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上，神仙教众见邵侠“一板渡海”的手段，面露惊讶却没有骚动，只因坐镇商船中央的疤眉男。
“确实是剑南春曾用过的剑招，倒是个风骚角色。”
见对方自身闯阵的架势，疤眉男不禁冷笑。
“剑南春已死，他那些废物徒弟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敢上孤身上前送死。”
在疤眉男看来，记载了“剑”之一道的五方残页已经在向自己招手，再过十年时间，便可以去争那天下第一的名头。
他吩咐命令船只原地等待，任何人不许擅自出手。
“若是残页落入海中被鱼鸟所吞反而麻烦，更何况我亲自还得谢谢这人，再动手杀了他。”
疤眉男满怀期待地望着邵侠，颇有几分怀春少女的眉目，突然间他脸色一变：“不好！”
“哇哈哈哈哈哈，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邵侠在海面上自助式冲浪玩得痛快，49级的【游园惊梦】让他稳稳地吸附在木板之上，时不时做个花式动作。
隐隐听到背后有人在喊叫，邵侠回头看到船头上的艄公朝着自己大力挥手，却听不清在叫什么，那面色颇为急切。
“这么快就被我圈粉了。”
面对热情粉丝的欢呼，邵侠矜持地点点头，现场表演一个空翻冲浪回馈粉丝。m.chuanyue1.com
在半空中做出转体动作的时候，他才知道艄公想要呼喊什么。
在他的前方，一个略低于海平面的大漩涡静默地旋转着。
“哇草！”
邵侠带着木板一头扎进了漩涡当中。【穿】
【书】
【吧】
入水一瞬间强大的离心力让邵侠也加入旋转的行列，他迅速冷静下来，凝神观察水的走势。
“一！”
旋涡处在一大一小两艘船中间，两边的人只见邵侠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出剑，剑气的反作用力精准地使他脱离旋涡。
下一刻，邵侠脚下的木板被相反的两股作用力扯碎，无处借力的邵侠被旋涡吞噬。
刚沉入水中，他绕着旋涡再次冒出头，胡乱拍打着手臂，疤眉男运足目力，还能瞧出其口中在呼喊着救命。
然后落水的人被旋涡吞噬，海上恢复平静。
“快，捞人！”
疤眉男赶紧催促船只加速往前，邵侠死后他领悟的残页会重新凝聚成型，要是被漩涡卷入海底，那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不再慢悠悠地遮掩，船只陡然加速，顷刻间赶至邵侠落水的位置。
“报，人和旋涡都不见了，也没见着残页。”
疤眉男气得七窍生烟：“没事你卖什么骚！”
另一边的小船上艄公见到此景，深感自己无力，趁着对面抢救残页的时候转舵，绕向别处逃离。
……
首先，邵侠此人是不会游泳的。
无论是沉睡进入《经典》之前，还是之后。
按理说他在海边厮混了这么久，若是下海踩过几次水，也该领悟了《游泳》这一技能。
偏偏此人养成了思维惯性，默认水是不可接触的领域，再加上在剑庄内有训练任务，一天只有一半的时间可供发呆。
种种因素之下，他邵侠还是一个旱鸭子。
而这位旱鸭子终于习得一身好轻功，忍不住要在人前秀一把，结果立马翻车。
此时的他放弃挣扎，面朝海面一点点往下沉去。
“别说还挺美。”
阳光投射在海面上，映射出亮白色的斑斓花纹，海面就像天然的顶灯，光亮穿透厚厚的海水拉出一道道细线蔓延而下。
也许是游戏里做的优化，此地已经颇深，邵侠还是一边下沉，一边透过清澈的海水瞧见了这旖旎的片刻。
若是现实，应该早就是一片漆黑，许他怎么夜视也不管用。
“不对。”
邵侠察觉到异常，沉入海中已经许久，他竟然还没有出现“窒息”的状态，开始掉血。
一道看不见暗流裹带着邵侠，一路往下直直地坠去，就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也没见任何的漆黑压力。
