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二百八十章童养夫番外（三）
韶华宫中的茉莉开了又谢，光阴流转间，匆匆便是一年半过去。
小明珠已经七岁了。
“快霜降了,天气寒，你早上起来别再不穿袜子了。”小齐云站在榻边，比睡眼朦胧才坐起身来的小明珠还要高出了半头。
小明珠晨起初醒总是有些迷糊,“唔”了一声只是揉眼睛。
小齐云看她下手没轻没重,忍不住拉了一下她的手臂,道：“仔细眼睛。”
小明珠打了个呵欠,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撑开眼皮仰面望向他,问道：“你就要走了吗？”
小齐云眸光沉了沉，道：“嗯,我要往南山书院去了。”
小明珠扬起一抹笑容，慢慢清醒过来,道：“知道啦。”
因两人渐渐大了，一来是不适宜再住一个宫里，二来是齐老太太病了、小齐云要回府侍疾。
皇帝穆桢做主,要齐云搬出韶华宫，回齐府居住，同时白日往南山书院读书。
小明珠虽然也有不舍,但她自己的行程排的极满，又要跟着萧负雪读书,又要练习骑射，不论文武,都不愿落于人后。在这样满载的行程之下,小明珠也没有太多时间去体会这一丝不舍。这一年多来,小齐云渐渐长大、似乎走出了失去双亲的阴影，大约是年岁小的缘故，两人也越来越熟稔，每日一同去书房读书，一同往演武场练习骑射，几乎是形影不离。www.chuanyue1.com
小齐云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目光顿了顿，却像是有些不高兴了，没有说话，只抬手帮她理顺蓬乱的头发。
“院里的茉莉先别拔，等我下个月入宫跟你一块挪。”小齐云又道。
小明珠任由他以手指为自己梳理头发，闻言点点头。
小齐云又道：“西间我用的那支白狼毫，留给你了。”
这支白狼毫墨笔是皇帝赏赐给他的，小明珠很是羡慕。
小齐云从前不肯给她，只自己拿来写字，勾着她来看。
如今他要出宫了，倒是舍得把御赐的墨笔送给她。
小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她当初羡慕的并不是墨笔本身，而是母皇的看重——跟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争宠，她实在应该感到羞愧。
“不必，不必……”小明珠忙道：“那是母皇赏给你的，你带走便是。”
小齐云眸中阴翳更重，垂下睫毛默了一默，轻声道：“你若不要，丢了便是。”
小明珠微感诧异，笑道：“御赐之物，怎好丢弃？”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歪头从底下仰望小齐云的面色，拉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笑道：“你愿意送给我，我当然很高兴。只是你用惯了那支笔，我又何必夺人所爱？”
小齐云修长浓密的睫毛轻轻一抬，瞅了她一眼，目光又飘向别处，口中道：“也是，你有萧先生给的紫毫笔了。”
小明珠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亲亡故，又给她带回宫中来的缘故，这小家伙颇有些别扭之处——明明最爱寸步不离跟着她，嘴上却死硬不肯承认黏人的举动；又大约有些雏鸟情节，在韶华宫举目无亲，一双眼睛只能看到她，便受不了她跟旁人也要好些——若是给他撞见了，免不了要阴阳怪气说上几句。
因他生得漂亮，年纪又小，且是吃醋她与旁人要好，因而倒并不惹人厌烦，反倒时时引小明珠发笑。
只是一见小明珠发笑，他总是要更生气的。
此时便是如此，小齐云见她笑倒在榻上，咬唇一瞬，道：“东西我反正是留下了，随你用不用。”便往门边走去，要离开这里。
小明珠忙拉住他的手，笑道：“别恼呀——好大的脾气。”又道：“我收下便是。”
小齐云这才停下脚步。m.chuanyue1.com
外间樱红听得里面小殿下说话的声音渐渐响亮，便知她彻底醒转过来，撩开帘子走进来，笑道：“这可怎么好？齐小郎君一走，咱们宫中还有谁能唤殿下起床？”
小公主刚醒来时的迷糊状态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但若是齐小郎君入内唤她，也不知他说些什么，总是能引得小公主发笑，继而与他三言两语聊起天来，也就渐渐醒转过来。
所以齐小郎君在韶华宫这一年多来，倒是已经形成了由他来唤醒小公主的定例。
如今齐小郎君一走，樱红还真有些担忧日后唤小公主晨起之事。
见樱红捧着小明珠要穿戴的衣物入内，小齐云守礼挪开视线，低声道：“我去外面等着殿下。”
