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扩音器里没有声音传来了。
“滴——”
伴随着红光闪烁,铁门发出咔啦咔啦的金属碰撞声，在几人的背后缓缓合拢。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苏成压低声音问道：“所以，你想干嘛？”
温简言推着推车,缓缓的摇摇头，回答道：
“说实在的，我也不确定。”
他现在手头掌握的信息还太少,就像是在茫茫夜色中的一星萤火,不足以看清整个世界的全貌，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顺着手头仅有的线索向下摸索了。
每个病房间隔很远，彼此之间用铁门分隔，比起疗养院的一部分，这里更像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监狱。
脚步声在森冷幽长的回荡，莫名给人一种奇异的不安感。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01号病房。
地下的病房虽然面积同样狭窄,但墙壁却是和监狱完全相同,粗而结实的铁质栏杆被焊死，牢门紧锁，一旁是传送饭食的推拉型小门。
病房的灯是暗着的。
整个01号病房都被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看不到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卢斯蹲下身,从推车中拿出一份塑料餐盘，又盛出一份扁豆汤,将所有的东西放在了推拉口之上,然后向内推去。
金属刮擦的声响在漆黑的空间内回荡着。
里面依旧一片死寂。
几人对视一眼，没有过多停留,推着推车向着下一个病房走去。
在众人背后,那份餐盘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似乎并没有被端走的意向。
02号病房同样也是一片漆黑，像是山洞般冰冷死寂。
第二份餐盘被放在推拉盘之上，被推向病房深处。
出于意料的是，03号病房也是如此。
在离开03号病房之后，所有人的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原本他们进入地下二层送餐，是做好了会遇到各式各样恐怖的高危病人的心理准备的，但是，一共五个病房，他们已经经过了三个，不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人影都没有见到半个……
这多少也有点奇怪了。
这时，卢斯回想起了温简言最开始问的那个的问题，微微皱起眉头：
“难道是那个医生做了些什么？”
温简言垂着眼，推着推车向前走着。
自从进入低下二层之后，他就显得格外安静，没有和任何人搭过话。
黄毛挠挠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如果这一趟真的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那不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吗？”
“……”
几人对视一眼。
倒也是。
很快，第四道铁门近在眼前。
在刺耳的“滴”声过后，铁门再度敞开，通向04号病房的通道开启。
几人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迈步向前。
出乎意料的是，04号的病房灯是亮着的，苍白冰冷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囚室，众人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地下二层病房的内部格局。
一张被钉死在原地的铁床，远离床铺的一端有着窄窄的洗手池和马桶，但是，在一片简陋之中，这个病房却显得格外整洁干净，井井有条。
墙壁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画纸，但无一例外的，所有的画纸都被反了过去，只露出灰白色的背面。
一位身材修长的男性坐在桌前，低着头，指间捏着炭笔，正在一张纸上涂涂抹抹。
他有张很俊美的脸，轮廓深刻，眉骨高挺，眼窝深陷，眼珠是很浅的灰色，神情冷淡忧郁，带着一种古典的贵气，仿佛和这个充满疯狂和血腥的世界格格不入。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日安。”
男人礼节性地向众人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炭笔。
只可惜，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在副本中摸爬滚打的资深主播，没人会被家伙看似无害的外表蒙骗过去。
凡是被关在地下二层的，都是绝对高危的精神病患，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在看到04号的瞬间，任务列表刷新了新的任务。
【初级任务已发布：看到？？？的画作】
【高级任务已发布：得知？？？的真名】
几人警惕地对视一眼，没有作答。
苏成俯下身，打开金属推车的柜门，但是，还没有等他将里面的餐盘取出，04号再度开口了：
“请问，我可以指定送餐的护工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04号坐在原处，修长的手指上沾着碳粉，顺滑柔软的灰色长发被扎在脑后，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病服，几乎让人疑心自己身处于高耸的古堡之中，被眸深如潭的主人以最高礼仪接待。
