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下通道中,穆明珠一只手与齐云相牵,一只手摸索着石壁,一路向前行去。随着她进入越深,石壁表面越是潮湿,似乎他们是在倾斜着往地下走去。
明明在这通道之外的园子里,有十数名侍君应当正在笑闹欢叫,可是她走在狭窄黑暗的通道中,却丝毫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这里仿佛是与外界隔绝的一处空间。如果说有声音,那只有隐约滴答的水声……
水声?
穆明珠回过神来,察觉那滴水声传来的前方,正有熹微的光透过来。这通道是往地下走去的,这光便不可能是自然光,若是灯光,那么便是焦成俊所说的溶洞第一层到了。
齐云在前面停下脚步,他也望见了那一线暗光。
两人沉默着又向前走了数步,借着通道中越来越亮的光线,已经能望见前方的场景。
那是一层巨大的地下溶洞,成百盏连枝灯把这地下之所照得亮如白昼,石柱、石花、石瀑布遍布溶洞之中,雄伟壮观已极。沿着石壁有人力修成的木栈道,那栈道是盘旋而下的。从穆明珠与齐云藏身的通道出来,沿着栈道而下,便能抵达这地下溶洞的第二层。
可是在千回百折的栈道之上,却是十步一亭,五步一岗,每个回转之处,都有一对佩剑的黑衣家丁守着。这些黑衣打手,俨然是属于焦道成的“黑刀卫”。
穆明珠与齐云二人,若是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连闯四关,下至第五层,那是绝无可能的。
齐云停下脚步,侧过头来,似在等待什么。
穆明珠没有出声,凑上前去,双臂环上他颈间。
齐云浑身一僵,后槽牙咬紧压抑住自己,摒弃所有的感官,不敢去嗅闻她发间香气、亦不敢去感受她身体柔软,闭了闭眼睛,单手握拳,下放于她膝间,腰身用力,挺身把人横抱于怀中。
“殿下,得罪了。”他轻轻道,声音发颤,几乎像是耳语。
穆明珠望着光线来处,淡声道:“走吧。”
原来按照焦成俊所交代的,焦府秘库之中,不只藏兵、藏宝还藏美人。譬如三年前那十四名死亡的少女,焦成俊也有从中参与管理。这焦府秘库的第三层,原本便是专为藏美人用的。虽然焦成俊接手的这一个多月来,第三层一直空着。但按照守兵跟他套近乎时的说法,在两个月前,第三层还曾经关过两个美人。若再往前数,则不只是掳掠来的女子,有时候会有梨花院中的一位侍君下到第三层,供焦道成享乐之用。
焦道成既是享乐,也想有子女,又信了在大明寺求到的签文,务必要阴时阴刻出生的女子。可是这样的良家女子岂有心甘情愿给他玩乐的?倒是梨花院中有一位侍君,是最得焦道成喜欢的,会自己下到第三层,帮焦道成准备好那掳掠来的女子。那位侍君正是一个多月前,在陈伦撞破秘库之事后,溺水而死的阿生。
自阿生与陈伦之死后,这一个多月来秘库中便不曾关过美人。
不管是阿生,还是从前的焦成俊,甚至是上三层的守兵,都以为这溶洞只有三层而已。
若不是当初要给关押的男子看病,连焦成俊也不知道,原来他看管的秘库,竟然在三层之下还有神秘的两层。
此时齐云横抱着穆明珠出现,便是要佯装成新的一组“侍君与美人”,骗过上三层的守兵。
果然听到脚步声,原本坐在栈道入口处、看头顶石柱往下滴水的一名黑衣头目便转过头来,他先是目露警惕,看清齐云容貌后,却和缓了神色,起身迎上来,见了在齐云怀中假作昏迷的穆明珠,更是放下心来。来的这二人男的俊美,女的明丽,都不是普通人里能有的长相,必然是侍君与美姬了。
“怎得换了新人来?”那黑衣头目笑问道:“好阵子没见阿生了。”又道:“我叫秦武,底下兄弟都叫我秦爷。侍君怎么称呼?这是又从外头弄了新美人来?”像是已经见惯了昏迷中被带下来的少女。
若这秦武戒备防守、少言寡语,穆明珠还放心些。
但没料到这秦武整日守在不见外人的秘库中,半年不能出去一趟,只跟这些无聊的私兵在一处,人都快憋疯了,好不容易见了个新人,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穆明珠半阖着眼睛,假装昏迷,却已经提起一颗心来,生怕齐云应付不来这样的话痨。
