官兵的护送下,船队继续溯流而上,次日抵达广陵城,六艘大船,直接驶进了广陵造船厂。
广陵造船大使李铃舟一面亲自出迎,一面使人去告知广陵府一众官员前来迎接。
广陵府刺史方辰川闻讯,连忙领着长史陈敬之、别驾熊晔、司马墨衣行等一众佐贰官赶到广陵造船厂迎接天使。
李铃舟登上汝阳王”唐治”所乘大船,李铃舟忙迎出去,催促道:“天使已经等候多时了,诸位上官,快快入内参见。”
方刺史小声道:“李大使,验过天使印信了么?”
李铃舟笑道:“下官也是宦海沉浮二十载的人了,哪能不知规矩?验过了,验过了,船上的,就是汝阳郡王。”
方刺史等人连忙振衣整冠,肃然登船。
“唐治”在舱中正襟危坐,身旁站着一员身着戎服的小将,其后更有四个旗牌,捧着王命旗、王命牌。
方辰川匆匆一瞥,不敢仔细端详,连忙上前几步,长揖到地:“臣广陵刺史方辰川,率广陵府部僚,拜见奉使大臣、汝阳郡王。”
“哦?方刺史这部僚,都是什么人呐?”
“唐治”倨傲地坐在上首,轻轻剔着手指,淡然问道。
方刺史之下,长史陈敬之率先上前,自报身份:“广陵长史陈敬之,见过奉使!”【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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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别驾熊晔在他报名之后,也上前道:“广陵府别驾熊晔,拜见奉使。”
众人一一报名已毕,“唐治”哈哈一笑,道:“来人呐,把扬州刺史陈敬之、扬州司马墨衣行,给本王拿下!”
舱外立即冲进几名军士,罗校尉上前向陈敬之、墨衣行一指,喝道:“将他二人拿下!”
众军士立即上前将扬州长史和司马抓了起来。
众人大惊,方刺史愕然道:“大王这是何意?”
陈长史和墨司马也是又惊又怒.
陈长史厉声喝道:“汝阳王,你经我广陵地境,臣依礼数来迎,却不知大王何故要以枷梏加身,吾乃朝廷命官,非你汝阳王门下,安敢如此无视法度?”
“唐治”剔着的手指一顿,双手按住椅子扶手,身子缓缓前倾,看着被双手反剪,摁跪在他面前的陈长史,冷冷地道:“你问本王为何拿你?问的好!
陈敬之,你和墨衣行,伙同奸佞,为一己之私,挑起震泽湖匪谋反,洗劫江南士族,天网恢恢,你们以为,可以逃得掉吗?”
方刺史、熊别驾大吃一惊,俱都看向陈长史和墨司马。
陈长史和墨司马听了,却如五雷轰顶。
墨司马大叫道:“臣从不曾勾结湖匪,陷害江南士族。汝阳王,你有何证据、有何权力拿下臣?”
“唐治”大拇指往后一翘,傲然道:“就凭本王有王命旗牌,便是祭出旗牌,砍了你的头,又如何?”
方刺史脸色一变,连忙道:“大王息怒,陈长史……哦,陈敬之和墨衣行,若是有罪,依国法制裁就是,大王不必动怒。”
“唐治”呵呵一笑,道:“本王行事,自然会依朝廷法度而为。他们二人有罪无罪,也自然会亮出证据,叫他们心服口服。”
“唐治”挥挥手道:“把他们押入府狱,本王要在广陵逗留数日,涉案官员的事情了结之后,再启程返京。”
方刺史一听,稍稍放下心来,急忙转头,对惊怒不已的陈长史和墨司马递个眼色。
既然他们是被押入府狱,便不会吃苦。
如果真的是冤枉的,且不妨忍耐一时,看看汝阳王究竟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陈长史看到方刺史递来的目光,也只好暂忍了这口气。
他冷笑道:“陈某行的端、坐的正,问心无愧。那我倒要看看,你汝阳王有何凭据指我犯了王法。汝阳王,若是你的凭据不能叫陈某心服口服,我可是要向朝廷弹劾你的。”
“唐治”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押下去。罗校尉,派几个人,随去府狱,一同看守。”
方刺史听说”唐治”还要派人跟去府狱参与看押,心中不悦,这分明是信不过他么。
公主来信中说,这“唐治”是个绵里藏针的人物,虽然不简单,但做事有度。
可眼下看这汝阳王所作所为,太也张狂,哪里是令月公主信中所说的模样?