苏成反射性地警惕了起来：“不能。”
04号点点头，不再提出任何要求，而是垂下眼，继续在纸张之上涂涂画画。
“……”
卢斯微微蹙起眉头，他抬手按在苏成肩膀上，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紧接着，他抬眼看向04号，探究地问道：
“你想要谁给你送餐？”
炭笔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停下了。
04号抬起眼，那双浅灰色的眼珠微动，落在了队伍最后的温简言身上，嗓音低沉细腻，犹如大提琴：
“请问能否麻烦您呢？”
顺着04号的视线，所有人都扭过头，向着温简言看去。
“让我来？”
温简言微微眯起双眼，反问道。
灰色眼珠的男人点点头，言辞间带着良好教育带来的克制感：
“您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我怎么会不愿意，这就是我的工作而已，”温简言忽然笑了：“不过，作为报酬，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
04号微笑起来：“Quidproquo.”（拉丁语：等价交换）
温简言从苏成手中接过塑料餐盘，让卢斯将扁豆汤放在餐盘上，然后缓步上前去。
04号也同步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传递东西的小门处走去。
温简言将食物放在拉出来的金属盘之上，没有立刻将金属盘推到铁门的另外一边，而是抬起眼，和男人近在咫尺的灰色眼珠对视。
对方的身材并不壮实，甚至因修长而显得格外纤细，但是在拉近距离之后，温简言意识到对方仍然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
该死的人种差距。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瑞斯医生找你做什么？”
“怎么？您关心他吗？”04号垂着眼，注视着和自己仅隔一层铁门的青年，轻声问道。
温简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好吧。”
意识到温简言不准备向他提供任何信息，对方轻而易举地妥协了，礼貌地不再追问，“瑞斯医生前来只是对我们进行身体检查而已。”
“……”
仅此而已吗？
温简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松开了按在餐盘上的手指，转而将它推了进去。
“多谢。”
04号端起餐盘，点头答谢。
“检查内容是什么？”温简言追问。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您需要先解答我的疑问，”04号抬起眼，重复道：“您关心他吗？”
“当然不。”
温简言抬起眼，琥珀色双眼在长而密的睫毛下闪动，唇角漫不经心地扬起，轻而易举地吐出不走心的甜言蜜语：
“比起他，倒不如说我更关心你。”
04号笑了起来，也看不出是否相信了温简言的回答，只是心情愉快地说道：“一些例行的检查项目，抽血，心律，检查用药之类的，没什么不常见的。”
温简言：“他以往都会这个时候来对你们进行检查吗？”
04号没有回答，他俯下身，长而柔软的睫毛垂下，他俯身凑近，在空中轻轻地嗅了嗅：“您身上有鲜血，皮革和酒精的气味……您去他的治疗室了，对么？”
“是的。”
温简言没有犹豫地点点头，直直地看向对方，重复道：“他以往都会这个时候来对你们进行检查吗？”
“不。”
04号摇摇头，说道：“明天就是体检日了，一般来说他很少会在这个时候来地下二层。”
空气凝滞，两人之间的对话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着，带着一点诡异的，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默契，令旁听的几人下意识的放轻呼吸，紧绷身体，就像是注视着平静水面下近在咫尺的黑暗漩涡。
短暂的沉寂过后，温简言突然再次开口：
“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当然。”
04号的灰色眼珠在灯光之下呈现出一种浅淡而冰冷的质地，像是一层浅浅的雾气，将所有的情绪掩藏于其中。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这次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而是径直转过身，走向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将那张还未完成的画拿起。
他走了过来，将那张画贴在了铁门之上。
其余几人好奇地凑了过来，在看到画面上的内容之后，都不由得神情一震，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纸上画着一个四肢被斩断的青年，仅剩的畸形肢体被尖锐的利器穿透，断裂的肢体处生长着以血肉为食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白色的小花，死死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之上，修长的身躯在剧烈的情潮下后仰着，身体无助地敞开，神情痛苦而欢愉，正在被压在身上的长发男子肆无忌惮地侵犯着。
