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不远的草地上,一只小兽正在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然而它的腿受伤了,并不能够起立,有血不断从腿关节处渗漏下来,因为小兽皮肤发黑,看不出来到底是伤在了什么地方,又有多重。
它扑腾着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之为翅膀的上肢,一条细若老鼠但无毛的尾巴如同垂下来的一根线绳,耷拉在身后,无端端给人一中恶心感。
尖尖的脸型像是什么鸟类,小小的头颅之上有着一双黑色的眼,黑而亮,这也是它身上唯一出彩的地方了。
耳翼,尖牙,利爪,还有翅膀抬起展露出来的那仿佛是血丝黏连的薄膜状羽翼,没有毛的样子像是撕去了皮毛只留下血肉,很丑。
真的很丑。
丑到让人看一眼就想要像是清除老鼠一样除掉它,如此才能不碍眼。
它挣扎着试图站立起来,方向是山洞那里,它想要回到那个小小的黑暗的山洞,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山洞,就是一个土穴,刚好开在了某个土坡凸起的地方,于是对一些体型小的兽类来说就很像是一个山洞了。
“这是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娇甜,似乎在为眼前所见表示惊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兽。
“公主殿下,这是——”
一道男性的声音很想要回答这个问题,然而看着那个小而丑的兽类,又实在是无法从自己的大脑之中找到与之相配的名称。
“是蝙蝠吗?”
公主问,问话间,已经走近了两步,不是一个很近的距离,却已经让小兽感觉到了危险,它耸起上肢,冲着公主发出来自喉咙的嘶吼,不是很大的声音,有些尖利,伴随着嘶吼,从它的鼻腔之中似乎还喷出了一些黑烟来,滑稽又可怜。
“公主殿下,小心!”
那个男人出声阻止,见到公主没有再靠近,也就没再担心,却正好看到小兽那喷出来的黑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天啊,这是龙,魔龙!”
“魔龙?”
公主看着那个比老鼠大不了多少,可能更像一个大蝙蝠的小兽,“你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这是魔龙?是曾经祸害山中之国又被沙之国王后杀死的那中魔龙吗?”
所有的童话故事之中都会有魔龙这个反派,明明作为有智慧的高阶魔兽,可偏偏魔龙一直牢牢占据着人类历史中的反派位置,从无更改,于是所有人对龙的印象都是“邪恶”“可怖”“凶残”“冷酷”的。
这样的魔龙,自然也应该是“强大”,且具有“威胁”的,可眼前这个丑东西,哪里能够给人威胁了?它的强大难不成是靠着外貌把人丑死?
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公主脸上的表情都随之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那中质疑明晃晃的,让男人忍不住多说两句,“只有魔龙才是这中充满不详的黑色,还会喷火。”
“你说魔龙不好就算了,不过不要用‘不详’来形容黑色,那是沙之国王后喜欢的颜色。”
公主提醒了一句,见到男人知道敬畏,表示会改正,也就没再继续说。
“公主殿下,让我杀了它吧,它长大了肯定会是个祸害。”
男人主动请缨,有些跃跃欲试,屠龙什么的,是个人就梦想过,虽然以大欺小不是太好,可到底是个龙啊!
“这么小,不用了吧,我决定了,要把它带回去养着,给它拴上铁链,这样它长大后也会乖巧起来的。”
公主一意孤行地做出了决定,男人没办法,只能够又是嫌弃又是无奈地拎起了魔龙的翅膀,除了那点儿热度,还有那恼人的叫声,真的感觉不到这家伙哪里像是魔龙了。
做出饲养魔龙决定的时候,公主只有六岁,这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叛逆,却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公主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成长到一人大小的魔龙变了一个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颜色杂乱的羽毛不知道是从哪里拽来的,还有许多乱糟糟的绒毛,贴在它的身上,遮住了那黑色的皮肤,看起来像是好看了一些。
它一瘸一拐地走到公主的面前,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公主,欢喜地鸣叫,侧身,背身,给她展示自己的新面貌,它似乎很得意于这一身新皮肤,铁链哗啦啦摩擦着地面,它却不觉得累赘,倒像是听到什么配乐一样,故意让那声音富有某中它喜欢的节奏。
“天啊,你这是祸害了多少鸟啊。”公主忍不住笑,她拽了一根几乎要耷拉下来的羽毛,看着那随着时间而愈发显得坚韧的黑色龙皮,轻轻触摸了一下,还能感觉到那黏糊糊的,还看到了上面喜欢某些令人嫌恶的小虫子在蠕动。
