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的公寓是她从开发商那里睡来的,九十六平方米,一个人住足以。
她从冰箱里把啤酒拿出来,起了瓶盖摆在茶几上,回身把早上叫的外卖放进微波炉加热了下,最后走到沙发,坐下来,往后拢了拢头发,一条腿盘在沙发上,手拄着脑袋,胳膊肘杵在沙发靠背,看着乐渊。
乐渊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仰头时侧脸露出来,糟糕的发型和青色的胡茬也遮不住优越的鼻梁和下颌线。
九姐真羡慕以前拥有过他的女人。
乐渊放下酒瓶:“你想知道什么?”
九姐笑了下:“我还有机会看到你剪头发、刮胡子的样子吗?”
“你要没问题问,我就走了。”
九姐有些娇嗔:“什么脾气。”
乐渊说:“老胡摔下车是抽多了,没有别的原因。”
老胡是九姐死了的老公。九姐当然知道他的死没别的原因,不这么说,乐渊怎么愿意来她家呢?她假装回忆过去:“那时候焰城真的乱,毒品横行。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不抽的?”
乐渊没说话。
九姐想起来了:“你不是焰城人,你是从最西边过来的。”
乐渊看她是拿老胡当幌子诓他过来,准备走了:“谢谢你的酒。”
九姐留不住他,也没想着留:“下次再来,多坐五分钟。”
“没下次了。”
乐渊走到门口,九姐突然说:“等下。”说着站起来,拿起乐渊没喝完的半瓶酒,走过去:“你没喝完。”
“扔了吧。”
“多可惜。”九姐说着话,当着他面对着瓶口把剩下的少半瓶喝完了。由于喝得猛,酒从嘴角流了出来,顺着脖子钻入了她胸口的深渊。
焰城的大佬都沾过她的身子,都对她回味,只有乐渊,她最想要,他偏偏不想给。
她喝完一笑,明眸皓齿:“别让我知道你的过去。”
乐渊出了门。
门关上,九姐眼前又浮现出刚才那小姑娘苍白的半张脸,笑容渐渐褪去。乐渊二十四岁来到邱文博身边,迄今为止六年时间,跟她来霓月的日子差不多,她的背景几乎透明,但却没人知道乐渊的过去。
他从西边来,可西边是边防。
*
乐渊坐在车里,闭着眼靠在靠背,脑子很乱,他以为跟九姐上楼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九姐是个没用的东西,那点手段根本动摇不了他,他还是不断想起那狗毛丫头。
这女孩,长得瘦巴,眼挺大,牙一呲要吃人,跟陆岱川一点也不像,但陆岱川偏偏说过,他有个性格跟他截然相反的女儿。
乐渊有了新生活,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瓜葛,他不会管这女孩死活的。他对自己说。
*
琮玉一晚上输完了二十万,庄家始终一副麻木的神情,看客从三两个到二三十个,都为她捏了把汗,她把把赌庄家赢,把把输得干净,直到输完。
经理在柜台拿着手机跟霓月的小姐聊骚,边聊边嗑瓜子,时不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
马仔过来敲了敲桌面:“那小女孩输完了,可以给九姐打电话带走了。”
经理抬起头来,意料之中似的:“先给乐哥打个电话,看他怎么安排。”
“这女孩签合同了吗?”
经理把合同递给他:“你去机房扫描一下。”
马仔翻开最后一页,有手印有签名,点了下头,感慨道:“头一回碰上这么新鲜的事儿,想出来卖直接找九姐不是更方便?这么个方式把自己卖给邱哥,以后还有什么活路啊。”
“这姑娘也就十几岁,跟小雪一般大,你说得好像小雪干了几件靠谱的事一样,年轻人都不考虑明天。”
马仔咂嘴摇头:“那行吧,你看着她,我等会儿扫完合同回去睡觉了。”
“嗯。”
琮玉那头输干净了,被运营带到经理跟前。
经理放下手机和瓜子,拍掉手上的渣:“有钱还吗?”
“没有。”琮玉说。
经理知道,他只是走一遍流程:“那你跟我们后台休息会儿吧,等乐哥来了再说怎么安排你。”
宝郡的人把琮玉关进了一个废弃包厢,里边有两张生了锈的弹簧床,还有一个被烫了窟窿的海绵外翻的酒红色皮沙发,床上有床看不出颜色的被子,沙发上是酒瓶子和烟屁股。
这么狭窄的一间房,除了琮玉,竟然还关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正在睡觉,胳膊上都是针孔,女的在打电话,一边打一边笑,很甜,如果她的妆没花,衣服也洁净,那她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看,可惜了。
琮玉进门后,坐了下来,打开微信,全是夺吉才让的消息。
“你回去了吗?”
“你说跟我做朋友,你不会骗我吧?”
“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第一个字怎么念。”
“骗子。”
琮玉看着他发来的消息,画面感很强,就好像他正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这些话,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的神情,回复:“琮。”
夺吉才让秒回:“这个字念什么?”
“cong,二声。”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琮玉这名字是沈经赋取的,她拜他为师后,他就赐了她一个名,当时还上了中央十一的新闻,只不过那频道的影响力就像京剧的生存状态一样,远不如从前了,所以没几人知道。
夺吉才让等不到她回,又问:“今天能请你吃饭吗?”