“秦爷不用勘合令牌吗?”齐云慢悠悠道,原本横在穆明珠背后的手伸开,递出从焦成俊身上拿到的令牌去。
他原本的声音偏冷,有股寒意,此时刻意慢放了语速,倒真有几分花楼中侍君勾人的语气。
虽然身处敌人腹地,危机重重,穆明珠听到齐云这种语气,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那秦武接了令牌过去,与他腰间的令牌一合,两枚锯齿状的令牌严丝合缝并在一起,是真牌子无疑。
秦武笑呵呵又把令牌递还给齐云,并没有很在意勘合这个步骤,领着齐云沿着栈道往下走去。沿途守着栈道的私兵,看来都识得秦武,见他领着人来,没有任何人盘问,一路放行下去。
秦武在前面引路,穆明珠便在齐云怀中,从半垂的眼皮底下望去,将这地下溶洞中的景色布局尽收眼底。
沿着栈道下转一层,便至于溶洞第二层。
这第二层却是一处旱洞,不像第一层那么潮湿滴水,烛光映照之下,原本的石幔、石瀑布都显出奶白色泽来,而更为璀璨夺目的,却是一望无垠的金银珠宝,或堆积于石塔之上,或悬挂于石枝之间,简直像是溶洞版的水晶宫,富丽堂皇而又耀眼美丽。
秦武一路上嘴巴就没有停过,道:“还是你们生活好,从前那阿生来的时候,每次都能带一件宝贝走这是老爷许了的。咱们这些看守的,可就没这样好的命了。半年一出入,好似坐监牢也就不说了。如今出去的时候,查的可严了,连屁眼都得掰开了……都怪前头有一批小子耍滑头,夹了这么大、浑圆的珍珠在腚里头,一人半年偷半串,一批人一起偷,把原本石塔上堆着的珍珠都给薅矮了一半,可不就给上头的人查出来了吗?害苦了后面咱们这些人……”
穆明珠听他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忌讳,连出去的时候脱衣检查这样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一面忍不住要笑,一面又想若是以后她用兵,可断不能用秦武这等嘴碎的,还是齐云这样话少的稳妥些。
齐云顾忌穆明珠在听,冷声道:“秦爷,这些话不说也罢。”
“哎,侍君别嫌弃我说话粗俗……”待下到第三层溶洞,秦武已经聊到他未来的生活规划了,“等再做两年,攒够了钱,我便到城外买几亩良田,也娶一房媳妇,再不用留在这地底下,看着满眼的金银珠宝,一个不能碰,跟蹲监牢一样……”
穆明珠原本是装昏迷,不得不听着,渐渐却也听出些道理来。若要人为你忠心卖命,只靠那一份月俸是不够的,为了财而来的人,又怎么会护主舍命呢?焦道成虽然一城巨贾,于驭人之术上功夫却还粗浅,只拿钱买着底下人做事,既没有给他们规划好更大的未来,也没有以情义捕获住底下人的忠心,族中看似奴仆十万之众,却不过一盘散沙。
这溶洞的第三层却极为广阔,好似一处演武场,在石幔与石瀑布之间,垂着十数张通天落地的红色纱幔。每一张纱幔之后,都藏了一扇石门。一条清澈见底的地下河,从第二层入口处,一路沿着石壁流下去,水流汇集,越来越宽广,又顺着一处低矮难以容人的洞口出去,大约是通往太泉湖了。
若照常人想来,这里便该是溶洞的最底层了。
秦武走在前面,径直到了最大的红色纱幔之前,伸手在石壁上,不知扭动了何处的机关,就见纱幔后的石门“轰隆隆”开启,露出里面锦绣装点的房间来。
“请吧。”秦武有些留恋道:“也不知下次有新人进来聊天,要到什么时候了。”
这等庞大的机关石门,只能从外面打开。焦成俊被审讯出的信息中,曾经提过这一点。但当初焦成俊下到第五层,却没有进入石门的房间。据他的说法,是底下两层的守兵来接他,顺着那条地下河往前走,在几乎以为要淹死的时候,见到一处侧壁的洞穴,穿过那洞穴之后,水就变浅了。然后守着第五层的林老大便带人前来,把蒙着眼睛的医官带走,留他在外面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裳。