画技高超，笔触细腻。
断肢和伤口栩栩如生，仿佛能够嗅到浓烈的鲜血气味。
黑暗，血腥，可怖，令人不适。
【叮！恭喜主播完成任务：看到？？？的画作
奖励积分：200】
“……”
温简言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画中人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穿书吧
*
【诚信至上】直播间：
“……”
“……”
“……我去。”
“我觉得我似乎明白，之前在这个副本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有弹幕说，真正变态的还在后面呢……”
“这这，盯上主播的变态也太多看吧啊啊啊啊！我震惊了，主播是有什么百分百被变态盯上的设定吗？”
几人用最快速度离开了04号病房。
“草……这家伙让我寒毛直竖。”黄毛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心有余悸地说道。
苏成赞同地点点头，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我也是。”
两人偷偷向着温简言扫了一眼。
要说所有人里谁收到的冲击最大，那非他莫属了——毕竟，被画进画中，也就代表着被这个高危病患盯上成为猎物，而且还是如此黑暗的幻想……
即使这件事并非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都不由得因为那副画而感到毛骨悚然。
温简言垂着眼，推着推车走在最后，忽视了所有向他投来的视线，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在要求看对方所画的内容时，他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画中的内容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很有可能和他相关。
但是，亲眼目睹这幅寄宿着对方幻想的绘画之后，温简言还是忍不住大为震撼了。
这个副本里的变态……
为什么一个个玩的都这么大？
最关键的是，他们为什么全都盯上了他？
温简言想不通。
他承认，在以前的副本中，他也经常得罪各式各样的boss，但在这个副本里，被格外“照顾”的感觉实在是强的过头了，在和04号病人见面之后，这种错觉感几乎达到了顶峰。
要知道，在送餐进来这里之前，温简言从未在任何地方和04号见过面，但是，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对方就指定自己送餐。
还有那张画……
温简言记得，在他们把车推进来之前，04号就已经开始作画了，也就是说，这幅画是在他们两个见面之前就完成了大部分的。
这就带来两个猜想。
第一种情况是，对方先画出了姿势和背景，在看到自己之后才把画中人的面容补全。
第二种情况是，在温简言来到04号病房前，对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长相，并且将他的面孔和自己的幻想结合，付诸笔下。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的话，那温简言无话可说。
居然能让对方在第一眼“钟情”，或许自己真的有某种吸引变态的体质也说不定……
但如过是第二种情况的话……
温简言垂下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金属推车的边缘，脑海中闪过瑞斯医生把手按在上面的时的画面，一个隐隐的猜想在脑海中缓缓成型。
说不定是这家伙做了什么。
温简言有种预感，如果自己得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说不定就能摸清楚，为什么这个副本会变得如此诡异。
在他沉思之际，几人已经来到了05号病房。
05号病房的灯光大亮，但是里面却没有人影——这倒是很正常，根据几人现在对平安疗养院内制度的了解，虽然这些病患被囚禁在地下二层之中，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放风的机会，他们每个月有一次机会能够申请进行自由活动，在手脚戴着镣铐，并被严密监视的前提下，前往休息室或者操场，并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如果他们的表现很差，暴力倾向过于严重，也会被送往禁闭室。
几人照例将第五份餐食推进病房之中。
【叮！恭喜主播完成任务：为地下二层病房送饭
奖励积分：500】
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就是用最快速度离开这里了。
“这里是应急通道。”
隔着铁门，五号病房后的门卫头也不抬，冷冷地说道：“从前面走。”
“……”
众人对视一眼，只好原路返回。
在经过04号病房的时候，所有人的心脏都忍不住微微提起，但是，04号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塑料餐盘摆在一旁，里面的食物水米未动。
沙沙，沙沙。
炭笔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响起。
04号一边在纸张上涂涂抹抹，时不时抬起那双浅淡的灰色双眼，眼底既没有杀意，也不带杏欲。
感受着对方如有实质般的视线，温简言忍不住后背发凉，本能地加快了脚步。
