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雪郁拎着行李箱,看着面前与宣传广告上大相径庭的山寨版度假村,深切地体会到了悲凉。
方圆几里都是荒路,偶或有几声不知名生物的啼叫,连车辆都很少经过,大巴车把他放在这相当具有年代感的村庄前,喷出股尾气头也不回走了。
什么年度最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什么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风光,什么热肠古道的风土人情……
雪郁凝视着和他十步之遥,荒凉破败,连鸟都没几个、更别说游客的度假村,感到一阵心绞痛。
……再也不信虚假广告了!
坐了长途大巴,雪郁浑身没几个地方是舒服的,纳闷地安慰了自己几分钟,拉着行李箱、拿着门票,进了前台的招待所。
长期没人来,前台的服务生头顶都要长了草,坐在椅子上打盹,眼皮两条缝合得死死的。
这地方居然还没倒闭。
雪郁嘴角僵硬地扯了下,曲指在柜前敲了敲,悠而慢的敲击声抬起了服务生的下巴,刚从梦魇中挣脱的服务生表情茫然,像是还没搞清什么状况。
视线涣散又重聚,他看见眼前的人身形清瘦纤细,嘴唇嫣红如砂,卷翘浓密的眼睫一绺一绺的,那张雪白淡漠的小脸莫名带着股勾人劲。
雪郁见人目光痴痴,蹙着眉把话重复一遍:“我在网上订了票,麻烦你给我张房卡。”
服务生张嘴结舌地看了他几秒,耳廓悄然涌起一阵热意,腾地站起来,胡乱擦了擦嘴角,磕巴道:“好、好的,请告诉我您的名字,我查询一下。”
雪郁很配合:“裴雪郁。”
拿了房卡,雪郁往电梯口走去,度假村也不是全然无人光顾,至少他进到电梯后,就和几个出去玩完刚回来的游客打了个照面。
一男一女还有个小孩,应该是一家人。
妇女岁数应该在四五十左右,脸庞虽蔓开几道纹路,风韵却犹存,她牵着小孩白嫩的小手,朝雪郁笑了笑:“你也是来旅游的?”
雪郁怔了下,随后礼貌地“嗯”了声。
妇女显然是个话匣子,擅长热场,电梯匀速上升时,只有她在说话:“那你可算来对了,你别看这地方人少,其实什么都有,就是缺少宣传。”
“你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先去后面的滑雪场转一圈,场地特别大,你们这些小年轻应该喜欢玩。玩完对面就是餐厅,很方便的。”
雪郁耐心听着,在适合的时机答道:“谢谢阿姨,我会去的。”
年长一辈的就喜欢礼貌小孩,看他长得好人也乖,顿时喜笑颜开,多问了几嘴:“不客气不客气,你还是单身吧?”
怎、怎么这也要问的!
雪郁人都懵了懵,有种过年面对亲戚的焦灼感,在阿姨犀利的眼神中,讷讷地点了下头。
妇女又是笑了笑:“那正好,这会人都在睡觉,晚上你出来看看,帅哥美女一堆,总有你看对眼的。”
仿佛在看自家人一样,她深思熟虑片刻,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男人:“老公,咱们对面住着那个姓周的小姑娘是不是还没对象呢?要不要把她介绍给……”
雪郁眼皮突突跳了几下,艰难地扬了扬嘴角,连忙打断阿姨在电梯上说媒:“不用了阿姨,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和打算。”
“这样啊,”妇女似乎很惋惜,长叹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那傅家的二少爷也在这里,带着他女朋友到处玩呢,你看见两个穿全身名牌的人,可千万记得避开他们,听说这些富贵人家最不好惹。”
雪郁捕捉到几个词,稍愣了愣:“傅家?”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妇女简短地应了声,也没多展开说,拉着小孩和他挥了挥手,朝走廊那边走了。
雪郁回到房间还忧心忡忡的,想叫出系统问问傅家的事,还没开口就想起系统去主世界了,最近半个月都不会在,只能作罢。穿书吧
正是晌午,不暖不热的日光洒在地面。
雪郁来之前软磨硬泡让系统开后门,给他买了间最贵的房间,自带小浴室和观景阳台,可以看到外面滑雪场的那种。
这度假村虽然外面看起来挺拉,里面倒是挺不错的。
可以美美休假了!