现在秦武要两人进入石门机关的房间,显然跟焦成俊当初走的路线不一样。
在秦武身后,近两百名黑衣私兵举着火把守着通往第二层的栈道口。
若要在这里动起手来,穆明珠与齐云只有两个人,只以人数而论已是输了,更何况按照焦成俊的说法石壁之内还有机关。
“侍君?”秦武见齐云停在石门前不动,笑道:“侍君第一次来,大约还不清楚。里面一应衣衫都已备好了。”
穆明珠担心再迟疑下去,要引得秦武起疑,她心中自有主意,因秦武在齐云身后,她便在齐云微露的领口肌肤上,以指尖轻轻划了一个“进”字。
齐云感到女孩的指尖,像一片温热的羽毛,划过他领口裸露的肌肤,每一笔都飘飘荡荡,勾着他的心与魂,泛起一阵直抵颅内的痒意。他呆了一呆,才明白过来那是一个“进”字,当下更不迟疑,抱着穆明珠,一步跨入了石门之内。
在两人身后,巨大厚重的石门“轰隆隆”落下来,隔绝了外面的溶洞,锁定了这一处简单而又华丽的房间。
说它简单,是因为这房间并不大,且没有任何摆设家具,只有一张绫罗锦绣堆叠的床摆在正中间的位置。说它华丽,却是因为在四周石壁上镶嵌了无数颗夜明珠,映得这无窗的房间内仿佛洒满了皎洁月光。
一入房间内,两人便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香甜气味,这香气隐约有几分熟悉。
“把我放到那床上。”穆明珠在齐云耳边悄声道,“你看看这房间里,有没有能从外面窥探的孔洞。”
齐云依言将她轻轻放在红纱罩着的床榻上,环顾四壁,在底下没有发现孔洞,却是在头顶发现了两个拳头大小的通风孔,不断有轻烟从那通风孔中灌下来。
这房间内那不同寻常的香气,正是从这轻烟中来的。
穆明珠扯起床上的枕巾,递给齐云。
齐云将那枕巾一分为二,堵在通风孔处,止住了轻烟下灌,然而在两人进入之前、房间内早已布满轻烟。
穆明珠确保没有人窥探房间内情况,这才从“昏迷”中醒过来,起身沿着房间墙壁摸索,小声对齐云道:“咱们下来之前,我交待过樱红与林然。若是咱们一个时辰内没有折返,他们就会告知孟羽,领重兵入内相救。我也提前告诉孟羽了,入园之后,樱红与林然传的话,便是我的话。”她虽然是在与齐云说话,其实也是通过语言来稳定自己的情绪。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她与齐云被困在这里,只要能撑过一个时辰,便会有援兵赶到。真到了那样的境地,也就顾不上挖出焦府中涉及陈伦之死的秘密,自然是先保住性命要紧。免除了对死亡的恐惧,穆明珠便更能冷静下来分析眼下的局面。
“以焦道成的体型做派,他断无可能从假山外那狭窄的孔洞内下来,在那木栈道上走三层下来,只为了鱼水之欢。”穆明珠摸着嵌了夜明珠的石壁,找寻着可能的机关,已经挨到了齐云身边,轻声又道:“这房间既然是专门关起美人给焦道成享用的,那么这房间内必然还有别的通道出去……”她回忆着齐云抱着她走过的距离,分析道:“这地下溶洞面积极大,甚至可能比焦府地上面积还大。咱们从太泉湖畔的假山中下来,兜兜折折之下,有可能已经到了内院地下来。我若是焦道成,夜里兴起想要享用美人……”
齐云目光微闪,视线从石壁上挪开,落到穆明珠脸上。穿书吧
穆明珠一脸认真设想着,道:“我又是个体虚的大胖子,那最好是我一动心思,那美人就出现在我房间里说不得咱们这处房间,就在焦道成睡房的地底下。”她始终没有听到齐云回应的声音,便转眸向他看来,却见夜明珠皎洁光芒之中,隔着弥漫的轻烟,少年的黑眸比素日都要明亮几分,如同顶漂亮的黑曜石;而他微抿的唇,犹如熟透的樱桃,红得勾人。
穆明珠舔了舔发干的唇,心里清楚,是那古怪香甜的轻烟的缘故。
这房间既然是关押美人的,那些被掳掠来的少女必然不甘受焦道成蹂躏。
这房间里的轻烟,自然是要给那些少女们做好准备的。
“我想起来了。”穆明珠忽然轻声道。
齐云微微一愣,目光直直落在她面上,哑声道:“殿下想起什么了?”
