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清点完毕以后,满殿的嫔妃们木然而去,俨然是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来。而沐晨思虑片刻,却有了新的想法。他与王治稍作商议,当天下午就拟定了一份命令,让政务小组里的诸位多多留心,在抄家的时候注意保全权贵府上豢养的能工巧匠,甚至可以特别给予优容。

  “现在国内的文创火得很。”王治如是评价:“只要东西好,我们赚钱的路子多得是。”

  ·

  到十九日中午,后宫一百二十二位嫔妃全部分配完毕。沐晨与王治稍微休息,立即以百倍的精力投入了下一项事业。

  ——抄检皇宫。

  按穿越之前拟定的协议,团队在古代的收获是两两分账的,有历史价值的古董、文物、书籍、有战略意义的资源,都是以协议价统一卖给国家;而自然的物产,如宝石、黄金、珠宝矿藏等,则是沐晨的财产,被直接划入他那个“南朝公司”的收益中,可用于抵押或者出售。换句话,只要沐晨抄检得力,那整座皇宫都是他承包的鱼塘。

  有这样大的利市,沐晨的动力有何等充沛洋溢,那自然是可想而知。为了请专家掌眼把好关卡,他还特意下重礼请来了休假的刘恒(据王治透露,这位刘顾问手上是珠宝鉴定证书的),允诺只要这一次油水够多,他愿意分出三成的红利给刘恒王治两位,还让他们各挑一件东西当伴手礼。

  为了增强说服力,沐晨特意取出了几颗从皇帝寝宫里挖出的东海明珠,向两位顾问展示古代的种种珍奇。

  刘恒只是看了一眼,就下了判断:

  “咸水珍珠,色泽不错。”他淡淡道:“要是炒作得好,市场价大概能值个一两万吧,也还可以,毕竟现在养殖珍珠的质量还有点参差不齐。”

  沐晨的脸僵了下来。要是在半年以前他大概会被这一两万一颗的珍珠砸得头晕眼花心头乱撞,但在见识了这么多的市面以后,区区一两万就……

  沐晨想了一想,还是把珍珠塞进了口袋。

  ——一两万那也是钱呐!

  刘恒看出了沐晨的情绪,所以嗤一声笑了。

  “你太小看现代工业了。”刘恒漫不经心道:“工业化以后,人类在一年能探索到的矿藏就超过了之前数千年的总和。古代的珠宝器具,除了文化和历史价值的优势以外,在成色、质地和产量上都是比不过现代制品的。”

  说得入情入理,沐晨不由稍觉沮丧。但王治稍一沉吟,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插话

  刘顾问的一番话大致给整个清查活动定下了基调。打开皇宫的内库以后,尽管放眼望去彩光耀眼,到处都是熠熠生辉的金玉珠宝,澄澈光芒四处闪烁,几乎让沐晨移不开眼睛。但刘恒漫步而过却连连摇头,一眼便能看出宝石珠玉的籽料中致命的瑕疵出来。就算是少数成色上佳的宝石,也大都因为工艺局限被错误切割,身价已经大大贬值……

  ——总的来说,这些珠宝原料固然珍贵,但局限于古代的开采方式打磨技术,价值也是大记大贬值了。

  当然,就算是在落后技术下如此的一通胡搞,这里的奇珍异宝混合打包,光靠走量也有七八个亿的财富。但南朝历代皇帝辛苦积累,居然到头来只有这么一点数字,还是不免让沐晨有些失望,他跟在刘恒身后亦步亦趋,眼见着实在没有顶尖的宝石可以入眼,忽地又想起一事:

  “这里只是皇宫的珠宝药材杂料库而已。”他脱口而出:“宫廷后面还有个金库呢!”

  “那没什么用。”王治的声音从他身侧遥遥传来:“我研究过南北朝的贵金属储量,因为战乱影响,整个中古时代,南北双方的黄金净储备基本都在几百公斤上下波动。就算不考虑杂质,这几百公斤黄金运回去,价格可能一个亿都不到,不算什么横财。”

  一个亿都“不算什么横财”,说实在的真是太飘了。但想起建康城与江陵城两地如流水一样的开支,再想想将来统一南北后无底的财政黑洞,那钱就是怎么也不算多了。就算是铼矿已经完成了勘察预备开采,收益也实在顶不上这样的挥霍……

  于是沐晨眉毛一拧,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扭头张望,想看看是否能有那个运气在珠宝堆里捡一捡漏。但一眼扫去,却看到王治站在大殿的右侧,正在抬头仰望眼前那直上直下的巨大木柜。杂料内库以中轴分为两半,左边是珠宝金玉各色玩器,右边则是各地进贡来的高级药材,乌压压在木柜上堆成了一片。

