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岚搔了搔耳,冷白的俏脸浮现冰色,略有几分恼怒,
“臣还未及笄,不能醉酒。”她既然存了心思拒他,便不会轻易入毂。
皇帝失笑,怪他诱她呢。
他抿嘴低笑,清幽的眸子在暗夜尤为亮,只觉得这样的她,不失可爱。
些许是瞧着她长大,瞧着她突破所有的桎梏,按着自个儿的喜好肆意成长。
皇帝对她的羡慕渐渐变成喜爱。
“真不入宫参选?”他含笑凝睇她,语气暗藏几分宠溺。
论理,朝中五品府邸往上,年满十三岁的少女皆要入宫参选。
慕瑾岚年过十四,理当参选。
慕瑾岚眉峰微敛,淡声回,“臣弟已经把臣给输了,慕家重诺,想必陛下也不会叫臣为难。”
这是拒绝的意思。
皇帝稍稍叹了气,瞭望夜色,并未接话。
只悄悄往暗处勾了勾手,须臾,宫车处一等候许久的老内侍提着一食盒轻步过来。
皇帝接过食盒递给慕瑾岚。
慕瑾岚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对她总是毫无底线的好。
她略有不快,抬眸,镇定道,“陛下,您希望臣入宫参选?”
皇帝凝望她的眼,颔首,“自然。”
慕瑾岚皱眉,“您觉得臣适合后宫吗?”
皇帝指腹摩挲着食盒把手,略渗出一丝汗液。
慕瑾岚直勾勾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她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像极了慕月笙,可眸眼却生的像崔沁,这般睁大盯着他,纯澈无垢,叫人难以自持。
皇帝的喉咙如同黏住似的,半晌难言。
两两相望,终是他落了下风,他唇角微扯,露出一丝苦笑,
“你累了一日,当是饿了,先垫垫肚子。”食盒再往前一递。
慕瑾岚还是没动。
他语气加重,“这是圣旨。”
慕瑾岚默默翻了个白眼,接了过来,当下打开食盒,入目的一碟五花糕,颜色各异,形如积玉,瞧着便忍不住流口水。
慕瑾岚无奈,塞了一块入口。
当真是美味。
由着心,便把剩下几块都吃了。
皇帝心情转好,背着手问她,“再过两月你便及笄,有何打算?”
“我爹应过我,待我及笄,允我去边关。”慕瑾岚嗓音模糊回着,侧头瞧他,腮帮子鼓起,郑重道,“陛下,臣立志替天子守国门,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想都没想答道,“朕不答应。”
慕瑾岚当做没听到的,继续打开下一层,是酥皮嫩乳鸽,她掰扯下一只鸽腿,自顾自吃,毫无形象可言。
吃完径直将那食盒丢到内侍手里,冲皇帝行了一礼,“谢陛下厚爱,臣要去大理寺。”
随后也不管他恼不恼,牵马后退,退去街口,便上马离开。
皇帝脾气不算很好,在她面前却总生不起气来,只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最后无可奈何。
正待转身去上宫车,忽的瞧见巷子外的街上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紧接着,几道黑影如离箭般紧咬着追去。
皇帝呆了一瞬,眉峰一沉,立即下令,“快去救她!”
原来慕月笙得知慕瑾岚伤了陆无双,还在文秀阁与一帮狐朋狗友喝了酒,登时大怒,派人捉慕瑾岚回去受训。
慕瑾岚岂是坐以待毙之人,当即掉转马头飞奔逃窜。
慕瑾岚的身手在年轻一辈无人能出其右,可慕月笙派的顶尖侍卫,也不至于拿不下她,只因顾忌大小姐身份,不敢出手太过,这么一来,这一行人竟是纵马跑遍了半个长安城。
惹得行人侧目。
得知又是慕家女魔王闯了祸,慕国公要治她,竟是不少人出街来看热闹。
幸在皇帝的大内侍卫及时赶到,将慕瑾岚解救下来。
宫车缓缓朝皇城驶去,慕瑾岚跪坐在一侧,腰身挺直,双手垂在膝盖,神情平视前方,如一名武将,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羞。Μ.chuanyue1.℃ōM
唯有那面颊隐隐泛着怒气,却还是收敛着。
皇帝心情大好,默不作声递了一杯茶给她,语音含笑,“润润嘴。”
慕瑾岚便知他又在笑话她,气得瞪了他一眼,冷冷接过茶抿了一口,置于一旁,
“谢了。”
也不再刻意端着臣属架子。
这是皇帝最喜爱的模样。
每回,也就这个时候,她不那般疏离。
皇帝见她唇角残有水渍,又递过去一块湿巾,慕瑾岚接过湿巾擦了擦唇角,忽的想起一事,觑他道,“你不是带了酒吗?”