穆明珠想起这香气为何熟悉了。那日焦府夜宴,厅门前童子所抱的博山炉中飘出来的,正是这股奇异的香气。也正是嗅入此香之后,她夜里做了一场与齐云有关的春梦。若是在外面,嗅到此香也就罢了,此时房间狭小,一室珠光如月色,穆明珠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忽然有些好奇他那一夜是否做了同样的梦。
这许多纷乱的想法,不过只在一瞬之间。
穆明珠眨眨眼睛,定下身来,正经道:“这房间里香得古怪,咱们小心别着了道。”
齐云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唔”了一声,有些突兀得扭过头去,看向与女孩相背的角落。
穆明珠又走动起来,探查着四壁可能有的机关。
两人各自忙碌了片刻,把这并不算大的房间墙壁都摸过一遍,最终同时把目光锁定在了中间那张红纱笼罩的床上。
这房间里,除了这一张床,再没有别的物件。
如果机关不在墙壁、不在地面也不在头顶石壁,那只可能是藏在这床上。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往那床边走去。
穆明珠伸手,翻开床褥,却看不出床板有什么奇怪之处,底下则是与床外没有区别的地面。她皱眉,口中道:“若我是被送进来的美人,应该是会睡在这张床上难道机关是在焦道成那边?只有他那边能打开?”她一面说着,一面坐到床上去,猜想着机关的触发可能需要一定的承重,想象着自己若是被送进来的美人,在什么情况下房间的机关会打开,把她送到焦道成面前,“偶尔还会有侍君在旁,帮助焦道成……”她摸索着床榻,时不时按压一下,正在有些灰心的时候,忽然不知触动了哪一块床板,整座床“咯吱咯吱”翻转起来,竟是床板连着底下的地面一同裂开,穆明珠措手不及,仰面栽倒下去。
齐云一见床动,已是合身扑上来,抓着穆明珠的胳膊,同她一起跌入了机关床之下。
穆明珠压下惊呼声,跌落的瞬间虽然可怕,但其实下落的距离并不深,而且她身下还有一个人肉垫子。落下的瞬间,齐云揽住她往上托去,他自己落在了下面。
穆明珠在沉默中伸手摸去,先摸到少年滚烫的脸,而后摸到他身后软绵绵的垫子,便知道他也没有受伤。
毕竟这是焦道成“输送”美人的通道,若是美人断了胳膊瘸了腿,总也败兴。
穆明珠站起身来,却见在石壁夜明珠的光芒下,自己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黄金门。
两人同时伸手向左侧的门
穆明珠低声道:“你也觉得是这边?肯定没错,我记得很清楚。若按照地上部分看来,咱们已经到了溶洞边缘,再往左走才是回去,往右走地方有限,更可能是焦道成的卧房。”
齐云垂眸看她一眼,他从前倒是不记得穆明珠方向感好准确点来说,女孩原本的方向感很糟糕。
穆明珠其实也有些感慨,她的方向感是做幽灵那三年练出来的。她原本是现代人,依靠现代工具并不怎么需要自己辨别记忆方位;等穿成古代公主,出行都是前呼后拥,更不用她去记方位。直到她做了幽灵,为了不魂飞魄散,必须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回到齐云所在的那一只小小棺木之中。最开始她还是很小心的,只在建业城外的乱葬岗附近游荡,很快便回到棺木中。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越飞越远,甚至飞过了长江,那一次险些找到不回来的方向,侥幸赶在天亮前回到了棺木中。从那以后,她便有意练习方位记忆,走过的路也留意记住地形、标志性建筑等,就这么把方位感练出来了。
她想到做幽灵那三年,在每个黎明前的黑暗中匆忙赶回棺木里,与已经成为尸体的少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再抬眸看向就在自己身前,睁着眼睛、呼吸声清晰可闻的少年,忽然有种奇怪的宿命感。
仿佛在这逼仄昏暗的坑洞中,她又回到了那薄薄的棺木里,只不过这一次陪在她身边的少年尚且活着。
穆明珠打开了左侧的黄金门,目视着齐云当先走进那昏暗的甬道中,便掩上了门扉,随后跟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黑暗的甬道中,却觉脚下越来越潮湿,待走出一百步左右,水已经没过了膝盖。若是误入的美人,定然会折返回去,走另一侧的黄金门。但两人拿到了焦成俊的供词,见了这水却是精神一振,心知已经来到了溶洞的第四层。
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两人胸口,再往前走,呼吸都要困难了。
穆明珠在后面扶住齐云的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潜过去看一眼。”
她水性极佳。
当下穆明珠吸一口气,潜入水中,顺着水流的方向游过去,游出七八米,便在左侧石壁上,看到了焦成俊所说的洞口,透过那上倾的洞口,应当就是第四层与第五层交汇之处。她也真是大胆,索性一鼓作气,游入那洞口之中,眼看渐渐要浮出水面,却见出口有两名佩剑黑衣人走动,应当是守卫。她忙又折返回来,钻出水面,长长透过一口气来,摸一把脸上的水,对齐云轻声道:“我找到出口了,但是要小心咱们潜水上去,那出口有人守着。”
这第五层的防守不可谓不严密,就算有人真如穆明珠和齐云这样摸了进来,可是憋着一口气游过去,探出头来呼吸还来不及,哪里有余力招架守卫的杀招?