  如果宝石还算是跨越时光的珍稀宝物,那所谓的药材就不太上价了。人参灵芝早被养殖技术打落神坛,牛黄倒是珍贵,但零零总总也不过十几公斤,千把万的价格而已,说实在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关注的必要。但王治凝神仰望,俨然是看得出了神。www.chuanyue1.com

  沐晨心下好奇,走过去张望一眼,只见王治眸子一转不转,眼光却是落在了木柜第三层上横放的一截暗绿发黄的枯木上。

  这暗黄发绿的枯木长约三米,略有光泽,但除此以外并无异样。沐晨看得离奇,不由开口发问:

  “这是什么?”

  王治默了一默,低声回复:

  “这是沉香。”

  沐晨喔了一声,心下更有些诧异了。当然沉香他是知道的,据说是一个手串就能卖几千上万的贵木头。但再贵的木头又怎么样?这块沉香木最多也就七八十斤,论价值还比不上旁边的牛黄,有什么好说的?

  王治只是抬眼一扫,就知道沐晨又露出了自己山猪不吃细糠的村炮本色。他咳嗽一声,决定稍作提醒:

  “一般的沉香木倒没什么,但这应该是奇楠,香味极为特异难得……”

  沐晨喔了一声用力嗅闻,但满屋子扑面而来的都是药气,无论如何也闻不出什么特异香味来。他想了一想,干脆伸手在木头上撕了一小片(说来也怪,这木头看似坚硬,触摸起来竟然柔润发软,仿佛蜂蜡),凑在鼻子边深深一吸,终于闻到了一股清甜馥郁又略带辛辣,后调柔和持久的恬淡香气来,气味在咽喉久久不散,让人头脑都是一清。

  王治不语不动,在一旁观望着沐晨细细品香,神色之间却颇为高深莫测。片刻后沐晨放下木片,忍不住砸了砸舌头,颇有回味之意。

  “挺不错的。记”他点头道:“很贵吧?”

  “也还好。”王治淡淡回答:“这种品相的奇楠比较少见。以我的经验,你手上撕下的那一块木屑嘛……价格大概能上十万吧。”

  沐晨噗一声大咳,被口水硬生生呛出了眼泪。

  ·

  “奇楠,顶尖的奇楠——不,应该是最极品的绿丝奇楠。我听都没听过有这么好的品相!”

  刘恒才过来打量了药材柜一眼,立刻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仔仔细细看了第二眼,随即又脱口下了判断,神色之中犹自不可思议。

  沐晨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块可怜巴巴地木屑(放口袋里那不得压坏了?),心下仍有余悸。哪怕只是看看刘恒的表情,猜也能猜出这玩意儿的珍贵罕见。但他仔细想了半日,终归是不能理解,只能弱弱的发问:

  “这不就是沉香木么……”

  怎么这么夸张啊?

  刘恒回头望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沐晨那种被小刀拉屁股开了大眼的懵逼感受。他叹了口气,耐心做了解释:

  “沉香和沉香木不一样。沉香木来自天然生长的瑞香科树种,虽然生长周期慢了一点,但绝对数量并不算少,价钱也好说。沉香木遭受损伤后,会分泌芳香树脂,被真菌长久醇化,才能诞生沉香………一块优质沉香少说要百年的功夫,价格自然上来了。”Μ.chuanyue1.℃ōM

  说到此处,刘恒耸了耸肩:

  “至于奇楠嘛,是沉香的核心,最顶尖的沉香——大概百分之一的沉香会继续氧化,持续反应几百年以后,才会在中心出这么一丁点东西……说实话,在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成材的奇楠,最多是一两块小木头而已。“

  他转头看了王治一眼。王治沉思片刻,同样摇头。

  “最多是到唐宋,沉香的价格就已经高到天上了,‘一两沉香一两金’。到明朝更不得了,干脆是‘一片沉香抵万金’。”他沉吟着回忆:“我曾经和导师到东瀛访问过一次,见识过他们的国宝‘兰奢待’——那就是一块极品的沉香木,据说只有最尊贵的‘天下人’——如织田信长一类——才能切一块享用。随行的秘书还和我们吹嘘,说这块沉香的品质已经无限接近于奇楠……“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显然,无限接近于奇楠也终究不是奇楠。往日里的奇楠香都是支离破碎零零散散,当然不能与“兰奢待”相较;但现在这块木头横空出世,那便是毋庸置疑横压一切的沉香之王,所谓“无限接近”,那当然就更为滑稽了。

  想到此处,王治笑容扩大,又记起那兰奢待还曾有个什么香中皇后的雅号。而今这奇楠香现世,那就是最□□裸的拉踩,所谓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

  他赶紧捂嘴干咳,挡住了不太正当的窃喜

  几人在药柜前齐齐抬头,仰望这株貌不惊人的怪异木头,努力嗅闻药气中时有时无的奇香,瞻仰着每一寸木屑里发出的金钱光辉。最终还是沐晨最为世俗,头一个想到了关键问题:

  “所以说这个……很贵咯?”