再过片刻，邵侠踩到海底，面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水晶宫殿。
各色琉璃珠宝点缀其中，正上方有三个大字：“人鱼宫”。
如此诡异的场景，如此没品的命名，都昭示着一个真相：这里是玩家的资产。
此前提过，在开发《经典》的过程中，由于消耗过于巨大，统一政府为了募集资源，开放了“投资”这个项目，允许世界人民沉睡之前，投入现实世界的资产。
上层阶级的投资基本分为两种，醉心于大权在握，想要继续争名夺利的就如尚家、于家高层这些，换了这个世界的资产，新手期刚一结束，便拥有连续买通山匪和官兵的财力。
另一种，单纯的当做醒来前一场漫长的度假。
他们砸下大量的资金，同时注册为生活玩家，放弃了升级技能、与人争斗的能力，换为游戏中各种不可思议的居住地。
这种居住点有个专门的称呼——洞天福地。
有群山之巅的附带温泉的阁楼，也有繁华闹市里的王族府邸。
更甚者甚至能住进皇宫，不过代价比较大，女性玩家只能被皇帝宠幸，男性玩家只能围观女玩家被宠幸。
据说这个玩法受到了不少有钱人的追捧。
眼前名字老土的水晶宫，很显然就是玩家的手笔。
在洞天福地里，玩家和npc都无法主动伤害别人的性命和财产，算是重金买来的安全区，比较新手村都让人给屠了。
邵侠这种情况算是打了个擦边球，有人操控进入海底的通道，把他“请”了下来。
水晶宫大门打开，半人半鱼的主人家守在门后。
“是邵先生吧，欢迎欢迎，快请进。”
来人是个颇有美貌的女子，上半身用一对琥珀花纹贝壳做上装，下半身则是布满橙色鳞片的鱼尾。
“你认识我？”
人鱼宫里依旧灌满了水，只不过邵侠行走说话都没受到影响。
“我叫尚晶，我弟弟尚武跟我提过你。”
这位人鱼游曳在水中，为邵侠引路。
“不过我这资产都是自己打拼来的，没掺和集团里的事，你大可放心。”
“原来如此。”
邵侠盯着尚晶摇曳的鱼尾，没怎么放松警惕。
毫不顾忌的打量目光迎来一串嬉笑声：“哎呀讨厌，你来晚了，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的，我只是有一个疑惑。”邵侠皱着眉，“你住在海底，怎么是鲤鱼尾巴？”
“因为古时候的故事里，鱼精大多是鲤鱼呀，我就选了鲤鱼。”
她自豪甩动鱼尾，“至于在海底，另一种文化的美人鱼就住在海底，以前还有国家时这叫做中西合璧。”
“还有个词叫土洋结合。”
邵侠在心中默念道。
洞天福地会分配一些npc杂役，进了正殿，一些龟类海马有条不紊地往桌上摆放吃食，冷热皆有。
两人分主次坐下，尚晶热情地招呼邵侠。
“常常这用海里材料做的螺蛳粉。”
食物表面都裹着一层水膜，邵侠用筷子送入口中，感觉就像在陆地上正常进食一般，还附带了没有味道且满溢口中的海水触感。
这种新奇的吃法弄得邵侠食指大开，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询问：“让我下来吃这顿饭，有啥事直说吧。”
“爽快！”
尚晶伸出大拇指，“虽然我不太懂，你好像在玩家中战斗力很高吧，做任务也很厉害对不对？”
邵侠和npc相处得多了，难得有人这么吹捧自己，还是个姿色不差的女玩家，当下牛皮扯起来。
“不敢不敢，也就十拿九稳。”
尚晶喜上眉梢：“如此，有个小忙想请邵先生帮忙。”
……
人鱼宫的寝宫里，有个愁眉苦脸的男子坐在桌前，哀叹不已。
此人书生打扮，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生得那是极为俊俏。
一声门响，书生的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神色，看向来人却是一个手拿长剑身背斗笠的男子。