穆明珠很快想到了解决之法,道:“我水性好,你武艺强,咱们游过去,浮上去之前,我渡气给你,你负责把那两个守卫解决了。”她和齐云进入前三层,可以打着“侍君与美人”的幌子,但是这秘中之秘的最后两层,靠骗肯定是骗不过去的。
齐云原本认真听着,听到“渡气”二字,整个人都麻了。
“这……”
穆明珠认为这个办法很靠谱,人呼出的气体中,虽然有二氧化碳,但大部分还是没消耗完的氧气和氮气。齐云上去负责解决守卫,破水而出的第一记杀招,是最好的机会,也需要大量的氧气。
当然她也完全明白齐云的顾虑,便伸出三根手指举到脸边,发誓道:“咱们这一趟来,为的是破陈伦冤死大案,千百步都走下来了,可不能卡死在这最后一关。咱们渡气,不过是形势所逼,绝无男女之情。今日发生在这溶洞中的事情,便烂在这溶洞里。日后谁都不得提起。”她清楚破水而出那一刹那的危险性,也怕齐云胡思乱想误了正事,因此这话撂下来,那叫一个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真不给彼此留一点旖旎之思。
齐云听到“形势所逼,绝无男女之情”一句,原本发亮的黑眸黯淡下去,抿唇一瞬,道:“臣去探一探。”只要有一分可能不用渡气,他便不要穆明珠行此事。
穆明珠一噎,没料到劲儿使大了,少年会是这么个反应。
不等她说什么,齐云已经一头扎入水中去。
穆明珠叹了口气,在水中靠着石壁等着,不过一会儿,便见齐云折返回来。
少年破水而出,眉目鲜活,却是抿唇不语。显然他亲自探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穆明珠的解决办法是唯一的路他更不能拿公主殿下的性命冒险。
穆明珠冷眼看着他,道:“本殿给你渡气,还委屈你了不成?”