两人私下里你我相称，但有旁人在的时候，小齐云还是尊称小明珠为殿下。
小明珠点头，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等会儿我送你去南山书院吧。”
小齐云微微一愣，道：“那萧先生的课怎么办？”
小明珠眨眨眼睛。
她从来不逃课，哪怕是生病的时候。
小齐云反应过来，小公主那句要送他去书院的话，大概只是一时嘴快而已。
“我自己去就好了。”他口中淡淡道，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小明珠的确是一时嘴快，她希望能在母皇那里留下好的印象，所以从不缺课。方才那句话她说出口之后，也有些犹豫，若是小齐云要求她逃课，她说不定会拒绝；可是小家伙明明一脸落寞，还要逞强嘴硬，反倒叫她不忍了。她想起一年多前，刚把小齐云带回韶华宫中的场景。
小明珠双手一撑小榻跳下来，胸中豪情顿生，道：“说了送你就送你！”
小齐云回头，见她裸着双足站在地下，忙上前两步，弯腰捡了床边的软鞋给她送到脚边，道：“仔细着凉！”
小明珠趁他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总是不许她摸头，一笑又道：“等你在书院上完课，我陪你一同回府中去探望你祖母。”语气低柔下去，又道：“你祖母的病情，不用太担心。母皇派去了宫中最好的医官。”
小齐云“嗯”了一声，盯着她把鞋子穿好，眉宇间一道愁痕未消。
正是因为皇帝派出了最好的医官，才更叫人担心祖母的病情。
小齐云跟在小明珠身后出了韶华宫，却停下脚步来，道：“殿下，你还是去书房吧。”
小明珠略有些诧异，道：“你不要我送你去书院了吗？”方才他分明是愿意的。
小齐云抿唇看向别处，道：“你好好上课，萧先生如实报上去，陛下才高兴。”
陛下高兴了，才会想起来召见她。
而一年多形影不离的相处之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小公主有多么期待陛下的召见。
想到母皇，小明珠顿住了脚步。
小齐云就在这间隙，快步离开，像是生怕小明珠因为他的事情、失去被陛下赏识召见的机会。
小明珠望着小齐云远去的背影，原本因学业繁忙无暇体会的那一丝不舍，竟渐渐升腾起来。
这一日，她一直在书房中跟着萧负雪读书。
可是她发现，这一日她想起小齐云的次数，竟比从前他一直在韶华宫中的时候还要多些。
这算什么？
小明珠趴在书桌上，于纸上写下“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句。
萧负雪踱步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句，微微一愣，没有追究小殿下开小差的举动，温润笑道：“这一句用词浅白，意思却深。小殿下何处得来的？”
已经给先生撞见了，小明珠也就不再遮掩，随口道：“忘记在哪里看到的，忽然想起来。”
萧负雪看着小殿下孩子气的模样，再看那句慈母之心的话，忍不住笑得肩膀轻颤起来。
小明珠仰头一眼望见，忽然觉得有些晃眼。
虽然萧负雪的好相貌是有目共睹的，但因为课堂之上，他还是正经严肃的，平时因为师长的威严，她倒是很少留意他的皮囊。
此时正经的人忽然笑起来，就像是画中的墨色荷花飘到了现实中，端的是活色生香。
小明珠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跑得有点远了，忙低下头来，坐正了身体，重又仔细看所学的经史内容。
她学得很用功，以至于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过了她可以出宫的时辰。
樱红劝道：“殿下不必担忧，齐小郎君身边都有服侍的人。况且齐小郎君书院休课那一日，便可入宫来见您，到时候多少话说不完呢？”顿了顿，又道：“况且这个时辰出宫，说不得要惊动陛下。”
此后三年，小齐云在南山书院读书，每月休假那一日会入宫与小明珠相见。
齐云十二岁那年，却来与明珠辞行。
“你要往军中去？”明珠略有些诧异，但是想到他父母之死，还是道：“去历练一番也好。”
如今齐府老太太也已经过世，齐云在建业已无牵挂。
又或者，他还是有牵挂的。
“北地偏远，怕是不能时时写信回来。”齐云轻声道，一双黑眸静静望着她。
明珠想了一想，歪头笑道：“那你平时有什么话，先写下来，等回来的时候再一起拿给我看。”
齐云望着她，半响轻声道：“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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