  出乎意料的是,刘恒摇了摇头。

  “我不能给你答复。”他回复得相当诚实:“奇楠体积越大、年生越久,价格越贵。因为开采过度,从十年前开始记,整个亚洲每年的奇楠产量就只有五公斤左右了,供需极端失衡,东西是翻着跟头涨价。至于现在的价格嘛……我在拍卖会上见过一个两公斤的奇楠木料,均价在九万五——一克。”

  沐晨打了个哆嗦,登时觉得手上拈住的那片木屑火焰似灼烧着自己的皮肤,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爆发尖叫:

  “九万五!一克!”

  ·

  沐晨小心翼翼用样品袋装好了他的九万五。王治稍一思虑,则派人去叫来了负责内库的总管太监。这太监自宫变以后一直被拘禁看管,现在侥幸能够被贵人垂询,那是恨不得趴在地上狂甩舌头,一口气统统倒了个干净。

  据他交代,这原本是二十几年前交趾贡奉的异宝,历来都是放在披香殿内谨慎看护,只有岁初祭太庙的时候才削那么一点用来熏香。现在被搬到这里,是因为皇帝听了两个方士的游说,要将这奇楠香焚烧之后入药炼丹,方便他延年益寿……

  如此迷惑荒唐的操作,就是王治听了都觉得牙齿发痒:就算是再如何的珍宝,又哪里经得起疯子这样的糟蹋?他与刘恒简单商量,随即厉声喝命太监带他们去丹房查验——奇楠香之外,谁知道那个疯批皇帝又挥霍了什么?

  丹房建在台城之后,玄武湖边,小小的三间木屋。沐晨等人开门搜查,里面已经是人去影空尘土遍地,只有四处散乱的朱砂火炭、堆积成山的各色药材。沐晨派人询问,才知道给皇帝练丹药的那两个方士最会见机,前几日听到宫中出了变故,登即就裹着金银拔腿逃跑,现在怕不早已出了建康。

  沐晨抬眼一看,果然见四壁空空一无所有,竟然是一丁点物事也没了。

  他犹不死心,围着丹房慢慢转圈,想在犄角旮旯里发现什么炼丹的材料。结果转过一个干黄的枯萎草堆,角落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抓住了他的靴子!

  这一下变生突然,沐晨猝不及防,几乎要按着演练的自卫流程抬脚来个后撩。但他膝盖刚刚一弯,立刻就发现了不对——这只手臂纤瘦细长,隐约能看到惨白皮肤下突起的骨头。

  他心思转动,还没来得及抬头呼喊,耳边就响起了系统冷冰冰的提示:

  【支线剧情已开启,宿主获得50积分】

  ·

  沐晨与王治一起搬开了药草,仅仅是抬眼往里面一看,他心下便是猛地一跳。枯萎的药草堆里仰卧着一个昏死干瘦的少年。但尽管昏迷中人已经脱了相,仍然能看出清晰流畅的轮廓,俊美深邃的五官。

  ……只不过,这些线条完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莫名与沐晨的壳子有几分相似。

  沐晨与王治对视一眼,抬手召来了瑟瑟发抖的太监

  太监小心的上前,只是看了一眼草丛里两眼紧闭的少年,随即就匍匐了下去,连连叩头。

  沐晨声音发冷:“这是什么人?”

  “这是——这是先朝孝和皇帝的遗腹子……叫什么,叫什么萧绚。”太监声音发颤:“先帝曾废为了庶人的……”

  沐晨微微一愕,随即又意识到了事情的狗血——孝和皇帝本是原身那个便宜老子的哥哥,只不过预谋废储反记被太子谋杀,才轮到便宜老爹上位。老爹上位后清理前朝旧人自不必说,但好歹也给了侄子们一条生路。这小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脱口道:“他怎么在这里?”

  太监深深叩下头去,语气已经抖得有点不成调子:

  “原本,原本先帝是将他安置在建康城外的。但——但当今至尊即位后,就又把他押了回来,说是方士要拿他……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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