“不能。”
“为什么?”
“有事。”
“什么事。”
琮玉没耐心了:“再废话我就把你拉黑了。”
过了会儿,夺吉才让说:“你说做朋友的。”
“那做朋友就必须事事跟你报备,还得时刻跟你黏在一起啊?”
“不是。”
“别烦我,不然拉黑你。”
夺吉才让真的不回了,但也就歇了五分钟,又发过来:“那一起吃晚饭可以吗?我可以去接你,我会开车。”
琮玉就把他拉黑了,瞬间清净了。
女人正好打完电话了,打量了琮玉两眼,问:“你也欠钱了?”
琮玉没答。
女人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神情,又打起了第二个电话,这回好像换了一个男人。
没多久男人也醒了,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打电话,好像是给他老婆,一边打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撞墙卖惨,然后辱骂威胁,让他老婆给他打钱,说不打钱他就会被他们打死。
他像人格分裂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子,什么样都有,就是没人样。
女人等男人抽完风才打第三个电话,这次她又换了一种口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龙门省很穷,是全国gdp最低的省份,这里要发展经济除了旅游业就只有黄赌毒合法化了。她说她一定会去北京的,等明年,或者后年,她说她去了北京就不回这里了。
没多久,门被打开了,来人叫走了琮玉,琮玉在暗房待了这么会儿,一出来,还有点不习惯下午强烈的太阳光,眯住眼。
宝郡的柜台经理正在跟九姐说话,琮玉出来时正好说完,九姐转头对琮玉说:“走吧小姑娘,不是想去霓月吗?如愿以偿了。”
琮玉没说话,上了她的车,跟她去了霓月。
霓月今天正好有大事——云南、四川来得那批尖货已经到了。
霓月三楼大厅,十几个十七八的女孩三两挨在一起,有些脸上很麻木,有些很惊奇,有些是害怕,有些是开心。
琮玉被九姐带上来,站在最边上,看着扒在门缝的一群小痞子争先恐后地透过门缝瞧这些女孩,嘴里的下流话都顺着空气流入了大厅里。
九姐走到前边,跟她们说:“下午没什么事带你们逛街去,晚上邱哥过来,看看是怎么安排你们。除了个别邱哥安排,剩下的不是跟着我,就是跟三店和四店的琴姐和妃姐。”
有女孩问:“被邱哥挑中的会去哪儿?”
九姐笑了笑:“那我就不知道了。”
琮玉不动声色地笑了下,不信九姐这话。能送去哪儿,无非是当局,要不就是送给邱文博或者他哥的客户。
九姐又对大家说:“既然你们进了霓月,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我一口肉,肯定也有你们一口,前提是听话,不要耍滑头。”
女孩们或真心或假意地说:“知道了。”
开完会,散了,九姐叫霓月的小痞子们开了好几辆商务,带这群姑娘们去邱文博的商场购物了,琮玉没去,找了个包厢睡觉去了。
霓月的老姑娘们没有这待遇,在隔壁聊着闲天。
“真贱啊,这群人。”
“你说谁?九姐还是这些男的啊?”
“我可不敢说九姐,邱哥亲自扣来给霓月当招牌的,现在说是霓月一个店的妈妈,其实这几个店哪有霓月赚钱,那些妈妈哪有九姐风光啊。”
“别酸了,酸也当不成妈妈,卖两百还是要被抽走一百,这群男的更不会开车带咱们去商场买衣服。”ωWW.chuanyue1.coΜ
“想开点吧,刚来的时候都是光鲜光丽的,谁被睡两年还是当年的模样啊,她们也就现在看着新鲜,过两年把颜色熬没了,跟咱们一个样。”
“那词叫光鲜春丽。”
“对对,光鲜春丽。”
隔音太差,琮玉被她们吵着根本睡不着。她突然很想提醒她们,那个词叫光鲜靓丽,但她显摆什么呢?显摆她读过书?以前上学门门a?后来拜沈经赋为师后更是有老师专门到家里来教她?有什么用,她不还是跟她们进了同一间夜总会?
来这里就得比伺候男人的功夫,这是霓月挂在她们休息间的牌匾上写着的——怎么讨好男人才是一个女人毕生的追求。
这里的男人比天大,女人比草贱,但男人不觉得不对,女人也不觉得。
小姐们抱怨完了又开始聊男人、衣服,琮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没一会天就黑了。
逛街的小姐们回来了,带了夜市里的小吃,摆满了一长桌,她们看起来很开心,脸上的胶原蛋白都要溢出来了。
小痞子们忍不住过来调戏她们,说着土掉渣的情话,把她们逗得眉开眼笑。
琮玉也有点饿了,就跟九姐说了一声,想出去吃点饭,九姐手里留了她的身份证和个人物品,不怕她跑了,但也没让她去:“买了你的份儿了,坐那儿跟她们一块吃去吧。”
琮玉也不客气,过去拿了最贵的一份快餐。
她把口罩拉下了一边,九姐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一愣,又转过头去,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模样够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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