皇帝愣神,“你还敢喝?”
慕瑾岚气不打一处来,“我爹反正要揍我,索性喝个痛快,回头一起挨揍罢了。”
皇帝忍着笑,将藏在小案下的一小坛竹叶青递给她。
慕瑾岚二话不说扭开坛盖,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
酒水顺着唇角滑入她衣领。
皇帝瞥了一眼,挪开视线,也不劝她。
慕瑾岚无论是穿着打扮,行为举止,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模样。
她豪爽地喝了半坛,这才大呼过瘾,眼底也不自禁缀了笑,“陛下,这酒好喝。”
对于慕瑾岚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一坛酒解决不了的,如有,那就再来一坛。
皇帝忍俊不禁。
话音一落,她听闻外头马车仿佛驶入甬道,便知入了宫,不由起身待走,
“陛下,我今日酒也喝了,人也揍了,心里通畅得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爹的性子您知道,我娘也不会作保,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任他训一顿,我总不能回回往宫里躲。”
皇帝这一回没由着她,而是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团团,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你爹爹束手的人便是朕,你当然可以入宫躲一辈子,你嫁了朕,你爹爹再也不敢打你,你今后想如何便如何。”
慕瑾岚闻言只觉好笑,也不气恼,而是干脆顺着他的力道,跪坐于他跟前,
“陛下,皇宫捆不住我,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放缓我的脚步,也不会叫任何俗规束缚了我的自由。您的皇后该母仪天下,该替您绵延子嗣,打理后宫,做臣民的表率。”
“而这些,我不行。”她眸眼坚定,掷地有声。
皇帝早料到她这般说,稍稍用力将她往前一带,他俯首几乎贴近她额头,他清幽的眼倒映着她的容,二人呼吸近乎交缠。
“皇宫只是比慕府大一点的宅子而已,它有门,也有窗,你出得去,进得来,哪条历律写着,皇后该穿什么,该做什么,后宫若无他人,何须你管着,你跟着朕一同料理天下便是!”
慕瑾岚微愣,定定望着他没接话。
皇帝见她意动,浅浅笑了笑,放软了嗓音,“你若想当个行军打仗的皇后,朕也由着你,你打江山,朕替你守江山,如何?”
慕瑾岚闻言只觉他脑子有病,将他往后一推,抽出手,愤声道,
“亏陛下说得出来,我上阵杀敌,你在家里躺着?”
皇帝一本正经点头,“刚刚是谁说,要替天子守国门,这会儿不承认了?”
慕瑾岚语塞,她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与你纠缠!”
悻悻下了宫车,飞身离去。
竹叶青后劲很足,慕瑾岚掠至慕府半空,便有些醉意,她干脆身姿一转,以十分优美的姿势往后躺了去,笔直的身姿与屋脊贴成一线,湛蓝的衣裳更是与墨色融为一体。
唯有莹莹月光洒落肩头,似簇簇的霜雪,将她整个人罩在屋顶。
慕月笙寻到她时,不由摇头失笑,他长叹一声,将怀里小女儿的襁褓给裹紧了些,低声吩咐,
“你可不许像你姐姐这般淘气。”
丢下这话,他岳峙渊渟的身影,大步入了内。
彼时崔沁正倚在塌上,给身旁睡熟的小儿子盖薄衾,生完团团圆圆后,她原不打算再生,怎知前年无意中怀上,舍不得打掉孩儿,便决心生下来。
这回倒好,径直生了一对龙凤双生子,取名和和美美,和和美美比哥哥姐姐都要乖巧,夫妇俩如今甚事不管,只一味带着两个小孩儿。
慕月笙进来,将美美递给嬷嬷,掀帘入了内室,见崔沁倚在迎枕上,身姿曼妙柔美,不禁露出笑,上前将睡熟的和和也给抱走,送开,复又折入拔步床内。
岁月极是优待崔沁,仿佛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肌肤依然白皙滑嫩,腰肢儿软软的,往下一陷,勾出优美的弧度。
慕月笙退履上榻,轻轻掀开薄衾,与她一道躺下。
崔沁娇嗔地睁了眼,略带几分妩媚慵懒,“团团呢?”