齐云望着她薄怒微嗔的模样,胸口发烫,心乱如麻,轻声道:“没有……”闭了闭眼睛,甩开纷乱的思绪。
罢了,万事都由她。
当下两人深吸一口气,潜入幽深流水之中,顺着水流游出七八米,便钻入左侧发亮的洞口中,沿着上倾的通道一路往前游去,在隐约望见水面守卫的人影时,穆明珠横臂勾住了齐云的腰。
她如同一尾灵活的鱼,鼓着腮凑到齐云唇边来。
“咕嘟咕嘟”,大部分气体顺着两人唇边溢出来,化为一个个小小的水泡,在触及水面的瞬间破裂开来。
小部分气体,染着女孩唇间的馨香,通过两人含紧的唇瓣,渡入齐云口中。
看似平静的幽深水面之下,潜伏着巨大的能量。
“咦……”守卫中的一个正巧探头看来,“这水面怎么冒气泡……”他往通道内望去,却因为通道内比外面暗太多,而看不清任何东西。Μ.chuanyue1.℃ōM
“不知道,大概是变天要下雨了……”另一个守卫打着呵欠答。
“哗啦”一道破水声,寒冽的剑光混在泼洒的水光中,一瞬间破开了两人的喉头。
那两名守卫的闲谈声戛然而止,他们甚至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可怕,只觉喉间一凉,便交出了性命。
齐云掩起染血的袖中剑,回身拉水中的女孩出来。
穆明珠一出水面,张大嘴吸气到肺中,已经发昏的脑袋这才清明起来,抬眸先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两具尸体。
这么片刻的功夫,那两人的喉间已经有血水流淌出来,温热、黏稠。
齐云原本目光落在穆明珠略微苍白的面容上,心神为她所牵动,待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两具尸体,忽然心中一凉,不知她会如何看待自己,下意识跨上前一步,想要遮住那两人的死状。
谁知穆明珠却蹲下身去,从靴子中摸出一柄匕首来,在两人心口各自插了一刀,确保两人死透了,这才摸索他们身上可用之物却除了随身的剑之外,连一个表示身份的木牌都没有。她便挪动其中一人的脚,抬头示意齐云,道:“把他们抛到水里去。”等她和齐云离开这处洞口,万一有别的守兵发现这里死了人,那就大事不妙了。
齐云回过神来,有些奇异地看了穆明珠一眼,依言而动。
穆明珠看着两人的尸首被那暗沉沉的流水卷走,蹲下来在水中洗了洗手上的血迹,观察着洞口外的模样。
只见这一处连通暗河的洞口之外,又是一层溶洞,只是这处溶洞没有前面三层那么高,最矮的地方,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高度。外面看起来没有守兵,只在拐角处插着两根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那些千姿百态的石柱。
与此同时,穆明珠听到“当啷当啷”的声响,不断从左前方的地下发出来。
响声的地方,必然有人,应当就是第五层所在。
穆明珠与齐云沿着那些巨大的石笋、石幔,脚步轻缓,往发出声响处摸去。在一片闪烁发光的石瀑布前,穆明珠透过脚下的孔洞,望见了第五层的场景。
只见一个成年男子被铁镣捆住手足,绑在一根粗大高壮的石笋上。他不断摆动手足,使得铁镣互相碰撞,发出来的正是穆明珠所听到的“当啷”声响。
“是赵洋。”齐云也从孔洞中望见了,在她耳边轻声道。
“谁?”
“废太子事变中逃掉的那个清客。”
穆明珠立时便想起来了,不久前在金玉园中,她曾经要齐云详细讲一遍她二哥究竟是怎么谋逆的。当时鼓动废太子周瞻谋逆的,有两名清客,一名在宫变之夜死于执金吾牛剑手中,另一名却趁夜逃出了建业城去。
而现在,那名逃走的清客赵洋,竟然被焦道成关在秘库之中,以铁镣铐起来,用重兵把守。
这背后的故事,可就太大了。
也难怪焦道成竟有与她这个公主置气的胆量。
“这是重要的证人,咱们得把他弄出来。”穆明珠做了决定,看那赵洋身上的铁镣,若没有钥匙,只凭她和齐云,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把人活着弄出来的若是斩断那赵洋的手足呢?她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不等送上第三层,大约就流血而死了。
“咱们等。”穆明珠轻声道:“再过一炷香时分,咱们下来便满一个时辰了。到时候林然与孟羽带兵冲下来,咱俩在这里接应不能让焦道成的人把赵洋转移了。”
留下来无疑是危险的,但赵洋的意义值得一赌。
“好。”齐云轻声应道。
忽然,一队整齐的脚步声由下面传来,而那声音越来越往上来……
齐云面色一变,道:“守兵开始巡查了。”
按照焦成俊的说法,他唯一下到第五层的那次,在外面等候医官给被囚之人看诊的时候,曾见过巡查的守兵。每隔一炷香时分,守兵便会将整个第四层与第五层巡查一周。守兵都是披甲佩剑的武士,个个人高马大,看着极不好惹。
穆明珠也听齐云转述过焦成俊的供词,轻声道:“咱们藏起来。”
底下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向上,越来越近。