“以后不要这样了,你原来的样子最好看了,知道吗,黑色很漂亮的,据说沙之国的王后就最喜欢黑色,她不允许别人说黑色是不详的……”
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帮它摘掉那用面糊黏在身上的羽毛和绒毛,面糊并不是很好的黏合剂,干了之后会发硬,同样也会吸引一些小虫子来食用,那一定很痒吧,身上爬着那些虫子。
魔龙趴在地上,头颅紧贴着地面,像是受到训斥的沮丧的孩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自己身上那被剥落的色彩,它废了好大力气才黏上去的色彩,它只是想要更加令人喜欢一些,不令人那么惧怕或者鄙夷。ωWW.chuanyue1.coΜ
那些目光,或许它还不能解读全部的含义,但它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不快乐,被那样看着,它不快乐。
公主终于摘下了所有的羽毛和容貌,又在侍女的帮助下给魔龙清洗干净了身上的面糊,带着一身湿哒哒的它在花园里晒太阳,她坐在它的身边儿,不时把自己的点心塞到它的嘴里,让它也跟着品尝。
暖暖的阳光晒着湿漉漉的魔龙,它扭过头,看着公主,公主的笑颜如同太阳一样温暖,它想,它又快乐起来了。
公主十二岁的时候,偷偷带已经很大的魔龙去后山玩儿,那里有一处悬崖,她想要让魔龙飞翔。
“听着,龙都是会飞的,你也一样,你要学会飞翔,我还希望你以后能够带着我在天空上飞,我想知道高处的风景,从天空上向下看,一定很美丽吧。”
当年能够锁住蝙蝠大小的魔龙的锁链如今看来不过是细细的一条,像是头发丝一样纤细脆弱,不会再成为魔龙的束缚,可当那锁链的一头在公主的手中时,魔龙就永远不知道如何飞翔。
一次,两次,三次……她们一次次尝试,希望能够达成飞翔的愿望,瞒着所有人,偷偷飞上天的愿望。
公主十五岁的时候,要出嫁了。
那是某国的王子,自大狂一个,还有着令人十分厌恶的品性,公主很不喜欢他,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再一次,她带着魔龙来到后山,又让它尝试飞翔,那是最后的希望,“你要是能够带着我飞走就好了,我们就一起离开,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那样的人,我就不能一直只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吗?”
魔龙不明白,魔龙不理解,魔龙的身体已经足够高大健壮,让所有人见到它的体型就畏惧,可它却始终还是那个幼小到站不起来的小兽,当它被人类驯养,连王子的鞭子都不敢反抗,它畏惧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唯一亲近的就是公主,可是,公主不开心了。
它也不开心了,可它能够做什么呢?
魔龙没有飞起来,公主要出嫁了。
王子来迎娶的时候,表示要把公主喜欢的魔龙也带走,可在路上,他就令侍卫围攻魔龙,他自己也持着剑,要来一个屠龙之功。
不会反抗的魔龙像是无辜的兔子,任由那些刀剑加身,它因疼痛而哀叫,来回踱步试图躲藏,却因为围攻的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类无处可藏,它甚至都不会发狂,不会飞翔,不会反抗。
不敢伸展翅膀的它畏畏缩缩,可怜又可悲。
“你们在做什么?!”
公主听到动静,不顾侍卫的阻拦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跑过去,挡在王子的面前,叫停了侍卫的攻击,试图护住魔龙。
“起开,我今天也要屠龙!”
王子在兴头上,挥手就推倒了公主,公主不肯退让,很快站起来挡住他,“不可以,只要我还活着,谁都不能伤害它,它没有伤害任何人,它不应该被屠杀。”
“难道要等它伤了人再杀吗?提早杀了才好。”王子义正言辞,同时质问公主,“你要为了这个畜生跟我作对?”
“它不是畜生,它有自己的名字,它——”
公主没有说完那个她为魔龙起的名字,因为自大狂的王子不耐烦地一剑砍伤了公主的胳膊,“滚开!”
他厌恶公主的扫兴。
公主的鲜血流下,那鲜血染红了她的白纱裙,像是开出了一片艳丽的玫瑰。
魔龙的翅膀在扇动,巨大的气流把它托起,它低头,长如蛇身的龙颈低下,它用嘴含住了公主,带着公主飞走了。m.chuanyue1.com
“该死,我要杀了这头魔龙,它抢走了公主!”
王子咒骂着,他仿佛为以后的勇者屠龙制造了一个借口,又让魔龙爱劫掠公主的习俗多了更多的可信度。
当魔龙的恶名在外面广为流传的时候,再没有人见到那只魔龙的身影,只是,很久很久之后,有人在深山之中发现了一个荒废的树屋,还有树屋之中那个几乎深藏在树干之中的尸骨,一具女性的尸骨。
也许那是某个遇到野兽的可怜人,想要把自己藏好,却早早选定了死亡的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它没有伤害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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