“睡在屋顶呢。”
崔沁闻言眉尖蹙起,眼底的睡意散去,复又坐起,“她到底像了谁?”
她打小乖巧得过分,慕月笙也不是胡来之人。
慕月笙双手枕在脑后,阖眼叹声道,
“宫里将她给宠坏了。”
崔沁思及此事,越发担心,“团团的婚事你打算如何?”
慕月笙摇头,“不如何,她有主意,随她去吧。”
他转个身,将崔沁搂入怀中,贴着她的额,温声道,“皇帝有法子,那便说服她,说服不了,那便放手,我不插手。”
“团团的事,你别担心,倒是圆圆,陆家那小丫头没事便往咱们家跑,自以为藏得很好,实则露了陷,我不喜欢陆家人,你呢?”他拨弄着崔沁的留海。
崔沁仰眸,纤指摩挲着他颈侧,缓缓往下带,笑睨着他,“我不如何,圆圆也是个有主意的,我随他去。”
慕月笙暗恼,往她腰身掐了一把,将她压下,“我不想与那陆云湛当亲家,隔着辈分呢。”
声音越来越沉,渐渐没入喘息里。
半月过去,到了科考的日子。
五年前,经燕山书院与善学书院联名上奏,恳准女子参与科考,皇帝赞成。
今年是女学生第二届科考,阖城瞩目。
团团圆圆姐弟俩同时参加。
三日后,科举落下帷幕,接下来便是紧张地等待发榜。
又过了半月,礼部传胪,皇帝殿试后,决定三甲名单。
几位主考官一致认为慕瑾翎也就是圆圆,可定为状元。
圆圆虽十三岁不到,却样样得慕月笙真传,写得一手好文章,上达庙堂,下启民间,引经据典,文采斐然。
皇帝不动声色,将数十位进士名卷一一过目,又亲自问对,最后指着慕瑾翎道,
“圆圆容貌出众,点为探花郎。”
他话音一落,满殿沸然,
“陛下,慕瑾翎天资奇纵,眼界高阔,实乃状元之姿。”
“除了他,还有谁堪任状元?”
可惜,无论几位辅政大臣如何辩驳,皇帝置若罔闻。
最后负责主持这次科考的老太傅范玉清,闷声问,“敢问陛下,属意何人为状元?”
皇帝慢条斯理挑出一名卷,递了出去,“就她吧。”
百官涌上,待瞧清上头的名录,登时吸气。
成,追妻追到这个份上,也没谁了。
关键是,就算状元送出去了,人家乐意来给他当皇后么?ωWW.chuanyue1.coΜ
百官暗暗瘪嘴。
就这样,慕瑾翎虽文章练达,却因原定的探花郎长相差强人意,皇帝将慕瑾翎改为探花郎,而状元呢,则被皇帝点给了慕瑾岚。
面对这个结果,圆圆倒是比任何人都看得开,
他立在国子监门口,宽慰着泣不成声的文玉,“文师,您不必难过,我之所以丢状元之位,非才学比不上我姐,而是因我得罪了陛下。”
文玉闻言将满脸的泪痕抹去,瞪他问,“你怎么得罪了陛下?”
圆圆苦笑,“上回我与陆无双做赌局,输了,将我姐入宫参选的资格给赌没了,陛下恼我,自然将我改为探花郎。”
文玉愣神,旋即眨眨眼问道,
“后日便是秀女入宫的日子,团团确定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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