短短几十秒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男人的视线被墙壁阻隔，温简言这才松了口气。
03号房间和02号房间和之前经过时毫无差别，塑料餐盘放在原处，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几人匆匆离开。
很快，01号病房出现在了眼前。
隔着闭塞细长的走廊，能够看到远处那道铁门，上面红光闪烁，门卫坐在窄小的房间内，似乎正在低头。
只要通过这扇门，就能全须全尾地离开这里了。
几人忍不住精神一振。
一派死寂的幽深走廊之中，回荡着渐渐急促起来的脚步声。
……近了，近了，就在眼前了。
马上就要离开了！【穿】
【书】
【吧】
“哐！”
只听一声剧烈震响，令所有人都心神一颤。
脚步声陡然停下了。
只见01号病房内的金属推拉板被毫无预兆地从内推了出来，上面的塑料食盘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鲜血淋漓，热气腾腾的心脏。
“！！！”
所有人都不由得露出惊骇的神情。
……“嘭。”
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下意识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门卫室的大门缓缓的从内敞开，低着头的门卫重重地倒在地上，猩红的鲜血从他的身体下方缓缓的晕开，在红色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下一秒，只听“吱呀”一声，01号病房的门被从内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从病房内走了出来。
来人十分眼熟。
蓬松凌乱的金发，淡蓝色的眼珠，野兽般的身躯。
他身上的病服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看不出是来自于谁，深深浅浅地彼此覆盖着，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正新鲜。
温简言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真没想到，经过了治疗室中的那场内斗，无论是瑞斯医生，还是爱德华，居然都毫发无损，全须全尾。
在看到这两个人依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温简言实在是非常失望。
他本以为这两个人会两败俱伤，最少死一个呢。
温简言扫了眼一旁大门敞开的病房，借着走廊中的灯光，隐约可见里面那张熟悉的，被定制打造的巨大铁床。
一个猜测缓缓的从脑海中升起：
“你住在一号病房？”
虽然温简言第一次见到爱德华是在禁闭室，但禁闭室对于病患来说最多只是一个临时的居所，也就是说，爱德华一定有他自己的囚室。
身为高危病患，地下二层很显然十分适合他。
“对。”
爱德华的视线落在了温简言的身上，嘴唇微微勾起，以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疯狗缓缓地迈步向前，抬起手，轻飘飘地拿起了铁盘上鲜血淋漓的心脏，强健高大的身体带来无法忽视的恐怖压迫感：
“瞧，这是礼物。”
爱德华微笑起来，淡红色的唇之下，是森白尖利的牙齿。
他将心脏递了过来：
“我特意挖出来带给你的，喜欢吗？”
温简言：“……”
完了，经过了上次的交锋，这家伙真以为自己和他一样，是这种血腥暴力美学的爱好者了。
“那条毒蛇对我说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爱德华迈步上前，蓬乱的金发下，淡蓝色的眼珠紧紧地盯着温简言，“他说，你是个骗子，之所以会对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让我去死。”
滑腻的心脏在他的掌心中被挤压，滴滴答答地淌下血水。
“宝贝，他在撒谎，对不对？”
“……对。”
温简言干巴巴地回答道。
“太好了，我就知道。”
疯狗注视着温简言，柔情蜜意的微笑了起来，淡蓝色的眼珠深处闪烁着极端偏执的疯狂神色：
“既然如此，你一定愿意染上如此美丽的颜色吧？”
【诚信至上】直播间：
“？！”
“！！！！”
“草，这不就是杀人宣言吗！！！啊啊啊啊主播快跑啊！！！”
温简言毫不犹豫，转身撒腿就跑。
“应急通道，快！”
他用最快速度激活道具，给自己和主播等级不够的苏成丢了个速度buff。
其他主播也同样被爱德华狂追过，也都对这家伙非人的体力有过了解，纷纷给自己使用了道具，向着五号病房后的应急通道一路玩命狂奔！
沉重的脚步声紧随不舍。
走廊中，一场追逐战行至正酣。
温简言咬紧牙关，扭头扫了一眼背后浑身带血的高危病患。
——他就不信了，这次那个门卫还会以不是紧急状况拒绝他们！
不知不觉中，几人跑回到了三号病房附近。
“当——当——当——”
熟悉的钟声从远处传来，穿透厚厚的地面和墙壁，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像是丧钟嗡鸣，在人的心中带来近乎恐怖的联想。
糟了。
糟了糟了糟了！
众人的脸色都是一白。
身边的景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走廊的前方铁门大敞，幽深的走廊向着黑暗中延伸，仿佛血管般分岔。
“……”
温简言脸色变得更差了。
妈的。
他记得，前面就是四号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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