“你就是化昭阳，我叫邵侠。”
他开门见山。
化昭阳露出复杂的神色：“壮士，你这习武之人也斗不过那妖女，被囚禁于此？”
“啊不。”
邵侠摇摇头，“那鲤鱼精想要和你长相厮守，让我来做个说客。”
作为一个前职业玩家，邵侠常常接到玩家各种奇怪的委托，早已见怪不怪。
尚晶平日里在人鱼宫中，常常用一块水晶观看附近的海域。
那日一艘海上花船遭了风暴，正巧被无聊的尚晶看到俊俏的化昭阳，一见钟情。
便用连接海面的通道，把书生给接引过来，好生照料。
至于其他落水的人，她喜欢清净。
书生刚醒来，见到半人半鱼的尚晶便大喊妖怪，但很快就明白是对方救了自己，连忙谢恩。
两人一开始相处得极为愉快，化昭阳乃是功名在身的秀才，才华卓越，谈吐非凡，最重要的是长得帅。
尚晶更是爱得一塌糊涂。
但过了半个月，化昭阳提出要离开，尚晶不依，化昭阳虽然无法离开，两人也就此僵持下去。
今天看到在卖骚的邵侠，想起对方是个游戏高手，所以尚晶想请邵侠说服化昭阳，留于此地与她长相厮守。
“我化某大好男儿，还有封侯拜相的抱负，岂能安乐于此，何况我已有妻室。”
他义正言辞的样子，邵侠再熟悉不过。
“异议！”
邵侠指出化昭阳语言中的漏洞。
“你不贪图享乐，何故在此地留宿如此之久，孤男寡女半个月，况且你直接住在了女方的闺房当中。”
化昭阳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那妖女颇为美艳，化某大好男儿，把持不住也很正常，何况这水中交融别有一番滋味……”
“无耻淫贼，住口！”
邵侠喝止对方，同时十分后悔没与竹叶青同行。
然后意识到自己是来做说客而不是道德卫士的，口风一转：“既然乐在此间，何不长长久久？”
“非也，壮士，非也啊！”
化昭阳满脸苦涩：“初时化某确实乐在其中，可这妖女索求无度，每日剧增，实在是应付不过来。”
听闻此话，邵侠点点头，玩家群体基本不用考虑健康问题，怎么造怎么来，普通男性npc确实容易肾亏。
“我也不勉强你，既然没这个心思我去帮你说说。”
邵侠看这书生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憔悴。
“且慢，带我一同去与她说个明白。”
化昭阳赶忙追上。
“你怎么早不和她说？”
邵侠疑惑。
“妖女平日把我囚禁在此房间，但凡一见面便是脱衣。”
这番对话全被尚晶用水晶球看在眼底，两人一路畅通无阻。
“既然化郎无情，得不到你的心，我就一直得到你的人罢。”
尚晶一副垂泪的模样。
化昭阳求助地看向邵侠，后者无奈地摊手。
“这里是她地盘，我做不了主。”
邵侠想要离开，尚晶是无法利用权限阻拦的，而化昭阳作为普通npc就没办法了。
按照约定，如果邵侠能够说服化昭阳留于此地，尚晶会提供大笔资金作为报酬。
这事虽然不太地道，化昭阳只是一个书生npc，邵侠大可多帮尚晶说两句，意思意思。
可这两个月他与npc相处甚多，实在觉得《经典》中的npc有血有肉得过于诡异，无法把他们当作死物。
当下心一软，转而帮书生说情。
“罢了，男人皆薄情。”
自己邀请而来的说客反戈一击，似乎让尚晶有些心灰意冷，她抱着自己的鱼尾巴。
“原本打算各退一步，若是化郎肯与我厮守，且化为同形，两人共享长生，游历天下。”
她一副情伤的模样，扭过头任两人去留。
邵侠初次接受玩家委托就砸了招牌，深感惭愧没有在说话，拉过化昭阳便要带他离开。
“且慢。”
书生却没有挪步的意思。
他走到尚晶的跟前，本就讨喜的面目此刻更是含情脉脉，若是上电视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晶妹……你是说，我二人化为同形，共享长生？”
尚晶抬起头，两人十分狗血的深情对视。
“化郎，你不走了？”
