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雁归山,风景秀丽,姿妍无双,为无数文人墨客夸赞。
但外人只见其形,不见其深,山中猛兽众多,敢出入其中的,也就只有山周围的当地百姓而已。
此时山中正有一行采药人正在下山。
时值炎夏,山中多见骤雨。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山时,突如其来的一阵急雨,让他们只好躲进山腰处的破道观里避雨。
破道观名副其实——院墙全部倒塌,供着三清像的屋子也塌了一半,他们想躲雨都只能挤在逼仄的一角,整个道观就是一场荒墟。
好在,雨来得快也去的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停了。
“走吧,天快黑了,得抓紧了。”天黑后的山里,可比现在可要危险的多。
一行人纷纷背起药篓,就要离开。
这时,人群里一面相憨厚的男子从怀里摸出一面饼,放到了三清像前的供桌上。
那面饼不过半个拳头大小,一看就是农家自己做的干粮。
男子这动作被人瞧见了,有人笑道:“方二,这泥像都自身难保了,你供奉他们有什么用。”
那被称之为方二的男子道:“我们借了人家的地躲雨,供奉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一句,把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天色将晚,众人没再墨迹,成群结伴离开了道观。
在他们离开后,破旧的道观内,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宛如提前进入夜晚般,沉默的暗色将供桌上的干粮一点点吞噬殆尽……
……
采药人下山各回各家后,方二也背着药篓回到了自家。
进门见到正在翻晾草药的妻子,他心里一暖,从药篓里掏出一包果子来,正准备洗干净,给家人尝尝。
张六娘姓张,行六,叫六娘。她瞧见了,见不认识这果子,忙制止了他,“山上采的东西可不能乱吃,回头吃坏肚子怎么办。”
“我闻着挺香的,应该能吃吧。”方二说着,语气里到底多了几分不太确定。
张六娘横了丈夫一眼,亲自去把果子收了,然后又把药篓提去了屋后,准备清洗干净,“明天你进城送草药的时候,顺便带点盐和醋回来,家里盐快用完了。”
“好。”方二把这些记了下来,心里盘算着,明天卖去医馆的草药应该能有个两百来文,可以买点肉来给妻女解解馋。
夫妻两忙活到半夜,这才把白天采回来的草药全都烘完。
眯着眼睛小睡了一两个时辰,待鸡鸣时,方二就收拾好东西,披星戴月出了门。
“早点回来。”送丈夫出门时,张六娘如往常一般叮嘱道。
“我会的。”方二笑应道。
村里距离县城有点远,但他是去送草药,不会在城里耽误太长时间,大概半下午就能回来。
不过,方二不会想到,这次他却失约了。
……
下午,还在农田里干活的张六娘被匆忙赶来的邻人告知:“方二出事了!”
张六娘心头一突,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邻人见她这样,眼底闪过不忍之色,“你回去看就知道了。”
张六娘忍着心头的恐惧一路狂奔回家,还没进门就见家门口围着不少人。她上前去拨开人群一看,顿时眼前一黑,人栽了过去——眼前,她的丈夫正躺在草席上,眼睛紧闭,脸色惨白,了无生气。
待张六娘醒来时,时间已经入夜,外头屋里来了不少人,乱哄哄的。
“……回来的路上,人不小心从坡上摔了下去,脑袋正好撞在石头上,这才没的……银子都在,篓子里还有一些肉和糖……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会出这种事……”
“方二也可怜,人没了都没个儿子给他当孝子。”方二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听说他几个兄弟商量着,打算过继个儿子给他。”有人压低了声音道。
“过继?方大他们几个,儿子最小的都五岁了,能记事了。我看过继是为了想得方二的那几亩好田吧。”另外一人讽刺道。
方家屋子本来就不大,这些闲言碎语不可避免的全都被床上的张六娘听的一清二楚。
她心如一片死灰,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不如跟着丈夫一起去了算了,一了百了。但转念想到下面的三个女儿,又止不住眼泪直流。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一边安慰她一边道:“外面灵堂都搭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一直避着也不是办法。”
张六娘知道她的意思,抹了把脸上的泪,她咬着牙披上麻衣,出了房间。
外面关系亲近一点的亲戚都来了,包括她娘家的几个哥哥。见到她过来,纷纷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云云。
“我听说,方家人要给你过继一个儿子?”问她这话的是她的大哥张大,“你怎么想的?”
张六娘摇头,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
见她这样,张大也不勉强,只道:“反正这事你要是不同意,我们也不会让人勉强你。他们方家人多,我们张家人也不少,以后有事,你就来找我们。”
眼见着妹妹眼泪又出来了,张家几个哥哥心里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没有丈夫和孩子的女子,未来注定凄苦。
但不管如何,眼下总要把人顺利葬下去才行。
就在方家商量着怎么把丧事办好时,此时门外从黑暗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黑发白衣,浑身白惨惨的,包括她的脸,毫无血色,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她一出现,屋内屋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了她。
“你找谁?”有胆子大的在人群里问了一句,但是并没得到回应。
白衣女无视所有人,径自走到方家大门外面,站定了,眼睛有些木讷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寿材边上的张六娘身上。
“你的丈夫,还有救。”她像是许久没用过舌头一样,语气很生涩,语调也没有起伏,“子时,之前,送去观里,就有救。”
白衣女说完,转身就走。
她的步子明明不快,但是等众人回过神来,出去追问她什么意思时,却见夜色里,已经没了她的踪迹。
但是她的话,却让所有人炸开了。
有救?
