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甩着尾,在人群中悠闲踱着步,‘哒哒’脚步声仿佛踏在了人心上。
秦惊秋紧握着马绳,感受着怀中之人的不确定,嗓音和缓。
“长存怜悯之心是好事,善良的人才会觉醒怜悯之心,他们不会黑白不分,不会仗势欺人,因着看不得世间疾苦,便想要解救众生,并为之奋进,九死不悔,虽力量薄弱,可其心甚伟,何来多愁善感一说?”
秦惊秋一字一句皆郑重诚恳,司丝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样正儿八经的安慰她。
小孩家家说起大道理来头头是道,道理司丝都懂,如今看着秦惊秋一本正经的样子,引得她有些想要发笑,可心里却‘扑通扑通’的,奇怪的很。
秦惊秋似有所感,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占据了心神,心念骤变之间又消失不见,猝不及防。
心脏仿佛受到感召,跳得飞快,他话音顿住,屏着呼吸,周遭气息稍变。
另一道纷乱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衣料在身后跳跃,同样的情况在司丝身上上演,她愣神一瞬,下意识偏头,“惊秋?你怎么了?”
秦惊秋迅速抛开杂念,摇头轻笑,“没什么,说回刚才的事,我不知究竟你因何羞赧,又为何要用‘多愁善感’来形容自己,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善意而感到痛苦羞愧,为人善良从来都不是一件错事,错的是恶人当道,大夜弥天,也不要自我怀疑,在这世上,和你一样的人有许多许多,我亦会在你身后。”
“我保证,以后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的身影,我会一直在。”
四下倏尔寂静,桂花糖的甜味在口中弥漫流淌,司丝却忘记了吞咽,思绪在这一刻放的极慢。
这句话……好熟悉。
俄顷,她脸上浮现出缱绻的笑意,“嗯,我记在心上了,所以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些,只不过他们戴着形态各异的面具,但心都是一样的。”
“嗯。”
好人自是不少,但恶人同样嚣张横行,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刚才说会一直站在我身后,可是要一直效忠于我的意思?”
秦惊秋心中略有些复杂,他说那话时并未多想,他早已决定此生追随着她,可追随是效忠么?还是想要别的?
左右不会分开,意思都差不多吧。
他点点头,“是。”
司丝眼睛一亮,“那咱们可说好了,咱们以后都要做个正直的人,精练武艺兵法,熟读百家圣贤,以己之能护佑北安百姓,心怀大义,便是一命呜呼也要死得其所,不可行蝇营狗苟、结党为私之事!”
心中被氤氲着的温暖层层包裹,秦惊秋点头应承,“好。”
她想让他做好人,他便做个好人。
他心中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大义,遇到她之前,他心中有许多阴暗的想法,他想杀了那些欺辱谩骂他和家人的人,想让他们万劫不复,只要能报仇,他不在乎犯下杀业,甚至连他自己的命他亦可以利用,他差点就放弃了良知。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在他狼狈落拓之时挡在他身前的画面,若没有她,他和越冬可能已经死在了那年冬天,直至腐烂成泥也得不到报仇雪恨的机会。
她大方的将她拥有的一切分享给了他和越冬,不只是衣食住行,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关怀的温暖,将军、夫人、营中兵将……他们每个人都待他极好,对他充满期待,他不想辜负他们。
马儿缓慢地踏着马蹄,夏风撩着薄纱,飘飘漫漫,街边稚子嬉戏打闹着,笑语欢声,一派和谐热闹。
因着和秦惊秋并坐一骥,两人身躯不可避免的紧挨在了一起,也不知是这天气太过炎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司丝心中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再加之他们这姿势……秦惊秋双手握缰,双臂落于她腰间,胸膛紧贴着她后背,就好像他从身后抱着她一样。
司丝心中别扭的感觉更甚,思量着,试探开口,“惊秋,你能稍稍往后一点么?咱们这样好像有点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
秦惊秋不解,可还是听话身子往后挪了挪,回答率直又坦荡。
两人一瞬间拉开了些距离,夏风趁机灌入,带来一丝薄凉,身体得到了短暂的舒适,可司丝心中却更加烦乱。
羞耻懊恼一马当先,她恨不得狠狠敲一敲自己的脑壳,她这破锣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又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再者,他是小孩子!他们都是小孩!