穆明珠与齐云虽然放轻了脚步声,最后还是越走越快,往底下脚步声相反的方向而去,最终奔跑起来。在那巡查的守兵登上第四层溶洞之前,两人越过一簇簇的石塔与石笋,藏到了一处被石瀑布遮蔽的小洞窟之中。
洞窟极为狭小,勉强能容两人相对而立。
在两人右手边,是他们进来的方向,一块奶白色的石瀑布遮住了入口。在两人左手边,却是一片与人同高的彩光石壁,闪烁发光,映着两人的面颊。
穆明珠奔跑过后,喘息未定,抬眸却见齐云抵在对面的石壁上,因为方才的潜水与奔跑,原本她亲手给他系在颈后位置的紫色发带已经松散开来。
淡紫色的发带浸了水,是一种湿漉漉的颜色,沉沉往下坠着,好似要顺着少年的肩头滑落下去。
穆明珠伸出手去,想要为他重新束紧发带。
谁知随着她一伸手,齐云忽然向她俯身下来,像是某种自然反应。
穆明珠微微一愣,抬眸看向齐云,轻声道:“你的发带……”她剩下的话消失在唇齿间,因为望见少年灼灼目光、落处在她唇间。
齐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猛地偏过头去。
少年紧闭了眼睛,睫毛轻颤,面上潮红,白净的牙齿咬住下唇,无不在宣告着他的情动。
两人方才在第三层的房间里都吸入了大量催情致幻的轻烟,能保持清醒、破解危机,一路互相扶持走下来,已经是定力惊人。方才水中渡气,因危险迫在眉睫,少年只能强行逼迫自己不去感受、不去思量。
可是此时静下来,在这狭小的洞窟之中,躲避巡查的奔跑过后,少年体内热血翻涌;那两名守卫已经死在他剑下,可是杀人的刺激仿佛还残存在他的血液之中,要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察觉到女孩微微的靠近,他几乎不受控制得俯身下去,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正是渡气之时他曾接触过的柔软。
他狼狈得偏过头去,散落的湿发遮住眉眼,不敢看穆明珠的反应,生怕在她目光中看到一丝厌弃。
“绝无男女之情”,方才她发誓的话语犹在耳畔,他实在是……僭越了。
穆明珠将他情状尽收眼底,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仍是探手到他肩头,为他重新绑紧发带。她盯着在自己指下颤栗的少年他的确是在颤栗了,轻声而不容置疑道:“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要看他的眼睛。
少年喉头微动,有些绝望得睁开眼来,却不敢向她看来,眼尾一抹嫣红,艳过雪地红梅。
穆明珠手势轻柔,为他绑紧发带。她的目光一寸一寸落下去,从少年漂亮精致的眉眼,到他高耸秀气的鼻梁,再到那柔软红艳的唇她方才渡气之时,曾感受过,比她梦中尝过的滋味还要好。
她黑眸深处,忽然涌起一点笑意,像是逗弄一般,凝视着少年的眼睛,一点一点,向他贴近,目光落处,正是他微噘的唇。
齐云终于不得不望向她,深受诱惑,明知不可为,仍是不由自主俯身相就。
两人唇间,只有不足一指的距离。
穆明珠忽然往后一撤。
齐云整个人都为她的香气所包裹,已是神思迷乱,见她后撤,下意识追上来,追到半途,强行停下来,半是迷茫半是委屈地望向她。
少年有一双全天下最漂亮的眸子,黑而亮,素日淡漠,此时却泛着潋滟的水光,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这是你要的……”穆明珠轻轻一笑,终于顺从自己心意,她抚过他肩头湿漉漉的发,沾了水的手指按住少年的脖颈,激得他浑身一颤,压着他低下头来。
长长长长的吻。
吻到深处,她听到少年低声呢喃,“殿下,不要嫌弃我……”
她觉得好笑,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贴着他滚烫的唇,柔声哄道:“嫌弃你,怎么还会这样对你?”
少年满面通红,连锁骨都染成了绯色,不知唇间又呢喃了什么,几乎握不住藏在袖中的短剑。
穆明珠感到了他袖中异动,伸手下去握住了险些跌落的武器,轻笑一声,后撤望向少年,欣赏着他情动时的美丽。而她那一双黑眸,即便是热吻过后,眼尾染上了嫣红,却始终不改眼底的清醒。
少年背靠冰冷石壁,垂着睫毛,微微睁开眼睛,一见女孩染了水泽的唇瓣,立时不敢再看,转眸望向别去,所见一切都像是隔着蒙蒙海雾。
他宛如身在惊涛骇浪的怒海之上,只要能得她一吻,便是葬身海底也觉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快夸我!
吻过之后才是我最期待的戏份!嘿嘿嘿,有没有人猜到?
以及,绝望,我好像又回到半夜更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苍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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