说句不恭敬的话,寿材里躺着的方二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样都还能有救?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方家大哥却皱着眉头斥道:“胡闹!先不说这人死不能复生,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距离我们最近的道观也在三十里之外,如何赶得过去,那女子分明就是胡诌。”
“大哥说的不错。”方家老三附和着,看着自家二嫂道,“我看还是别打扰二哥的在天之灵了,让他走得安稳点吧。”
旁边张家兄弟听到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话不能这么说,这万一呢?”
“什么万一?难道你要为了这点万一,让我弟弟做鬼都不安生?”方家大哥拔高了些声音。
“你这是说什么话,那是我妹夫,我当然希望他好好活着。”
“难道我们不希望?”
“这不一定。”张家这边不知是谁嘴快的说了一句,周遭的氛围瞬间凝结。
像是被羞辱到了一般,方家大哥冷笑一声:“那你们要送就送,这事我们不管了。”
说着,他就要甩袖而去。
其他人见状,忙上前拉住了他,让他们不要伤了和气,以死者为大云云。
经过这么一闹,这人反而不好再按照那白衣女子说的那样送去观里了,连张六娘都亲自倒了杯茶去安抚方家大哥,让他们不要生自家哥哥的气。
见她这般,大家其实也都心里清楚。
这没了丈夫,下面也没个儿子,以后她这遗孀想要过日子,还得看叔伯的脸色。那白衣女子的话莫名其妙,为了这几句话去得罪夫家的叔伯,不太明智。
唉,也是可怜人哪。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夜渐渐深了,其他人也都散了,留下方、张两家的兄弟帮着守夜。
因为之前的那点龌蹉,两家相互看着不顺眼。见张家兄弟在寿材边坐着,方家几个就坐在了屋外。
屋外种着驱蚊的菖蒲,蚊虫不是很多,加上夏风徐徐,大家又是习惯了天黑就睡的,很快就困意袭来,强撑着到最后,方家兄弟几人趴在桌上先后打起了呼噜。
一切一如既往的安静。
半夜时分,方家老三被尿意憋醒。他迷迷糊糊去撒了泡尿,往屋内瞅了一眼,却见寿材旁的张家兄弟都不在。
他揉了揉眼睛,嘴里嘀咕着“偷懒”,走进去一看,差点魂没被吓飞——寿材里二哥的尸身不见了!
他忙叫醒自家大哥他们,又把方家屋内屋外找了一圈,发现不仅仅是张家兄弟走了,连着他那个二嫂也不在。
至于为什么都不在,答案不言而喻。
“大哥,这……”他们竟然真的信了那女子的话,“我们要去追吗?”
这事要传出去,不论什么结果,他们兄弟几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方家大哥也气得不轻,“当然要去把人带回来。”
“可是最近的华云观都要走三十里,他们费这劲做什么。”老三埋怨道。
“他们有可能不是去了华云观,”方家最小的弟弟突然看着前方道。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山上时不时传来一缕火光,“我记得我们这后面的山上,也有一座道观。”
“那他们不是更胡闹,那观里早就没人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那里既然有火,这说明张家那些蠢材很有可能是把尸体给抬了上去。
“老三,你们几个去华云观,我和老幺上山瞧瞧去,以防万一。”方家老大说完,随手把旁边的灯笼拿在受伤,带着弟弟就往山上走去。
他们的动静惊醒了邻居,等最后,上山的两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上山的路有些难走,更别说是晚上。
等到他们费尽辛苦好不容易走到那破道观前,见张家人果然都外面站着。
二话不说,方家老大上前就朝他们脸上给了一拳,“你们这些杂种!我二弟在哪,你们快点给我把他交出来!”Μ.chuanyue1.℃ōM
张家这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很快两边扭打成一团,旁边村民拉都拉不住,连带着去劝架的张六娘都被叔伯扇了好几巴掌。
一直等到他们打得对方都鼻青脸肿时,才各自被旁人拉开了。
“我二弟呢?”方家老大恶狠狠地盯着张六娘道。
他的眼神令人发寒,但是张六娘却全然不怕。
“我们出门后,那白衣女子领着我们上了山。”她看着伯兄眼神眼里带有一丝疯狂,“敏哥会有救的。”他不会丢下她们母女自己走的。
这话方大哥怎么可能会信,他骂道:“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老二在里面对吧,我现在就去把他带回去!”
“我不准!”张六娘在门前拦着道,不肯他们进去。
她一动,旁边几个哥哥自然也跟着上了。一番拉拉扯扯之下,两家人又扭在了一块。
好在这会儿,他们前面的门被打开了。
门后,白衣女子依旧是白惨惨的,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成调的话:“主人说,好了。”
好了?
什么好了?
人好了?
张六娘一听,率先冲进了门内,围观的村民们这下也不管还扭在一起的两家人,纷纷凑到了门口,朝里面张望。
只见里面,三清像前的供桌下,方二依旧直挺挺地躺着。但若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的胸腔在微微地起伏着。m.chuanyue1.com
哎哟,这,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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