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好像下的格外的大,把整个山林都映照的模糊不清。
赵阿今脖颈上一道血线蜿蜒,时清薏抱着她,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脖颈,再无动于衷的人此刻都是要崩溃的模样。
时絷之的剑就那样指在时清薏面前,要落不落,雨的重量好像格外的重,压的她手臂都快要抬不起来。
只有血一滴一滴的落尽泥坑里溅起水花。
赵阿今反手紧紧攥住时清薏的衣袖,似乎想笑一下很久才勉强笑了出来,有眼泪混杂着血水沿着雨水划过的痕迹落下。
“阿慕......”
你看,你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你还是担心我的,舍不得我的,不是吗?
时絷之豁然转过身去,长剑扔在泥水中大步离开。
直到长剑落地时清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近乎疲惫的闭上眼,嘶哑着声音喊道:“把大夫请来......”
本来快马加鞭行进的队伍不得不在原地驻扎,时清薏坐在马车里身上披了一条毯子,手上握住时絷之长剑的伤势血迹都已经干涸。
帘子被掀动,赵阿今脖子上又新添一道疤痕包扎的严严实实,她进来先是看了一眼时清薏的手遍默不作声的坐在马车低一些的马扎上拿了热水过来给时清薏包扎伤口。
马车里寂静无声,只有外头的雨淅淅沥沥敲在车窗之上,扰人心神。
包扎好赵阿今低下头用额头抵在她的掌心里,没有抬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开口:“阿慕,我可以,为你舞剑。”
像一只被抛弃的狗狗一样,仓皇又悲伤,时清薏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出身不大好,小时候没有学过琴棋书画这些,后来投身军营一心要位高权重去为阿慕和孩子报仇也不曾学过这些,就只有挥刀杀人还有几分气势。
时清薏有些想笑,用没有受伤的小指懒懒搔了搔她的下巴:“不要你的三军统帅了?”
“不要了,”她乖顺的贴在心上人的掌心里,“我想跟你一起回燕京,我听慕容军师说燕京城适合你养病。”
赵阿今无疑是个有野心的人物,她没有受过那些勾心斗角的教导却仿佛天生一般能够适应残酷的政治角逐,外人看来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武将罢了,可提拔速度这般快,不过五年做到三军统帅的位置,又当真只是简简单单吗?
她只是看起来好骗罢了,实际上聪明的很,惯会看人的眼色,抓住你的错处的时候就穷追猛打,自己错了就卖乖可怜。
时清薏合了合眼,她可不傻,结束了战争却又不曾赶尽杀绝,只是杀了燕云冀反而给王族留了一条生路,战争是结束了,可有没有可能卷土重来呢?
满朝文武,除了她谁又挑得起大梁?
她只是刚好收获了自己想要的,又不想带着妻女在边疆受苦罢了。
时清薏眼睑微微下垂,露出几分叹息一般的神色:“你当真是为了我才回去的吗?”
还是为了你的权欲,为了你不可磨灭的向上走的野心?
赵阿今抬起头看着她,她并不是十分惊艳的容貌,看着却格外令人安心,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只让人从心底莫名觉得熨帖。
窗外大雨滂沱,天地一时寂静。【穿】
【书】
【吧】
时清薏有些疲惫,把手从她下颌下抽出来淡淡道:“我这里不缺擅舞剑之人,不需赵将军如此委曲求全。”
“不委屈,”赵阿今赖着不肯走,蹭蹭她的掌心,“我乐意。”
“......”
当然还是被拉了出去的,慕容齐为时絷之撑着伞站在崖边赏雨,时絷之闭着眼神色不虞,瞧见赵阿今出来干脆闭上眼,看也懒得看一眼。
蛮夷已除,镇守边关之人已不再非她赵阿今不可,狡兔死,走狗烹,湘王时絷之方才未必就没有想过在这里当真杀了她以绝后患。
可惜,清薏不让。
时清薏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直到赵阿今走出去了才睁开眼。
赵阿今不蠢,她要回去就是一只脚趟进这片夺嫡的浑水里,太子和时絷之都是要争她一争的,她可以选择向阿姊讨要自己,又或者,是投靠太子等阿姊败了自己自然是战利品。
太子性情反复并非良主,虽有争夺之心母族却被天子一削再削,若是此时赵阿今转投太子就是太子肱骨,到时只怕太子登基她就是一手遮天。
就算削去她的兵权又如何呢?赵林赵松树,听名字就知道和她是一个村儿出来的,这些年王公贵族不愿意子弟上战场,手握兵权的基本都是她一手培植提拔。
不,似乎上一次也是这样,她不是效忠太子,她只是效忠于自己的野心。
她是反派,所以之间和阿姊之间必有一争。
只是这一争如果不出意外,阿姊会输。
时清薏敲着桌子的手指顿了一顿,听见好久不见的系统冒头出来:“宿主,你真的好机智啊,刚刚虽然看起来赵阿今占据不利地位,但她调动了五千精骑已经将整座山包围了。”
时清薏:“......”