化昭阳一边直视尚晶，一边把对方搂在怀里：“我先前拒绝你，只因我人妖有别，再加我怕百年之后留你独自情伤，说的气话。”
此段省略情话若干……
“别，报酬我没脸要，你肯留我在这睡一觉就成，在船上我两天没睡了。”
硕大饭桌上摆满珍馐，邵侠得喊出声才能和其他二人正常交流。
桌子遥远的另一头，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不知在谈笑什么，过了好久才回应邵侠一声。
邵侠受不了，干脆端着两个盘子，准备去客房吃。
路过两人的时候邵侠突然想到，尚晶这副人鱼模样是在进入游戏前就注册好的，恐怕很难更改。
“话说，你准备怎么化形啊？”
邵侠不由得问道。
尚晶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这是人鱼宫配套的化形丹。”
“哦~”邵侠点点头，想起某个童话故事：“不会有痛苦吧。”
尚晶瘪着嘴：“好像还是挺痛苦的，我好心疼。”
话没说完，搂着她的化昭阳用手抹平她的眉目，深情一吻。
自打说出“化为同形，共享长生”后，化昭阳就像选择性失明一样，没和邵侠说过一句话。
邵侠挠挠头，感觉有啥对不上劲，又受不了饭桌上蔓延的荷尔蒙，回客房去了。
吃完两盘海鲜，靠着系统附带的入睡功能，邵侠倒头就睡。
人鱼宫中，一对眷侣依偎着走入寝宫。
又过了一会，充当杂役的宫中龟类、海马捧着一件件工具游向寝宫。
这些工具里，有骨锯、针线、绑带……
幽深的海底，金碧辉煌的人鱼宫内，一抹赤色渲染开来。
……
……
第二日邵侠醒来，和尚晶告别。
“咦，你咋还是鱼尾巴？”
尚晶眨巴眨巴眼睛：“化形又不是我化。”
“呃……”
邵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而此刻不见化昭阳踪影：“他没死吧？”
“他闷得久了，我放他出去散散心，顺便适应自己的新身体。”
“你不怕他跑？”
尚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关住他，是因为不能伤害npc，现今他自己同意了化形，还能跑哪去呢？”
说着抬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要等他回来道个别吗？”
“算了，我对男人鱼没有兴趣。”
“那就算了，邵先生有空再来玩。”
邵侠离开了人鱼宫，按照尚晶的指示，找到一道向上的气流，可以到达昌平城最近的岸口。
沿着气流慢慢上升，人鱼宫的光亮渐渐模糊起来。
这时有道黑影冲向邵侠而来，被气流阻拦其中。
来人披头散发，却俊俏非凡，上身做书生打扮下身却是一条肥大的幽蓝鱼尾，正是化昭阳。
他睁大着满是血丝双眼瞪向邵侠，双手像拍打在玻璃上一样锤在气流外围。
口中呜呜咽咽的，却因为化形的负作用再也无法出声。
他还不适应鱼的身子，跟着邵侠上升的途中一会快，一会慢，却始终死盯着邵侠。
等到海面上的光斑投射下来，脱离了洞天福地的范围，化昭阳一下子冲到邵侠跟前，满腔的怒火却消失不见。
他无声地嘶吼，血泪化作大串大串的赤色珍珠从眼角滑落，抓着邵侠拿剑的手，使劲地往胸口比划。
因为太过用力，锐利的指甲划破邵侠的手，头上闪过-1的伤害数字。
这时候气流的流向陡然一变，从上升转为下降，人鱼宫中似乎发现了什么。
海水中长剑无声出鞘，刺穿了人鱼的心脏，接着再一剑腰斩，人的身子和鱼的尾巴分了家。
气流把两截尸身裹带着沉入海底，邵侠则因为玩家意志的优先级，无视气流继续上升。
人鱼宫中传出东西被砸碎的声响，接着便是一大长串恶毒的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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