呵呵,少年人骤然大权在握,便有些忘乎所以了么?
方刺史心中,对”唐治”便看轻了几分。
几名军士把不甘心的陈长史和墨司马拖了出去。
“唐治”脸色复又一变,微笑道:“方刺史和诸位不必惶恐,陈敬之与墨衣行有罪,本王才将他们打入狱中,与诸位是无涉的。”
他站起身来,道:“这两人还有些党羽,本王也是要一一抓捕的。所以,关于他二人被羁押入狱的事情,还请诸位守口如瓶。
如果从谁口中泄露出去,让这二人党羽得了风声,提前逃跑,那时可莫怪本王不留情面,定要将他打为乱臣一党。”
“唐治”虽是笑着说的,方刺史、熊别驾等人听了却是心中一凛,连忙欠身称诺。
“唐治”打个哈哈,对方刺史和气地地笑道:“走吧,本王也有些乏了,便与方刺史往城中走走。”
方刺史忙道:“是,臣在城中早已备下酒筵,只为大王洗尘,大王请移步。”
“唐治”一马当先,朝外走去,方刺史等人忙随在他的身后……
……
广陵之繁华,完全是因港而行。
若非长江大海、南北运河,便也没有这吞吐天下的巨型港口了。
广陵有蜚声全国的造船、铸钱、制盐、制茶、制药、纺织及铜器制造。
国内外商贾,八方辐凑,纷至沓来。
如今的广陵,有四大商贾,财力之雄厚,堪称敌国。
他们被人称为:“盐丁、瓷孙、茶王、刘香”。
也就是说,经营盐业的丁家,经营瓷器和珠宝的孙家、经营茶叶和丝绸的王家、经营香料和药材的刘家,是为广陵四大富豪。
狄窈娘前来广陵探望的表亲王三爷,实际上就是指的王家在广陵富豪中排名第三,而非是指他在王家同辈中的排名。
广陵城内,也是河道纵横,所以广陵城中内外港区帆樯林立,舳舻衔尾不绝。
瓜步、瓜洲或是在城中内港,但凡是码头之处,都是舸舰满聚。
正收帆入港的商船也是络绎不绝。
运河、街市、桥梁……,共同构成了一个立体的水郭陆市。
许多人家往来,也是直接用小船通过水道而行,俨然便是一座东方水城。
“唐治”一行人被方刺史等官员接了,便换乘小船,从这些水道,转入了城中。
城中的月明楼,今天已经被方刺史包了。
许多接到通知的广陵官吏,或正匆匆赶来,或已到了楼中,只为汝阳王接风洗尘。
唐停鹤作为铸钱大使,地位颇高,排在第三号桌席上。
只是他人虽到了,却是坐立不安。
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唐治”,他还要对唐治赔笑以对、低声下气,唐停鹤心中便说不出的羞恼。
想当初在朔北时,唐治是可以被他指着鼻子斥骂的!
却不想风水轮流转,自己被唐治害得如此凄惨,还要对他卑躬屈膝?
唐停鹤越想越不甘心,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邻座的士曹参军事施勇峰笑道:“唐大使这是要往哪里去,可是尿急了不成?”