雪郁把行李箱放到一边,扑到被褥上滚了滚,奔波几个小时的疲惫在陷进柔软的一瞬全部溢散出来,小脸往上蹭着挪到枕头中央,眼皮阖了阖,很快有了困意。
……
眨眼三天后。
昙市最近风波不止。
闹得最大的是傅氏集团的事,前些阵子傅家破产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的,甚至有人站出来说,自己亲眼目睹了傅家所有家产被查封,可始终没有一个关键证据证实这是真的。
这个传闻止于一天前,傅家主事的重新掌权,用行业竞争的解释把这件事揭过。
商场水深,其中的深浅不可捉摸,没有人怀疑竞争这个说辞的真实性,因为傅炀回来后,昙市另一个赫赫有名的产业一夜覆没。
……
低调奢华的宾利车内,傅炀眼睛微眯,面庞隐在升腾的烟雾之中。
车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用修长指节叩了叩膝盖,乌发下的黑眸沉寂深邃,良久后他把烟杵灭,哑着声道:“汇报进度。”
前排已然是满头大汗的小助理立刻应了声,咽了咽口水,尽量冷静地开口:“我调了公寓楼附近还有沿路的监控,发现裴小少爷在星期四上午九点的时候,上了一辆大巴车。”
一动不动的男人这时才有了些许活气,眼珠微动:“去哪了。”
小助理艰涩道:“大巴车是长途的,范围太大,所以目前在哪下的车还不清楚……”
本就冷凝的气氛瞬间更加僵硬。
小助理感觉有把闸刀无声无息架到了脖子上,呼吸都无知无觉地屏了屏,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都快哭出来了:“我,我会尽快的。”
傅炀没再说话。
仅隔三天,他与以往大为不同,那张锋利的脸极为憔悴疲惫,下巴的青茬不知道多久没清理了,一潭眸光深不见底。
小助理还低着头,身体抖如筛糠,仅有的勇气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点点漏出来,一阵天旋地转间,他听到男人问:“你那个是什么?”夶风小说
小助理怔了怔,朝他说的地方看过去。
在她身侧有个微敞的牛皮小包,塞着满满的工作资料,刚刚为了拿文件,包里的化妆镜和几管膏体滚了出来。
“您说这个?”小助理拿起那管,“这是润唇膏,擦嘴用的。”
“什么时候用?”
“嘴巴干啊或者嘴巴痛的时候,都可以擦一擦。”
傅炀眉峰蹙了蹙,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出声:“你在哪买的?”
小助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攥着润唇膏,试探地回:“商场,一些便利店也有,您需要吗?”
“嗯,买几管。”
小助理诚惶诚恐地应下来。
车穿梭在隧道中,暖灯融成光圈投在窗户上。
傅炀又点燃一根烟,目光很深,烟燃至半中央,他忽然问道:“如果你一天之内被人亲了三次,亲你的人还没什么经验,把你弄得很痛,你会不会生气?”
“啊?”小助理表情呆傻,职业素养让她傻了会就马上清醒过来,挑着不会出错的词保守回道:“看、看情况,您可以说说他的反应。”
傅炀回想起怀里软绵绵的、无力发颤的一团,低声道:“他叫得很可怜,还会不停踹人挠人。”
小助理讷讷道:“那应该是生气的……”
车内又安静下来。
小助理咬了咬舌尖,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正想办法找补时,就见傅炀薄唇动了动,目光冷戾偏执,犹如撕掉猎物皮肉的猛兽:“那也不能跑。”
那么小一点,身上还没什么钱,跑那么远饿晕了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过分,雪郁可以打他,可以骂他,生气了扇他几巴掌他都不会多说什么。
就是别跑。
他受不了这个。
……
谢青昀从体育馆出来,在学校小巷后面的静吧换了身工作服。
他一周七天会兼好几份职,静吧的工作是最久的,通常要熬到凌晨三四点才能结束,但相对钱也比较多。
吧里人头攒动,服务生一扎一扎开啤酒,空气中弥漫着躁动。
谢青昀个子高,身形挺拔颀长,一身白衣服穿得极为俊俏,加上肌肉紧实肩膀宽阔,吧里已经有不少目光落到他身上。
“服务员,这里开三瓶酒。”
谢青昀瞥了眼墙角里坐着的人,随手捞起三瓶啤酒,往那里走。
他把啤酒放在桌上,攥着启瓶器抵住瓶口,刚撬起一个角,那眉目清秀的男生就叫了他一声,谢青昀眼帘掀起,淡淡瞥向他。
男生气质柔弱秀丽,朝他勾起唇角一笑:“你是谢青昀吧?我们是校友,一个学校的,不过你可能没注意过我。”
谢青昀皱了下眉,对他没什么印象,但由此想起了另一件事。
学校后面的静吧也算一个放松娱乐的地,但很少有学生来,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个著名的“gay吧”。
垂下眼睑,谢青昀不冷不淡地回:“嗯。”
男生不显尴尬,像是做过很多回这种事,嘴角笑容更深,继续道:“但我知道你的事……你是不是很讨厌裴雪郁?”
谢青昀一言不发。
男生以为自己说中了,嘴角扯出胜利的弧度,他轻笑着:“现在有个机会,你要不要考虑离开裴雪郁?我保证我会给的更多,合同的违约金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一切。”
“跟我,要比跟裴雪郁好。”
平心而论,如果谢青昀讨厌裴雪郁的话,这确实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吸引,都是烂人,选相对不那么烂的那一个,是每一个聪明人都该做的选择。
只不过……
“滚。”
毫不客气的一个字,让男生面色微僵,明媚生花的笑容渐渐冷却。
谢青昀淡漠的眸光垂覆,看他的目光仿佛在凝视某种令人作呕的垃圾般,一字一顿的,嗓音冷得如同结了冰碴:“你算什么东西?”
他可以摇尾巴,但那个人不能是别人。
圈养他的狗链,只能裴雪郁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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