都怪923那垃圾玩意,好好的为什么要给她看19x彩漫,还是应景的马背play!
“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因着担忧,秦惊秋声音沉了几分。
司丝赶忙摆手,“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热,日头太毒了,这幂篱又挡了风,我有些喘不过气。”
“……是这样吗?”
秦惊秋心下微松,将幂篱上的薄纱撩开一条缝,“这样好些了吗?我们再快些,快一点风会大一些,也能快些到家,你且先再往后靠一靠,莫要掉下去。”
话音未落,马儿突然加快了速度,后背的温热又贴了上来,来回碰撞,司丝身体一僵,心跳失了正常的频率。
她连忙拍着秦惊秋手臂制止,不着痕迹身体前倾,“别别!慢点慢点,我刚吃了包子,这么颠要给我颠吐了!”
秦惊秋:“……”
慢了她嫌热,快了她又嫌颠,怎样都不对。
秦惊秋很是无奈,他一开始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她这人稳妥可靠,她简直就是个小麻烦精,比越冬还让他头疼。
收紧缰绳放慢了些速度,“这样可以吗?”
总算不来回碰撞了,司丝松了口气,借机又提要求,“可以了,你再往后退退,太热了。”
秦惊秋:“……”
到底有完没完?
……【穿】
【书】
【吧】
两人不一会就到了将军府,趁人不注意,两人翻墙入了府。
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司丝便直奔寝室,踢腾着鞋子,脱去满是血腥汗臭味的外袍,一身里衣咋咋呼呼蹿到桌边,“渴死我了渴死我了!”www.chuanyue1.com
到这,秦惊秋终于相信她没怎么受伤的事了。
她一路喊热,他原想去给她取些消暑的吃食过来,但见她仰脖灌茶,他顿住脚步,凝眉制止,“你莫要一口气饮那么多茶水。”
“没事,我太热了,渴死我了!”
一杯喝完,司丝又倒了一杯。
因着憋尿憋怕了,回来这一路她都没怎么敢喝茶,唇瓣干了才稍稍抿一口,品茶的雅致可算是被她拿捏透了。
“再渴也不能如此,你这般牛饮身体负荷不住,极容易出事。”
秦惊秋上前夺走了司丝手中的杯盏,“至于暑热,你且再等一等,我给你叫了水,清洗一下就凉快了。”
秦惊秋态度坚决,小大人一样,颇有说一不二的强势霸道之姿。
这还是初来时连觉都睡不着的那人?
“行吧行吧,看在二弟你这般忧心的份上,大哥我就再忍忍。”
司丝妥协,屁股一转在杌凳上坐下,趴在桌上,侧脸垫着手背,盯着秦惊秋瞧,“你今日怎会当街拦下六皇子的车架?还说要找我,你哪来的消息?”
秦惊秋也坐了下来,嗓音不疾不徐,沉金冷玉般悦耳动听,“江穆宁说你和六皇子一同被山匪掳走了。”
司丝闻言大惊失色,“江穆宁同你说的?他在哪同你说的?我爹他们可是也知道此事了?”
她怎么忘了江穆宁这碎嘴家伙了!
秦惊秋嗓音依旧很淡,一瞬不瞬审视着司丝的表情,“将军和夫人不曾知晓此事,旁人亦不知晓,昨日午时,江穆宁只身手忙脚乱意欲闯入将军府,我刚巧经过,觉察到不对便将人拦下,询问一番便知道了一切。”
“在这之前我已知晓你溜出了军营,考虑到你可能是有事要办,我便没有声张。”
此事一出,他第一反应便是帮她隐瞒,很不符合常理,但他就是知道她不会出事,虽然他并不知晓她到底想做什么。
在刚才寻到她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若她午时还不见人,他便回禀将军府,出城去寻她。
秦惊秋一套解释深合司丝心意,至此,她这一整天跌宕起伏的心绪总算放松了下来,手指摸到杯盏,悄咪咪小抿了一口。
然而秦惊秋却还皱着眉,“司岑,你跟我说实话,你偷跑出去究竟想做什么?”