他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这句话旁人听了都没什么,唯独听在唐停鹤耳中,却是异常的刺耳。
唐停鹤脸色一变,那北朔王世子的小性儿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不悦地一拂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搭那施参军的话茬儿,转身便走。
施参军讨了个没趣,登时也有些悻悻然的不高兴起来。
充作司仪的广陵府鲁教谕,此时正在酒楼门口张罗着迎接汝阳王的事情。
忽见唐停鹤从楼里走了出来,鲁教谕忙上前笑道:“唐大使,汝阳王应该就快到了,你要出去透透气儿可别走远。”
唐停鹤勉强挤出一副笑脸,对他拱手道:“鲁教谕,本官忽然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为免在汝阳王接风宴上失仪,还是不参加这场酒宴了。”穿书吧
“啊这……”
唐停鹤又是一笑:“本官就是知会教谕一声,请教谕酌情安排吧,告辞。”
说罢,唐停鹤便甩袖而去。
“诶,唐大使,唐……”
鲁教谕为人挺好,觉得唐停鹤此举有些欠妥,还想劝劝他。
官场嘛,面上功夫还是要讲究的。
只是唐停鹤说完,就大步溜星地走开了,哪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
这可怜孩子实在是就连装,也装得不像。
旁边有个对唐停鹤知道底细的官员,见鲁教谕还要追去劝阻,连忙扯住了他。
这官员将唐停鹤与汝阳王之间的恩怨悄悄说了一遍,听得鲁教谕惊叹不已。
北方官场这么粗暴的么?动不动就动刀子割卵蛋,真是一群野蛮人呐。
……
王三爷府上,后宅中一栋精致优雅的小楼,狄窈娘兴高采烈地和表姐王沐惜布置着婚房。
虽然很多事情可以让丫环使女去做,但是有些事自己做来,意义和感受自然也大不相同。
两天之后,王姑娘就要迎娶安如意了。到时候是要八抬大轿接安如意过门儿的。
婚宴酒席自然也是王家包办,实际上,这就跟娶媳妇儿一样,只是婚嫁的男女两人掉了个个儿。
由于东瀛商人金元宝说安如意是自幼父母双亡,由他抚养长大,所以金元宝便充作了安如意的家长。
王家下的聘礼,也是交给金元宝,再转给“茹新”(安如意)做嫁妆的。
狄窈娘按了按软绵绵的新床铺,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娇小的身子随着柔软的床铺起伏了几下。
狄窈娘笑道:“哗,还真舒服。表姐,要不,今晚我给你压床吧?”
王沐惜白了狄窈娘一眼,把她拉了起来:“人家的婚床,自己都还没睡,你能坐么,死丫头,快起来。”
她把狄窈娘推开,娇嗔道:“压床压床,咱们这儿的规矩,得让四五岁的童男……哦,不对,我家是招赘,得用四五岁的童女才行,你都多大了呀?”
狄窈娘皱了皱鼻子,哼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童女呢,小心她尿床,尿你一被子。”
王沐惜向她扮个鬼脸儿,笑道:“你当我没想到么?我找的童女是我本家的十九妹,我问过她爹娘了,这孩子不尿床。”
狄窈娘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又摆弄起盥洗用的粉彩双喜小盆儿来。
这孩子见了这布置一新的婚房,有点多动症了,闲住。
狄窈娘一边摆弄着小手盆儿,一边道:“你还别说,我悄悄瞧过表姐夫几眼,还真是一个俊俏郎君。”
王沐惜一脸甜蜜,稍显平庸的五官,也因为这甜蜜的神采而变得生动妩媚起来。
“那当然,我的茹郎,是这天底下最俊俏、最可人的少年郎。”
“那可不一定。”
狄窈娘想都不想,下意识地就反驳了一句。
那个“茹新”,身材颀长,容颜俊美,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郎,可要说天下第一……
狄窈娘的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了了一张男人面孔,他站在竹林下,宛如一杆青竹般挺拔、容颜俊逸的叫人看了犯迷糊……
哎,那个臭家伙,人家紧赶慢赶地跑过来。他可倒好,居然绕过了广陵,直接去江南了。也不知道他回程的时候,会不会在广陵停一停。
“怎么就不一定了?”
王沐惜可不高兴表妹说自己的如意郎君半点不是。
她一回头,就见自己的小表妹捧着一只粉彩双喜的小手盆儿,螓首微微地歪着,那迷蒙的小眼神儿,只怕神游物外,心神儿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王姑娘不禁吓了一跳。
平常时候,小表妹便是摔她个于阗美玉的手盆儿,她也不会心疼的。
可这闺房里的摆件儿意义不同,马上就要迎娶茹郎过门儿了,这时摔了东西多不吉利。
王姑娘都不敢说话了,生怕吓着狄窈娘,一失手就摔了东西。
她蹑手蹑脚地过去,一把抢过了盆儿,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臭丫头,你毛手毛脚的,别乱摆弄东……”
这时一个小丫环“蹬蹬蹬”地跑上了楼,还没进门儿就高声嚷道:“表小姐,表小姐,你让人家打听着的那个人,真的来广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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