时清薏差点气笑了,这果然很赵阿今,一方面疯狂给自己卖惨多可怜云云,实则准备万全,永远不会被人置之死地。
今夜的风好像格外的凉,阿姊大概是生她的气没有再来看她,时清薏不太能安眠,夜半咳醒时才发现咽喉里漫出丝丝腥甜。
是血的味道。
山巅上赵松树和赵林正瞅着赵阿今脖子上的伤口,其中赵松树格外心惊胆战:“老大,刚刚差一点湘王的剑就刺穿了你的脖子,我的弓都拉满了,要不是赵林一直拉着我不让我放箭我就......”
赵阿今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其实比起她强权压人强行把人扣下,阿慕心里还有她一席之地不舍得她死不更加难得吗?
天知道当她知道阿慕又擅自离开她时她心中是怎样的剧烈翻滚着,甚至想要在这里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杀了,然后留下阿慕一个人当她的禁脔。
可是不行,她刚刚还亏欠阿慕了,还不能动用强制手段,除非真到了那一步。
她露出一点淡淡的惆怅般的笑意,其实有时候她觉得阿慕还是欠她一点比较好。
片刻后才道:“你的性子太焦躁不适合一个人留守此地,还是赵林留下,你随我一起去燕京城吧。”
赵松树性子直,听见能回去高兴坏了,嚷嚷着终于不用再继续搁边疆吹风了,倒是赵林和赵阿今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边疆就交给赵林了,赵林心思缜密,该什么时候有一些小波折什么时候该天下太平他都清楚分寸,只要边疆还在她麾下手中,她就有足够的底气在燕京搅动风云。
真是讨厌湘王高高在上俯视她的目光啊,也不喜欢阿慕身边有其他人。
可那是天子的女儿,身份尊崇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匹敌?就算她真的倚靠军功成功嫁入慕王府也到底是比不上堂堂慕王,阿慕只要愿意,身边还是能环肥燕瘦歌舞升平。
她太缺乏安全感了,倚靠阿慕偶尔施舍的安全根本无法填平她心口的惶恐,不如,让她自己做到无人敢逆的位置。
那时阿慕身边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呢?
回去这一路倒也顺利,时清薏和时絷之的马车在前,后面有赵阿今护佑,时清薏不太能经受长途奔波,走一段路总要歇一两日,赵阿今便经常趁这个时候去送些东西讨人欢心。
倒也不是珠玉金银,就是一些平平常常的小物件,一把象牙梳子一根木头簪子,街上的小糖人和糖葫芦,林林总总送的多了就连送东西的侍女都对赵将军赞不绝口。
只是慕王殿下却并不经常领情,偶尔收下一件瞧瞧,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不分一点眼神的。
她不让赵阿今进门赵阿今也有自己的方法。
例如找些不太熟悉的侍女,很可怜艰涩的求一个传话:“赵将军在外面负荆请罪,说您就算恼她,好歹顾念一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侍女看着她的目光都有几分复杂。
四皇女时清薏风流浪荡的声名远扬,如今闹的人家肚子里揣着崽崽都不见一面的,可真真不是个好人。
时清薏:“......”
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见是不能不见的,赵阿今进来了时清薏就暼她一眼,淡淡道:“你倒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自己傻的时候未免受她疯了报复是这么说的,如今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平时看着就老实的人愈发诚恳,甚至有些腼腆的模样:“是阿慕教的好。”
不得不说,时清薏略微有些心梗。
赵阿今一双眼真挚的看着她:“阿慕,我们说十个月以后孩子要出世的,你不见我,孩子怎么出世?”
“怎么?”时清薏掀起眼帘,“现在不逼我喝孕子药了?”
赵阿今面上一痛,“不要了,我当时喝就那么疼了,不想要阿慕你再遭一回罪。”
时清薏摆弄茶具的手突兀一顿,赵阿今总是能戳中她的心软处。
那药确实是痛的,赵阿今也确实是为她痛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的外头传开了时清薏摸了赵将军睡了赵将军还不想负责的谣言,这谣言越传越广,竟然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燕京城。
传的太过轰动了,却又解释了为何赵阿今护送时清薏归来,他们回到燕京城的那一日是太子亲自出城相迎。
赵阿今是大情种不错,可她被时清薏渣了骗了,她只要想报复,太子一党就乐意之至。
赵阿今野心勃勃,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帝王架空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时絷之注定是天下共主。
这就是她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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