先是不顾危险去了南陵落得一身伤,之后又和萧玄景一同被捉去狮子岭,她做事总是让他捉摸不透,目的亦飘忽不定。
司丝知道他在问什么,面不改色,长叹一口气,一副倒了八辈子霉的表情,“我哪是想做什么,这一切不过都是巧合罢了,这事怪我,我不该瞒着你。”
什么巧合,秦惊秋不信,“这到底怎么回事?”
司丝两只手抱着杯壁,目光悠远,“其实……我得到了一块金牌。”
司丝拉着长音叹着气,似是在组织语言,可实际上却是在拖延时间,并不想多说。
秦惊秋紧接着追问,不给她半点逃避的机会,“什么金牌?”
司丝撩眼看着他,“唉——算了,告诉你吧。”
“还记得上元那夜你与越冬同我一起去的潘楼么?”
秦惊秋点头,司丝继续道:“那夜离去之前,潘楼的小厮偷摸着给了我一块金牌,持金牌无需预约便可入内,且对方餐费分文不取,说白了,就是拿着金牌进去可以随时随地白吃白喝!”
“自从敬安阁上次晋级考核过后,我和江穆宁也有些时日未见了,早前多嘴跟他提了一句潘楼的金玉羹,他馋的不行,隔三差五便寄来书信说想要尝一口,恰好近日我也犯了馋,稍一合计,便邀他去了。”
秦惊秋皱着眉,“就因为贪这一嘴你就从大营偷溜了出去?你饿了?你不是吃了朝食?”
司丝的解释看似滴水不漏,实则有些细节根本不符合逻辑,尤其那金牌来得蹊跷,对方为何平白无故给她这等便利?
司丝很快便给他解了惑,“我这不是馋虫上来了控制不住么,我也是实在遭不住江穆宁三天两头提这事才咬牙应允的,还有,经此一行我才知道那金牌原是潘楼主事人看在萧玄景的面上赠予的,你也知道,那萧玄景和我妹妹定了亲,他大抵是想巴结我这大舅哥吧。”
秦惊秋半信半疑,“那山匪又是怎么回事?”
“嘿呦!别提山匪了!提起他们我就来气!”
司丝表情恶狠狠的,坐直了身子一拳敲在了桌上。
“他们当街强抢民女,这事江穆宁应当同你说了吧?”
秦惊秋点了点头。
司丝见状刚想说你知道了我就不说了,秦惊秋却一句话堵了上去,“你继续,具体经过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这是在这套她话呢。
司丝哽了哽,这人真是越大越不好糊弄,稍作思索,她半真半假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是当街救落难姑娘于水火,又是和萧玄景联手抗敌,一整个过程好不痛快。
说完,司丝将杯盏里的茶水狂饮至口中,而后把杯盏重重一放,“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等醒来我就发现我和萧玄景被绑了,你是不知道那狮子岭有多凶险,这一晚上多亏了萧玄景和他手下之人,要不我铁定玩完!”
秦惊秋眼帘低垂,“所以你额上的伤是山匪所致?”
“可不就是!就那‘唰唰唰’的暗器,直冲我脑门就飞过来了!不仅这样,他们还抢走了那块金牌!我还没带你和越冬去挥霍呢,白瞎了那么大块金疙瘩!”
司丝狠啐了一口,一脸气闷。
话说到这,也由不得秦惊秋信不信,他心中的疑惑并未解开,但他也知晓她不想实话告诉他,若非如此,她不会兜那么大个圈子却半点重点不沾。
话锋一转,秦惊秋暗戳戳表露了自己的心思,“潘楼的饭菜你若想吃,我可以再带你去,不要拿六皇子的东西,皇上虽给两家赐了婚,可到底还未礼成,拿人东西总归不好。”
司丝‘嗯’了声,恰逢此时热水送了进来,她二话没说直接跑了过去,留下秦惊秋在原地,十指蜷缩,眼眸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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